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剑书

28、油锅、专属宠溺

    洛灰离开螳臂村不久,就碰到了一个扛着一个黑色镰刀的短发女孩。

    设在欢糖镇边界上的隔离结界,犹如铜墙铁壁,但在短发女孩面前,却像一层无形的薄膜。

    她用弯弯的镰刀轻轻一划,眼前就出现了一道大大的口子。

    她眨眨眼,嘻嘻一笑,领着死鱼眼少年回到了欢糖镇。

    “宋语甜,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

    “是的哟。”

    洛灰单刀直入。

    女孩意外的坦率。

    “你做这些是为了啥?”

    “当然是要履行约定了。”

    宋语甜笑容绚烂。

    半年前,她也露出同样甜美的笑容,勾勾洛灰的手指,说:“那我们约好了,总有一天,一定要杀死对方喔。”

    洛灰不再追问。

    踏入欢糖镇不久,两人便大路朝天,各走各的。

    宋语甜径直来到欢糖镇最西边的言盼山脚。

    此地有座小破屋。

    屋子旁边堆满了蜂桶。

    有个男人,端着一碗苞谷饭,蹲在一个蜂桶前,认认真真地看着小蜜蜂们采着花瓣回家。

    男人的头发乱蓬蓬的。

    跟一堆杂草没有区别。

    眼睛被头发完全遮住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看东西的,后背上横放着一个散发着幽幽红光的大红蜂桶。

    “阿左。”

    宋语甜喊了一声。

    男人抬头,瞧见短发女孩,把碗放在地上。

    “哟,阿眠来了呀,又叫我阿左,我叫贺尔零,你可以叫我阿贺阿尔阿零都行,为啥非得叫我阿左呢?”

    宋语甜瞥了一眼伸出左手的小拇指扣鼻孔的男人。

    “就要喊你阿左。”

    贺尔零朝女孩弹了弹手,瘪起嘴巴,“如果全天下的左撇子你都叫他阿左,那同名的可就太多了。”

    宋语甜躲过男人弹过来的鼻屎,满脸嫌弃。

    “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洛灰回到欢糖镇了,接下来怎么办?”

    “我知道,那小子觉醒灵能了吗?”

    “当然觉醒了,不然让他去外面干嘛?”

    “那你呢?你的‘流魂’回到体内了吗?”

    宋语甜抚抚心口。

    “已经回来了,只是还需要‘消化’一下,她好像不太认可我。”

    “正常的,毕竟她此前是一个假装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极度讨厌战争与杀戮,而你这颗心,天生为杀戮而生。”

    贺尔零顿了顿,随后改口道:“不对,应该是半颗心,忘了你和洛灰那小子共用一颗心脏呢。”

    宋语甜假装自己是一个左撇子,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画。

    “阿左,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跟你瞎掰扯的,我是来问你接下来咱们该怎么走。”

    “不要慌张,近期会再举办一次烹偶之宴,到时候就到咱们表演的时候了。”

    “我不太懂,你在等啥呢?”

    贺尔零随手擤了一把鼻涕,完事以后手直接往衣服裤子上擦。

    “没等啥,只是想再给欢糖镇一个机会。”

    宋语甜扔掉树枝,瞪了邋里邋遢的男人一眼。

    “你这恶心的习惯是跟谁学的?那个叫夕拾的老瘸子?别动不动就用手擤鼻涕!”

    贺尔零嘿嘿一笑,瞥了一眼短发女孩用树枝在地上画的画,咂咂嘴,夸了一句“画得还不赖”。

    画的内容,是一大群人跳入冒着滚滚热气的油锅,在油锅里跳着狂乱的舞蹈。

    ……

    洛灰回到自己的住处,江雨眠现在还处于蝴蝶形态。

    洛灰刚到家,就把脑袋上的蝴蝶小心翼翼地捧到床上,出门买了一个小小的玩具床,找来一些干净的棉花铺在上面,当做她的小窝。

    化身成蝶的女孩却不满意了,扑动翅膀围着洛灰转圈圈。

    “为什么买一个小玩具床?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要怎样,你难道要无时无刻的赖在我的头发里?”

    “不可以吗?”

    “我上厕所,洗澡,睡觉你都要跟我一起?”

    江雨眠闻言,没再说话。

    “好了,等下我送你回家,这次出门,咱俩都累坏了,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行。”

    蝴蝶翩跹而舞,落在窗台上,不理睬死鱼眼少年。

    洛灰走到窗边。

    背靠着墙壁坐下。

    “生气了,阿眠?”

    蝴蝶扑动着翅膀,软软地落在死鱼眼少年的头发上,细长的触角缠住头发使劲扯了扯。

    “阿灰,是不是我变成蝴蝶了,你嫌弃我了?”

    “怎么可能。”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乖了,不讨人喜欢了。”

    “没有啊,你呀,是我认识的最乖的女孩子,也是最讨人喜欢的女孩。”

    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没有人愿意跟洛灰这个脸臭臭的死鱼眼玩。

    起初他试过努力融入人群,总是一个待着还是很孤独的。

    可是,只要自己一靠近其他孩子,对方不是被吓跑了,就是用一种敌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洛灰不明白自己咋就这么让人害怕,他明明就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啊。

    小孩子们被酒醉的大人欺负的时候,他还挺身而出跟酒鬼干了一架呢,为啥小伙伴们不但不感谢他,还默契地远离自己?

    他后来才知道,孩子们是觉得他小小年纪就感跟大人们都不敢招惹的大酒鬼干仗,脾性肯定是乖张暴戾的,加之他的脸总是臭臭的,还有一对阴沉沉的死鱼眼,就更让人害怕了。

    眼见孩子们总用刀子一样的目光盯着自己,他也懒得再去讨好对方。

    没人跟自己玩。

    那就自己跟自己玩。

    这没有什么大了的,自己的日子自己过,自己才是自己的主角。

    有一门课,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学了,这门课,便是拒绝委曲求全。

    记忆中最温暖的那个夏天,是遇见江雨眠的那个夏天。

    她是第一个不以初次印象,判定洛灰是个坏小孩的人,也是洛灰见过的最温柔最乖的女孩。

    “我们都是乖孩子,也从不相信童话”,他说这话的时候,她坐在高大的香樟树下睡着了,

    紫色蝴蝶从死鱼眼少年的脑袋上一跃而下,飞至洛灰眼前,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他的额头,

    颇有一种飞蛾扑火的勇敢无畏。

    “可是阿灰啊,我不要做一个乖孩子。”

    “那我们就结伴,一起做叛逆的坏孩子。”

    洛灰伸出指头,蝴蝶落在指尖,像在与他勾勾指约定。

    “那就约好啦。不过,我其实也不是很想在其他人面前任性。”

    “这不就有点矛盾了吗?”

    “不矛盾呀,因为我觉得,只在你的面前任性,是给你的,独此一家的专属宠溺喔。”

    女孩的声音软糯动听。

    语气略带调皮。

    洛灰喜欢这样的她,可以卸下平日里习以为常的懂事,露出平常难得一见的淘气一面。

    一人一蝶聊完天,便在窗台边看星星。

    欢糖镇一如既往的宁静美好,和外面纷乱残酷的世界天差地别。

    明明离开欢糖镇只有一天,却感觉过了好久好久。

    如今回到欢糖,惬意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洛灰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虚构的。

    他拍了拍心口,

    自从觉醒了灵能以后,老感觉心口闷闷的,跳动的心脏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身上的伤口虽然痊愈,遍布全身的疼痛感却只是在慢慢减轻,并没有完全消失。

    江雨眠发现洛灰在发呆,小声问:“阿灰,你怎么了?”

    洛灰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虽然这只小蝴蝶看上去蛮有生气的,但洛灰知道,她只是把心里面的事情藏起来了。

    一直照顾自己的爷爷去世了,她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这个胆小鬼女孩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好像不太愿意一个人在家待着呢,但把她留在自己家里,好像又不太好。

    这事得琢磨琢磨。

    夜深了,蝴蝶伏在窗台睡着了,月光落在紫色的蝶翅上,有种别样的美感。

    洛灰小心翼翼地把她捧至玩具床上,自己也爬上床。

    没过多久,他也睡着了。

    梦乡之中,一只紫色的蝴蝶翩跹而舞,领着洛灰回到初识的那年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