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人心诡谲
宁江镇外,青阳山前。
一根根足有大腿粗的火把林立在军阵内,仿佛是一场庆祝丰收的篝火晚会,把漆黑的夜空照的宛如白昼一样的透亮。
但火光照亮的并不是人们的灿烂的笑脸,而是一张张涂抹了血色的残破不堪的脸,他们的表情复杂至极,带着一点的庆幸,少许的不甘,以及莫大的哀愁。
他们是从那遍地的尸骸中活下来的人,无论身体是否在野兽的扯咬下保持完整,无论流出的血液是否汇成了河流,命运都曾垂怜到生者的头上。
魏争锋仰着一张满是血污的脸负手站在营帐前。
鬼老人从营帐内走出,他的脸色蜡黄,原本满是精光的眉眼如今无神的低垂。
魏争锋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咧嘴一笑,道:“先生的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鬼老人摇了摇头,叹道:“外伤已经愈和,内伤无法根治,已经动摇了根基,最少减寿十年。”
魏争锋沉默,他很愧疚,虽然鬼老人没有埋怨他的意思,但如果不是他耍小计谋让鬼老人出手,鬼老人根本不可能去跟妖兽搏命,从而受了这么大的伤。
“先生……”
魏争锋淡淡道:“我魏争锋欠你一条命,从今往后,如有吩咐,绝不怠慢。”
鬼老人长叹一声,没有接魏争锋的话头,转而道:“后三营阵亡九成之多,已无力阻拦妖兽的下一次进攻,将军,跟老朽走吧……”
魏争锋摇摇头,坚毅的面容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如果先生是来劝我离开的,那还请先生回到营帐内休息,安姑娘会照顾好先生。”
鬼老人沉声道:“将军还没有意识到凡人跟妖兽之间的差距?老朽斩掉的那只妖兽,只不过是一只小头目,在它之上,还有更为强大的统领,每次妖兽进攻前的吼声的就是它发出的,如果它出现的话,老朽根本就无法阻挡。”
魏争锋皱眉道:“如果加上十万铁骑呢?”
鬼老人语气森然道:“再多的士卒也只是徒增伤亡,这是生命层次的差距,凡人的兵器根本就伤不了它。”
魏争锋哑口无言,鬼老人说的情况他从来没有想过,之前他以为那操控风沙的妖兽已经是最强的妖兽了,但是没想到还有一只更强的妖兽。
如果它真的冲了过来,那么宁江镇……魏争锋打了个寒颤,有些不敢想下去。
“来人!”他大喝一声。
一名副将迅速的从另一处营帐内跑了出来,站在魏争锋前拱了拱手。
魏争锋沉声道:“立刻带人回宁江镇组织镇民后撤!”
话音落下,回身朝着营帐内喊了一声:“安姑娘!”
安梦晓闻声后走了出来,站在营帐口向着魏争锋行了一礼。
魏争锋摆摆手道:“安姑娘,事出紧急,劳烦你回一趟宁江镇组织镇民撤向潼州城。”
“我在潼州城等将军回来。”安梦晓行礼,转身跟随副将离去。
一队人马举着火把迅速从阵中离去,赶往还在梦中的宁江镇。
微风轻拂,血腥味弥漫。
魏争锋回头笑道:“先生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鬼老人点点头道:“将军是王爷的长子,身份显贵,死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不值得,”
身前不远,后三营的残余士卒拉开一条岌岌可危的防线,这是守护宁江镇的最后力量,也是即将赴死的倒霉蛋们。
呼!
副将把一面火把竖在魏争锋的身侧,火光映在坚毅的脸颊上,就像是一面迎面风雨的雕塑。
魏争锋笑着悠然道:“人活着不就是一个痛快嘛,我父亲认为醉倒在歌姬的怀中最是痛快,为此甘愿挥洒千金。我认为跟兄弟们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最是痛快,为此甘愿赴死。都是一样的道理的,鬼先生不必再劝我了。”
语罢,刷的一声抽出长剑,那是一把用精钢打造的长剑,只是如今剑刃上遍布着缺口和血迹。
不仅是剑,借着火光还可以看到魏争锋的铠甲只能覆盖体表三分之一的程度,那些裸露在外的身体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齿痕和抓痕。
种种迹象都说明了战况的惨烈程度。
鬼老人默不作声,事到如今怎么劝说魏争锋,他也不会再多听一句的,罢了,一会儿要是战况不利便立刻带魏争锋走,事后若是魏争锋向魏龙甲告状,他就搬出他的师门在镇住这一对父子。
“愚蠢!”
走进营帐中的鬼老人愤怒的骂道,“如果不是师门让我来全力辅佐这魏龙甲父子,早在十年前我就想弄死他们了!”
想起师门,鬼老人心中不免有些伤感,一转眼就下山二十年,不知道师傅的身体怎么样了,如果自己没记错,还有五年就是师傅的三百年大寿,自己却连一件像样的祝寿宝贝都没有。
鬼老人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念头纳取灵气。
…………
青阳山下,一片密林中。
张铁柱推了推闭目养神的李星芒,道:“李大哥,那边打完了,咱们过去吧。”
李星芒睁开双眼,周身环绕着的微不可查的灵气退散,经过几天的尝试,他终于可以悄悄感知到灵气的存在。
“叫上大家,走吧。”
李星芒拍拍身上的灰尘道:“你直接领大家去宁江镇,我要去趟军营。”
张铁柱好奇道:“李大哥去军营做什么?”
李星芒淡淡道:“救人。”
“救人?”
张铁柱眼睛一亮,道:“带我一个。”
李星芒摇摇头,向着月牙村民们歪了歪头,笑道:“你要是跟我去了,他们还去得了宁江镇嘛?”
张铁柱闻言看了眼疲惫不堪的乡亲们,挠了挠头道:“好吧,那李大哥小心。”
李星芒点点头,道:“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说罢当先一步就要离去。
他的这个行为惹来乡亲们的指指点点,纷纷说着李星芒拜了仙人为师后,连他们这群老乡都不认识了。
人群中,一个长相凶恶的胖大汉子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起来,一把拉住了李星芒,道:“李大哥你不能走啊。”
李星芒诧异的转过头,不疾不徐道:“我为什么不能走?”
胖大汉子道:“外一你走了我们又遇见妖怪怎么办?”
李星芒道:“这条路往前就是军队的清剿区,绝对没有妖怪。”
胖大汉子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外一真有妖怪呢。”
李星芒皱眉道:“张铁柱会保护你们。”
张铁柱一听,拍拍胸脯道:“各位乡亲放心,我铁柱一定会保护大家。”
胖大汉子叹道:“李大哥说笑了吧,铁柱毕竟还小,外一在妖兽面前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办。”
李星芒沉吟道:“你有什么好想法?”
胖大汉子眼睛一转,拍着李星芒的肩膀道:“李大哥不是拜了仙人为师嘛?想必仙人一定传给了李大哥降妖除魔的法术,老话说的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我就想,李大哥能不能把法术传授大家伙,让大家伙都能学会降妖除魔的本事,这样以来大家才会没有生命危险。”
话音刚落,胖大汉子便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从李星芒的身上传出,他有些害怕的咽了咽口唾沫,把腰板挺直,他不信李星芒敢在这么多老乡的面前。
“是不是啊乡亲们!”胖大汉子赶忙回头喊了一声,想利用大家帮他撑腰。
“李大哥……这话在理啊。”一名年长的乡亲张嘴道,他的这句话宛如一条点燃的引线,一众月牙村的村民们也纷纷要求李星芒把法诀交给他们。
张铁柱张了张嘴,直觉告诉他应该胖大汉子说的在理,但是理智却在阻止他,因为李大哥这一路任劳任怨的保护他们,没说过一句怨言,相反大家仅仅是因为李星芒的冷漠就对他指指点点。
听着这群乡民的话语,李星芒紧紧的皱着眉头,道:“我要是不交呢?”
胖大汉子道:“李大哥,我们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敢说站在这里的乡亲一个都不认识嘛?你忍心看着大家丧命吗?”
人群中一个面色蜡黄的村妇更是哽咽了起来:“你小时候我还喂过你奶呢。”
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吃我家的饭。”
“我给你家送过萝卜。”
……
一件又一件或大或小的事情被他们说了出来。
仿佛李星芒不交出法诀,就是在把大家往死路上逼。
胖大汉子脸上笑意更浓,他仅仅用了两句话就把乡亲们的情绪挑动了起来,让李星芒站在了大家的对立面。
如果他不交出法诀,那他就是忘恩负义之辈,自己到时一定会大肆宣扬出去,说那山上道观的仙人是奸邪之辈,视人命如草芥。
如果他交出法诀,自己只需要说是为了测验法诀的真实性,从而将法诀拿到自己手里……
他其实跟李星芒没仇,以前在村子里连话都很少说,更谈不上仇恨了,但他之所以做出这么的一番的举动。
无他,贪欲作祟,在看到李星芒轻而易举的灭杀妖兽时,他就已经动了贪念!
张铁柱看到这一幕,在一旁气的双眼通红,他很想替李大哥说上句话,但是他不敢,他怕自己在村民心中建立的形象就此崩塌。
至于其他人,完全就是被胖大汉子的言语挑动起了贪念,也都纷纷打起了自己的算盘,想从中分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