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在军营里咱们的那位大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么？”

    一句话顿时引起了所有老兵的好奇，“什么身份？”

    实力如此强大的大人，在军营里怎么也得是个大官吧？

    没有相应的实力地位，他凭什么有着那种程度的自信与能力来掌控全局？

    “就一个小兵！哈哈哈哈哈哈！”一直躺在摇椅上的宋老四忽而疯颠地狂笑，脖子后仰整个人如同一条蛇一般曲线起身，面目癫狂而扭曲，“就TM一个小兵！他在那装什么呢！”

    从葛兰口中得知这位黑街大人的真实身份后，宋老四只觉得过去的信仰全然崩塌。

    曾经，第一次见到那位大人真面目的他只知道这位大人也是军营中的一员。

    对方对待黑街这些不被城市当做人看的普通居民都可以温柔以待，他们这些被军营抛弃同样不被当人看的人造人在这位大人的眼中是否同样可以获得温柔的对待。

    宋老四曾经对此抱满幻想。

    幻想这位大人是军区里的大官。

    幻想这位大人就是为所有人造人战士带来希望曙光的救世主。

    然而……TM的也就只是个人造人！

    人造人……和自己等人一样的人造人！

    人造人有什么用？人造人有什么用？

    人造人永远不会被这个世界上的自然人所接受！

    人造人永远难以掌握到真正的权力。

    你一个人造人……你配的上我们如此深切的信任支持么？

    葛兰的话语击碎了他全部的幻想，只是一个小兵的所谓“大人”在昨夜的贸然行动中犯下大错，现在直接被军方的大佬一撸到底。

    啥也不是！

    现实的遭遇让他深切地认知到了一个事实——

    靠山山塌，靠人人倒。

    什么都靠不住！

    只能靠自己！

    宋老四的话也让满怀期待的一众老兵瞬间呆滞。

    大人……只是个最普通的小兵？

    但依旧有人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声音微颤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葛兰说的就是真的？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宋老四低头阴恻恻地笑着，“很简单……我们的那位‘大人’呀，他犯事了。昨晚军区的骚动就是他引起的，如今已经被军区的长官软禁起来……他已经完了！如果你们想知道事实……我们闹一场便是。就凭咱们的那个队长一个人可压不下咱们，除非是大人出面，否则……”

    否则……发展起来的黑街，就可以易主了。

    完全掌控如今已经发展起来的黑街，他们就可以有更多的资源去收买人心，交好势力，为人造人革命的计划，再增添几分胜算！

    “怎么样？敢干么？我们给他时间，我们只是想见一见大人！如果大人不出现……”

    宋老四的声音飘飘悠悠的，像是从极远处的天边传来，让人如同身处云端。

    一众老兵眼神微微迷糊，左右犹豫之下，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行！我们试试！”

    “对！反正我们只是要求见大人一面！只是见一面而已……”

    “那就走吧……趁着现在时间人多。”宋老四带头走向营地门口，消瘦的身形左摇右晃，如果鬼魅隐匿于其中摇曳。

    傍晚时分，所有人都结束了一整天的劳作。

    距离休息还有一段时间，所有人都懒散地散落于黑街各处，或是吃饭，或是聊天，三三两两，各自散步。

    集体出动的一众老兵显然引起了其中部分人的注意，有人看着为首的宋老四，语气热络的好奇问道：“喂！宋老四，你们这是要去干嘛呢？”

    “有事要找大人给我们一个公道！”宋老四一挥手道。

    有人第一时间发现了其中亮点，“公道？你们不就是维护街道秩序的么？怎么你们还要找大人要公道了呢？”

    “……”宋老四憋着阴恻恻的笑不吭声，老兵队伍也只能沉默，默然不语。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要找大人要什么公道，只是宋老四一个临时起意的借口罢了，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不如保持沉默。

    只是远去。

    然而宋老四的话无疑为所有黑街居民带来了宽广的想象空间——

    能够让本身就代表黑街秩序的老兵卫队还感到委屈的，还能有谁？

    管理黑街的季兰德大人看起来和蔼可亲，一切都为了黑街所有人考虑，可是在其光辉明亮的表面之下，会不会又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蝇营狗苟？

    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拉到臭泥沟里，是不少人心底隐藏的阴暗渴望。

    或许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拥有这个念头，但在看热闹的心态下依旧追随在老兵们的身后，一起挤向了黑街的中心管理处，也就是那位季兰德大人的办公处与住所。

    “咚咚咚！”

    “咚咚咚！”

    暴力的敲门声砸在老旧的木门之上，听到动静的基尔德在鼠鼠人的搀扶下尽可能快速地起身，小跑着冲向了门口。

    “吱呀”一声，鼠鼠人推开大门，乌泱泱的人头映入眼帘，生性胆小的鼠鼠人顿时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又藏回到了屋子内的阴影之中。

    基尔德整了整衣服，踏出门槛，眼神缓缓扫过一圈，才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要见大人！”

    “对！我们要见大人！”

    看着一群闹事的老兵，基尔德皱了皱眉，“你们没事要见大人做什么？”

    “做什么？”有老兵冷笑一声，“我们要找大人要个公道！”

    “公道？什么公道？有什么事和我说，我解决不了的再上报大人。”

    “你能解决？”宋老四推开挤在身前的其他老兵，踏上前一步，“我们要举报的，就是你！最近你们偷偷找人从外面运回来那么多钢铁，转手又交易给另一群我们不认识的人！从头到尾，这些生意都没有对我们公开过，最开始说的公平公开公正，都去了哪里？而且你们从这些生意里面赚的钱呢？钢铁生意可是能赚大钱的活，怎么我们成天还是吃馒头野菜？”

    宋老四转身向背，看向身后的所有人群，“这事你解释不了，我也不信你的解释，得大人出面给我们一个说法才行！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

    “就是！”

    “没想到还瞒着大家做这种事情……”

    集群的脚步声从远处快速逼近，来自于徐若光的声音远远响起，“都在这干什么？都在这干什么？不知道禁止非法聚众么？”

    黑街不大，丁点动静都能引起连锁反应。

    正在带队巡逻的徐若光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带队前来。

    人群畏惧得散开，带着另一群换班老兵的徐若光出现在圆圈之内。

    宋老四浑然不惧地看着他狞笑，“我们只是来讨要个说法而已，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今天决不罢休！”

    徐若光瞥了眼脸色看起来有些为难的基尔德，就知道这个老兵提出的问题大抵是不太好公之于众的敏感话题，于是只打算用强权压下，“什么说法？什么说法！”

    在带队治理黑街治安的过程中总会遇到各种各样具体的事件，再温和的羊偶尔也会有顶撞人的时候，何况是都有各自诉求的人？

    面对这些人，偶尔也得学会强硬一些才行。

    伸手推搡着身边的居民，徐若光黑着一张脸唬道：“都在这干什么？都吃饱了没事做是吧？没事别在这看热闹，都滚回家去！”

    说着转头瞪向自己身后的卫队老兵，“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维持秩序？！”

    然而那些卫队老兵一动不动，既不敢看向徐若光的目光，却也没有任何动作。

    见此情况，徐若光瞬间明悟，“好！好好好！身为执法人员，你们知法犯法！”

    “大人！”宋老四一声大喝，“您也不用威胁我们，我们的诉求很简单——我们要见一面大人！只要大人能出面给我们一个解释，您要怎么罚我们，都心甘情愿！我们只相信大人！”

    一时之间，附和之声四起，“对！我们只相信大人！”

    “就是！让大人给个说法！”

    意图相当明显……

    ‘冲大人来的！’

    徐若光心中一个咯噔，目光看向暗处的人群——

    邝鑫等人也藏在其中。

    见到眼下情形，他们大致都猜到了这伙闹事老兵的真正目的。

    难道，他们猜到……或者说就是确认大人深陷军营，短时间内肯定出不来的事实？

    昨晚大人的违纪行为，带来的后续影响绝不仅仅只在于军营内部。

    ‘该怎么办？’

    他们还没来得及搜集这些老兵身上的弱点证据，反倒是先被这些老兵找到了契机反咬一口。

    宋老四可不打算给徐若光喘息的机会，当场逼宫，“季兰德大人，咱们都知道您有直接和大人取得联系的方式，叫大人过来一趟吧……不然兄弟们，心中不服啊。”

    季兰德眯着眼睛，大脑急速运转。

    大人当然会支持自己的行动，这些人却口口声声叫嚣着要见大人？

    不！要见大人不是目的，‘见不到大人’，才是目的！

    看到角落里徐若光、邝鑫等相熟大人手下脸上的焦急之色时，哪怕还没收到消息的他也大概猜到了此次事件的核心冲突。

    “大人事务繁忙……”

    “但这可是大人亲口答应要给我们一个光辉明亮的未来的！”不等基尔德再次开口，宋老四直接堵死了他的全部退路，“大人来不来在他，叫不叫在你，只要给个确切的时间，我们也可以等。”

    “……”基尔德微微沉默，知道决不能如了对方的意。

    面对沉默的场面，宋老四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并逐渐扩大，直至癫狂。

    他看向自己的老兵同伴，笑容显得狰狞，“看明白了么？看明白了没？他不敢，因为大人没办法出来了。”

    宋老四转身一周，扫过每一个注视此地的黑街居民，“我们的大人，就只是军营里的一条狗！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兵！昨晚他犯事了，他再也出不来了！咱们心目中神圣无比的大人，就是军营里一个才出生了几个月的人造人而已！”

    “哗！”

    真实身份的揭露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大人的形象在他们所有人的眼中一直都该是高高在上的领袖，这种人物无论身处何地，都该是一个势力的绝对顶层领导。

    然而……被宋老四突然揭露出来的事实无疑在他们心中产生了巨大的落差。

    一时的信仰崩溃，在所难免。

    宋老四转头看向基尔德，脸上浮现出疯癫嗜血的笑，“季兰德！你的靠山，倒了！”

    说着冷冽的一挥手道：“兄弟们还等什么！黑街，该换个主人了！”

    宋老四的行事显然超出了原本战友们的打算，事到临头，他们之中有些退缩，“要不……再等等看吧？”

    “是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只是要过来见见大人么？现在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说不定大人确实事务繁忙，我们再等等也不是不行……”

    哪怕从宋老四口中说出的所谓“事实”再如何言之凿凿，可大人往日里的高大形象深入人心已久，他们可不敢贸然行动。

    万一大人其实没事，那倒霉的不还是他们？

    “一群废物！”宋老四眼神阴沉的掠过自己的战友，讥讽的语气毫不留情，“幸好我也从没指望过你们……”

    说着话，宋老四伸手探进怀里，掏出一个物件向着天空猛然一按。

    “咻！”

    “啪！”

    信号枪发出的信号弹在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弧线。

    在场几乎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一个咯噔——

    ‘坏了！’

    出大事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总感觉今晚也见证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咯咯咯咯咯~”发出信号枪的宋老四像是完成了自己预计中的全部打算，身体在原地耸动个不停，发出不似人类的怪异笑声。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遭没有迎来任何变化。

    以至于行为举止都怪异到不行的宋老四都短暂正常了片刻。

    他的目光看向远方，心中有些疑惑——

    ‘自己摇的人呢？’

    “蹋~蹋~”

    一道藏在黑袍中的窈窕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附近一间屋顶的边缘，对方伸手扔过一颗圆滚滚的事物，语气清冷而淡然，“你要等的，是他们么？”

    “咕噜噜噜~”

    圆滚滚的事物在人们的包围圈中滚动半天，才停稳下来。

    “死人！”

    “人头！”惊起一片惊呼。

    也有人认出了目标的身份，“是黑斧战帮的老大！”

    宋老四猛然看向那道黑影，语气震怒，“你！”

    “……”月影一声没吭，藏在黑袍下的手指微微搓了搓，同时在心里感到有些庆幸——

    幸好没杀错人。

    白厄只是委托她看好黑街以外的人，黑街以内的争端，她可不敢胡乱插手。

    那伙老兵们的闹事她不能出面，可从外面来的那伙子手持武器的家伙们……肯定都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