雷萨丁没有多少手段。

    即使有，对于一个仅凭单体灾祸就能直接深入以太海深处的存在，那些手段也只是难以登上此等舞台的垃圾罢了。

    雷萨丁和友人们，一手培育出了当初最强灾祸的“众我”时谱，即使如此，想要在以太海中行动也要进行许许多多复杂的准备。

    而万亦，就这么进来了，简直像是去家附近的游泳池游个泳那般轻松写意。

    他当然是有损害的，被消磨的那么多分身也并非不存在了。

    只是，对于“万亦”而言，确实都无所谓。

    面对万亦这个充满了未知，超出常理的存在，雷萨丁就好像是在直视那沉没在以太海海底的存在。

    来自混沌虚空的混乱与无序。

    只是那个存在是生于混沌死于秩序与概念之中，而万亦，生于秩序与概念之中，又一路向着混沌的本质迈进。

    他不曾自知，却一直在无意间拖慢自己的进程，让自己在秩序的范畴多停留一刻。

    雷萨丁在最早接触到万亦的存在，却一直不早些对万亦下手，便是忌惮于此。

    那份力量让万亦在任何一个时间段都不可能真正地死去，而任何一个打击都会让万亦加速向着不可知的方向升华，无可逆转。

    第三研究所的折磨。

    初面灾祸时的狼狈。

    和谱们的互动相处。

    一位位各异灾祸的相迎相送。

    自我以不同的形式分化，却又殊途同归万众一心。

    以及最后，在这段时间里，雷萨丁加速世界破碎，对万亦进行的相逼。

    人类对如此神秘，未知，可能拥有千姿百态，心情不定，且身怀伟力的无法理解与准确描述的存在，有那么一个简单直白的词汇去称呼——

    神。

    即使对于实力差距极端的强者，人同样毫不吝啬地会冠以“神”的称谓。

    但人心底的野蛮和原始始终将一个未知的阴暗角落，留给那个并非以“强大”便能轻易概括的不解“神明”。

    正可谓是，超越人类已有想象和概念之外的“神”。

    只是，眼前的“神胎”，即使稍有意识，却也依旧并未自窥本质。

    但也已经含苞待放，蛹中的“生命”开始鼓动，即将“蜕变”。

    就在这片一切的始源之地。

    雷萨丁能依靠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身下的以太海。

    轰隆！

    以太海海面上，原本慢悠悠且富有节奏性的海浪，忽然开始变得汹涌澎湃起来，并不存在空气的流动，自然没有风，以太海只是以这副包容万物的假象存在。

    然后，化作一根根螺旋光柱直通海天。

    连续的浪花高高拔起，向着万亦的身影覆盖过去。

    万亦却只是咧嘴发笑，然后抬起手。

    砰！

    海水将其身影盖过。

    轰隆！

    随后炸裂，水花四溅之下，无数的万亦身影展现身姿，前赴后继地向着四周冲去。

    万亦表演一般地张开双手，随后缓缓收手，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庞，低头弯腰，身体微微蜷缩，但很快又仰起头，身子猛地向后仰，直接跪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声开始回荡。

    只是混杂在所有万亦的嘈杂的声响中，却是显得没什么存在感。

    有些东西即使一直存在，但是本人意识不到那和不存在也没有什么区别。

    就像是某些偏僻且不显眼的天赋一样。

    他和以太海的缘分早早就建立相关，却因为每每都只是惊鸿一瞥，很少能像现在一样，如此亲密地去接受感触。

    破碎世界无穷无尽，而以太海更能填满整个世界。

    而“万亦”正在去填充着以太海。

    万亦的以太在壮大。

    阶段上的异常，分身的高性能，混沌的万亦网络，随时可以拔高的力量纯粹，至高伟力唾手可得。

    “众我阴影”也无法解释的超规格。

    “众我”也难以企及的存在形式。

    被剧场所寻觅到的真正执笔者。

    原来如此。

    游荡在秩序与杂乱概念世界中的某个新生的混沌意识，需要一个能承载自己化为有形的相对秩序存在。

    “众我”作为当年最强大也最接近以太海核心的灾祸，甚至掌握了以太海源头的‘最初以太’，本就十分合适。只是“众我”走到那一步已经参杂了太多的外在修改，已是“成品”，且后期的人格逆乱更是拉低了契合度。

    下一位适配的承载便是，“众我阴影”。

    在“众我”失败身死时，在剧场的阴影中站起的迷失之物，一片空白，最为纯净，深深地吸引了混沌意识。

    但“阴影”本就是残缺之物，是一个合适的模板，却并非真正完美的容器。

    在秩序和概念的世界，需要一个真正的表达者，执行者，来承载这身容器，以及这份意识。

    在所有“人”的碎片中，选取的适配度最高的那个人。

    萌芽，就此得到新生，在尸体的胎盘中蹒跚爬出，懵懂地站起。

    万亦站在金圈外围，看着眼前高耸的城墙，朦胧且迷茫，然后顺应人流向着金圈的大门走去。

    检测器的警报声响起——

    ……

    外来神明的胎中之物，死亡中孕育的新生神胎，“众我”遗留在剧场中的阴影，一个平庸又特殊的“穿越者”。

    构成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万亦”。

    他的力量，和这个世界相似而又不同。

    以太，深度以太，最初以太，衍生的“非逻辑”，“非逻辑”再度衍化下的万千能量。

    都不是。

    若真要形容的话，万亦此时的力量，应当是更加完整，更加贴近为“神”的最初以太。或者说该称之为：最终以太。

    他可以。

    以一己之力，吞没整个世界！

    在雷萨丁浑浊又震撼的眼神中，万亦的数量越来越多了，从一开始只能勉强阻拦以太海，到开始反向倒灌以太海，到开始侵占以太海。

    万亦的增殖速度越来越快，身体内的最终以太不断膨胀，缩减，再膨胀，最后实现总体上的持续升高。

    最初以太将以太海燃烧对抗，但作为过去的残缺遗留，又如何敌得过已经开始挣脱蛹壳的真神本尊？

    万亦的身上，金红的色彩开始升起，他的瞳孔闪耀起金芒，虹膜化成鲜艳的红。

    松开捂脸的双手，万亦重新拥抱世界。

    最初以太的纯红，已经被那密密麻麻的人影所挤压。

    时间已经成为了没有意义的东西，过去了多久都不重要，雷萨丁眼前的以太海在消失，被替换成另外的东西。

    他身上连接向以太海的丝线一根根紧绷，随后应声断裂。

    悬浮在高空的他顿时狼狈地衰落在地。

    但他依旧拼命挪动身子，侧过脸，看着这片被人海所吞没的以太海。

    他要亲眼看到，自己失败的这个结局。

    ……

    呆滞的面庞缓缓回正，看向浅红色的天空，雷萨丁在比以太海的潮水声更为喧嚣的吵闹人声中感受着自己的宁静。

    忽然，万亦的脸从视野中出现，遮挡了他看向天空的视线：“打得不错。”

    “你在挖苦我吗？”雷萨丁气息微弱。

    “即使是独属于我的独角戏，你作为观众的表现也说得过去吧，至少还算有眼力。”万亦有些骄傲地笑道。

    “观众啊……”雷萨丁忍不住眨了眨眼，“我为这个舞台忙碌至今，最后却只能是个观众吗？”

    “我也想当个观众啊，但把我抬到这个舞台上的人，是你们。”万亦笑容收敛，淡淡地说道。

    “呵，剧本的主角选择往往是看契合度。而伱，恰恰是最合适的那个。”雷萨丁又有些幸灾乐祸。

    “那我们的答案对完了，你觉得自己的分数怎么样？”

    “不及格啊……”雷萨丁几乎已经是喃喃自语，但最后，他眼球微抬，看向万亦：“你呢？”

    闻言，万亦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爽朗地笑道：“我当然是满分啊，因为阅卷人也是我。”

    “这样啊……”

    雷萨丁合上眼睛：“那便去揭晓吧。”

    说完，他歪过头，全身崩溃彻底消散殆尽。

    万亦静默片刻，只觉得自己脑海中的声音达到了空前的规模，吵闹不已，只是他依旧镇定自若，在已经化作金色的飘带大道上漫步行走。

    飘带下方的万亦人海还在吵吵闹闹，这下可真是狐狸万亦都吃不完的量了。

    万亦没有理会各种各样的声音，一路走过。

    最后，来到了飘带的尽头。

    风格古朴的剧场静静地坐落在眼前，等待他的到来。

    明天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