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阙

第二十六章 长夜

    一行人走出太守府,就见林恒已是在门口等候。

    见梁渊安然无恙,林恒便欣然告辞,转身押着失神落魄的南郡太守离去。

    他还需抓捕太守党羽,今夜怕是难以清闲了。

    林恒既去,梁渊与安若素见天色渐晚,也不便叙话,闲谈了几句就各自分离。

    目送安若素回转客栈,梁渊回过头看了眼俘虏,随口问道:“你们有钱吗?”

    见两人摇头,他叹了口气,只得带着两人回到茶楼空阁,伴着冷风过夜了。

    看着两名魔修颇为艰难地翻上楼阁,趴在地上喘气,梁渊不由暗笑,倒是忘记他们失了修为了。

    他拂落杂念,便要回顾此次斗法,推寻自身不足之处时,却被一道话语打断。

    “我们今晚就在这儿睡吗?”

    梁渊睁开眼,暗自感叹一番两人的迟钝,才说道:“修道人餐风饮露,无惧寒暑,你们魔修就这般娇气吗?”

    “可我已经被废了。”

    “对啊,我也被废了!”

    两名魔修瘫坐在地,相视一眼,竟就着谁先谁后的问题争执起来。

    梁渊看着两人争论不休,心中觉得可笑之余,也不免有些同情,毕竟对于修道人而言,失去修为是比死亡更可怖的事。

    念及此处,他不由想到外表看似柔弱的安若素,不知其人此举是何用意?

    他微一思量,转又放下,此事待明天会面后,或可直言相问。

    梁渊又顺势想到其人所在的宗门,补天阁。

    他心中琢磨着此名,并不由抬头望向远空。

    却见夜幕深沉,明月高挂天中,渐近圆满。

    补天?不知是补何处天穹?

    不杀魔修,却废除修为,是奉行不杀之策吗?如此做法,不论善恶,都过于极端了。

    为此,梁渊心中不由提起了几分警惕,怀着这份戒心,再看眼前场面,也淡化了同情之心。

    他可没忘记两人的身份,魔修狡诈,或许眼前所见都是表象,就是为了使自己放松警惕,以便于逃跑。

    他心念回转,见两人不知何时停下了争论,一齐低声怒骂着安若素。

    梁渊回顾两人话语,待听得疯婆娘等字眼时,神色不免有些古怪。

    他好心提醒了一句:“你们骂的人就在对面。”

    两人闻言顿时住了嘴,回头瞥了一眼,又一齐缩头,讪讪而笑。

    梁渊见两人方才怒骂时没有恨意,此时的畏惧却不假,他不免有些好奇。

    索性今夜无心修行,倒不如先问询两人一二,或许能探得些魔修情报。

    他站起身倚栏而坐,看着瘫坐在地的两人,问道:“还未问过你等名讳?”

    就见一人抢先说道:“童灵!”

    另一人则老实回道:“我名童智。”

    梁渊有些好奇:“你二人是兄弟?”

    却听两人齐声否认:“谁与他是兄弟,只是师兄图省事,给我们安了一样的姓!”

    梁渊转又询问他们的来历。

    “我等是炼魂一道弟子,十七年前受长老指派,来到凡境潜伏……”

    梁渊听罢不由问道:“你们知晓其余魔修据点所在吗?”

    见两人摇头,他又问及崔离的来历,两人仍道不知。

    见此,梁渊不由皱眉,威吓道:“果真不知吗?若将你等交给道宫的吴道人,不知他会如何处置你等?”

    童灵喊道:“千万不要!”

    “他会杀了我们的。”童智接着答道。

    梁渊好奇询问道:“你们就如此畏惧他?”

    童灵抢先答道:“这吴明近来不知发了什么癫,疯狂地杀戮炼魂一道弟子,可千万不要将我们交给这等凶神!”

    梁渊听罢沉默良久,待回过神,才沉声道:“知晓什么就老实交代!”

    两人低垂着头,一人一句开口述说。

    “我们只是前几年才跟着师兄,他待我们极好,不像之前那些同道……”

    “师兄教我们如何对敌……”

    梁渊听完两人所述,也不由失笑。

    崔离为了培养他们的斗法能力,竟专门设计了一些套路,如言辞攻势、欺骗策略、突袭方法、逃跑方式等等,并加以训练,唯恐他们死在斗法之下。

    念及此处,梁渊不由想到,若崔离这般在意两人,又岂会轻易将之抛弃?

    也许崔离此刻正谋划着如何夺回两名师弟。

    他看着互相倚靠着入睡的二童,决定明天与安若素会面后,需商讨一下如何应对此事。

    待此事敲定,梁渊心绪一转,回顾起今夜的斗法。

    他略过其他,想到了最后关头自己的搏命一刺。

    那一剑若是刺中,当真就能起效吗?

    在心中反复推演过后,他暗自摇了摇头。

    今夜太过凶险,若非安若素及时援手,自己恐是难有幸理。

    他思量过后,也不由暗自反省,自己何时变得这般狂妄自大了?

    念及此处,梁渊不由审视起自己的内心。

    自从依靠魔性斩杀了一位二境魔修后,便失去了应有的敬畏之心,自以为能越境杀敌。

    今夜以一敌众,其中更有一位二境魔修,自己却也并不担忧,自认为有魔性护持,最不济也可全身以退。

    魔性,呵!

    梁渊想到此处,不由自嘲一笑。

    这本该是他万分戒备之物,如今竟成了自己斗法时仗之翻盘的利器。

    倚仗着魔性,在斗法之时抽敌血气,影响对手心神,这等手段且不论正邪,仅其效果就着实令人沉迷。

    而如今这类似的手段作用在自己身上,更险些致使自己殒命,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噬血一道,崔离!梁渊在心底铭刻下此人名讳。

    虽险些被其所杀,他却也有些感谢此人。

    若非今夜经历,将自己打醒,也许自己仍将执着于倚仗魔性对敌,长此以往,恐怕会因此堕入魔道,与其人为伍了。

    梁渊望着天际明月,心中自问,倚仗外物,以下伐上,终归是在行险,他之所求乃道途长远,又怎可自陷险地呢?

    他回过神,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太守府亮起了一点火光。

    他凝目望去,只见一些士卒打开了地牢,正将囚禁其中的百姓救起。

    看着此幕,他展颜一笑,心道,漫漫长夜,又有几人不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