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憨批！”

    夕拾实在不明白。

    洛灰从小生活在欢糖这座欢乐窝中，尽管经常跟一些爱欺负人的渣皮干架，但那些都是小打小闹，很少涉及生命危险。

    现在，他的小命被人家捏在手里了，怎么还像以前一样桀骜不驯？

    是真的不怕死吗？

    可是，他明明看到少年握紧的拳头因为害怕而在颤抖着！

    尽管他努力地压制着对于死亡的畏惧，可他还是害怕的。

    既然怕死，又为什么不愿意向赵阿波低头讨饶，讨一线生机？

    就为了屁一样的自尊？

    “老子杀了你！”

    赵阿波怒不可遏，操纵铁鞭，勒紧洛灰的脖子，要把他活活勒死。

    洛灰别无他法，只好曲起指头敲击自己的额头，释放第三个救命灵宝。

    “咻~”

    额头绽放出绚烂的光芒。

    赵阿波感到不妙，猛然后退，洛灰使尽力气，一把抱住了他。

    冰凉的刃光掠过赵阿波的眼眸，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忽然变得滚烫起来。

    他看向自己的脖子。

    鲜血狂飙！

    被卸下的脑袋滚落在地。

    他睁着大大的眼睛，似乎才刚意识到，脑袋已经搬了家。

    洛灰的两只手掌弥漫着一道金色的雾气，呈利刃的形状。

    这是宋语甜赠予他的第三个救命灵宝：“缭绕之刃”。

    只要接触到敌人，雾气化成的短刃就会像雾气一样缭绕在人身上，置之于死地。

    缭绕之刃跟登天鹭翎一样，一天只可以使用一次，且使用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钟。

    洛灰原本想在回去找江雨眠的时候用的，但现在这个情形，不得不用它。

    另一边，白头发的死鱼眼少年辉煌挥动长剑，接连砍断撩命之树的枝蔓！

    变得光秃秃的怪树扭动树身，发出古怪的声响，逐渐幻化成一头异兽。

    长着一个牛脑袋，顶着一对尖角，大大的鼻子，厚厚的嘴唇，屁股后头还有一根粗粗的尾巴，四足又尖又长。

    这模样，既古怪，又显得笨拙。

    辉煌绷紧身躯。

    从这头异兽散发出来的杀气，令人感到窒息，比起刚才的怪树，这头尖足异兽强了不止一两倍。

    “吼！”

    尖足异兽抬起前足，状如利刃的兽角对准辉煌，汹汹扑来，气势磅礴！

    辉煌执剑迎接，剑与兽角剧烈相撞，巨大的压迫之力，直接把他击倒在地。

    还没来得爬起，尖足异兽便已经驰到身旁，屁股着地，四足狂踹。

    辉煌翻转身躯，挥剑格挡。

    “轰轰轰”一阵闷响，辉煌没法拦住全部攻击，胸前遍布伤痕，涌出鲜血。

    他往后一退。

    长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

    背上的白发小女孩用袖子擦擦他头上的汗水，捏了捏他的肩膀。

    “辉煌哥哥，你是不是累了呀？咱们要不要休息一下？”

    “辉煌哥哥精神着呢，斓兮，你说这场打怪游戏，咱们能不能赢呢？”

    “会赢的，一定会。”

    斓兮点点头，笑容越发绚烂，小脸埋进死鱼眼少年背上。

    尖足异兽狂吼一声。

    然后驰到身首分家的赵阿波跟前，张开布满獠牙的兽嘴，生食了赵阿波的身躯。

    咀嚼肉骨的声音清晰可闻，挨得最近的洛灰见状，忍不住干呕起来！

    彻底咽下赵阿波以后，尖足异兽的眼睛陡然射出一道血光。

    紧接着，腹部凸出一个诡异的圆球，“砰”的一声，圆球炸裂，竟然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正是赵阿波的脸！

    “辉煌哥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它的肚子上会长出一张脸？”

    年幼的白发小女孩见到这骇人的一幕，眼里没有丝毫惊惧，反而眨巴着大大的眼眸，眼里满是新鲜与好奇。

    “这头异兽吞食人躯，顺带吞噬灵魂，腹部现出的人脸，是残留的灵魂化物，由死者的怨戾之气作为动力。”

    辉煌握紧黑色大钝剑。

    “现在，它的力量更强了！”

    斓兮露出大大的笑容。

    “那是不是代表，这场游戏更加好玩了？咱们可得更加认真了哟。”

    身陷险境，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的执剑少年郎笑着点了点头。

    洛灰抚抚翻江倒海的胃部，慢慢站起身，看向辉煌和小女孩那边。

    架着登天鹭翎来到这里，他也发现了容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死鱼眼少年辉煌，留意到了他手中的黑色大钝剑。

    但他忙于对付赵阿波，虽然感到极大的震惊与疑惑，但却无暇顾及。

    他看着笑容满面的白发小女孩，心里布满疑云，明明她和白发少年都已身陷囹圄，那小姑娘为什么还是笑嘻嘻的？

    就算再年幼无知，也应该晓得现在这个状况，是一场以命作赌的死斗。

    她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在战斗之中一心二用可是大忌，被小女孩称为“辉煌哥哥”的执剑少年郎为什么非要背着小女孩战斗？

    背着她战斗，对两人都没有好处，为什么偏要负着一个累赘战斗？

    尖足异兽腹部，那张惨白的人脸猛然睁开眼睛，扫视四周。

    “杀，杀，全都杀了！”

    尖足异兽也变得狂暴起来，尾巴一甩，宛如一条铁鞭，横扫四周。

    洛灰急忙躲到一旁。

    和异兽挨得不远的瘸老头夕拾没办法逃跑，被被兽尾扫倒在地。

    “杀了你！”

    尖足异兽原地转圈，尖尖的兽角对准夕拾，疾杀而去。

    洛灰抬起缭绕之刃，驰到夕拾身前，拦下了尖足异兽的攻击。

    兽角抵住洛灰手上的缭绕之刃，震得手臂发麻，指甲倒竖，溢出了鲜血。

    辉煌也挥动长剑杀了过来，尖足异兽扭转身躯，一尾巴拍倒洛灰，避过辉煌的攻击，蹦到别处，发出震动耳膜的兽鸣。

    辉煌扶起洛灰。

    两个容貌一模一样的少年脸对脸，眼对眼，都在思忖眼前的家伙到底是谁，为什么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白头发的死鱼眼收回目光，“我是辉煌，兄弟如何称呼？”

    黑头发的死鱼眼报上姓名，“我叫洛灰，你到底是什么人？”

    辉煌挠挠乱糟糟的头发，拍拍洛灰的肩膀，接着托起他的下巴。

    “从别人的视角端详自己的脸，才发现这张脸真的很帅气啊，洛灰兄弟，长了一张这么有个性的脸，感想如何？”

    白发小女孩挽住辉煌的脖子，脏兮兮的脸颊上绽放着绚烂的笑容。

    “虽然他的皮肤要比辉煌哥哥白皙，穿的衣服要比辉煌哥哥好看，但斓兮还是觉得辉煌哥哥更帅气，就算长得一模一样，也依旧是辉煌哥哥更帅哟。”

    辉煌闻言，洋洋得意。

    “啊——”

    洛灰正要开口说话，却被瘸老头夕拾的惨叫声打断。

    尖足异兽趁着两名死鱼眼在说话，甩着长长的尾巴，疯狂地鞭打着夕拾。

    两名死鱼眼少年对视一眼，握紧兵刃，默契地扑向尖足异兽。

    “砰！”

    尖嘴异兽扔掉夕拾，屁股着地，抬起锋利的四足疯狂踢向洛灰、辉煌。

    遍体鳞伤的瘸老头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后退，堆满皱纹的每一寸皮肤都因为死亡的畏惧而颤抖不已。

    剑声呼呼。

    两个死鱼眼身上的伤痕越积越多，一模一样的脸上，是没有丝毫差别的坚毅勇敢。

    尖足异兽暴鸣一声，绷紧屁股，跃上半空，极速旋转，像一个悬在空中的兽球。

    “咻咻咻……”

    连绵不断的声响炸响半空，密密麻麻的碎刃从异兽身上迸出。

    宛如倾盆大雨，袭向地面！

    夕拾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他娘的是致命一击，要是落在身上，非得变成刺猬不可！”

    那两个死鱼眼小子要是趁着现在，拼尽力气逃走，还会有一线生机，这样，死的就只是自己这个没用的老胆小鬼了！

    夕拾擤了一把鼻涕，大喊道：“你们别打了，赶紧逃命去吧，你们根本干不赢这头异兽，再打下去会死的！”

    老头儿在劝逃。

    而他的心，好像也在期待两个少年的逃遁，期待着他们放弃这场徒劳的抵抗。

    当年的他，选择了逃避与屈服，跪倒在地哀求行凶者们放过自己的父亲，失去一切后，便以畏畏缩缩的样子过日子。

    他一直告诉自己，这不是自己想要的，是上苍给予自己的命运。

    谁叫自己没有天赋，成不了一名灵武者，还妄以蝼蚁之身，对抗比自己强大百倍千倍的大象？！

    唯有妥协，才是摆在自己面前的，理性的，正确的路。

    他不喜欢这条路。

    但他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所以他讨厌予以这一切的臭老天，时常指天大骂，宣泄怒火！

    如果那两个臭死鱼眼也选择了放弃抵抗，那是不是说明，自己面临“力所不敌者”时的退缩与妥协，其实是一种正确的选择？

    最起码避免了徒劳的牺牲。

    然而，辉煌和洛灰并没有像瘸老头期盼的那样，选择逃离。

    两人掠到老头儿跟前，把他护在身后，高举着兵刃，迎着从天而降的倾盆刃雨。

    他们寸步不退，用桀骜不驯的姿态，表达愤怒的反抗。

    剑光闪动。

    仅凭凡人的肉身之力，抵抗异兽之刃的少年郎目光如炬，勇敢无畏。

    热血飞溅，他们昂首挺胸，挥动兵刃，像在跳着一支恣意翩然的舞蹈，坚毅的死鱼眼中，绽放着不可驯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