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魂无名者的故事

第三节.背叛者

    葛温王自火焰中取得世界的第一道雷电,而后,祂率领军臣向更古的统治者宣战,葛温一族击出创世的第一钟,于是更古之民与火焰之民的漫长战斗便开始了。

    但尽管雷鸣劈开了混沌、爆破除去了迷雾,古老的力量因创世之雷而日渐衰微,接着,在葛温王的盟友--死者尼特与火焰魔女的协助下,不变的旧世有了尽头、漫天的古树焚化成沃土,然而,永恒与新生的战斗却依旧僵持不下,那群古龙是如此坚不可摧,就算有了死亡与炽火也无能破除祂们的壁垒。可是命运注定了世界必须被颠覆,而颠覆的推力注定是来自旧世界的背叛者。

    世界的永恒已经瓦解,运命之意覆水难收;于是,许久之后,近乎静止的战斗又因为背叛者们而激起了波澜。首先,古龙中的异类、无鳞的西斯因自卑与忌妒而出卖了族人的秘密,此后,葛温之雷得以贯穿祂们,那群古龙终就要迎向存在之物的末路;其次,生存于黑暗的矮人们被诸神号召,那群为不足道、却又为数众多的小人物成了雷与火的信徒,他们运用着诸神授予的知识奥秘并投入了疯狂的战场,因此,颠覆的步伐不断加快,直到古龙几乎消失殆尽。

    世界在背叛与颠覆中茁壮,革命终结、新世降临,沃土孕育绿芽、苍穹日月澄澈,终于,革命结束了,火焰之民赢得了世界的统治权,三王瓜分辖域,领其族其民在新生的土地上耕耘,而古老之物则消逝于沙水之下,化作传说。

    后来,在盛世的开端,领导者葛温授予那些决定战果的人物爵位,于是无鳞的西斯以王之挚友的身分受勋为公爵,它长居于王都之山,为研究自己不曾有过的永恒而足不出户,而率领无名矮人归顺葛温的四族四长则同样被授予爵位、并被赐予一片领地,此后矮人们在新世中也能拥有共享朝阳的权利,而四位族长则成公王共治理他们的子民。

    火之盛世,黄金之时,一切看似完美无瑕……但就连三位王者都会产生分歧了,况且是为利益而倾动的诸位背叛者?在漫长的时光后,无鳞者成为了疯狂的魔法之祖,祂策划着一出又一出的实验与阴谋,只为了满足自己的妄念;而四位公王则为了触及更强壮、更伟大的权力与力量而再次投身黑暗,古往的战事因矮人们而加速、今日的繁荣又因矮人们而凋零。

    ……这是世界的真理,自从永恒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不变之物,火起火灭,万物衰荣周而复始、循环不息。

    ---------------

    --呜……罗德兰的天空好……好刺眼……看来我真的在墓穴里待太久了。

    是的,太久了,从冥府返回现世所花的时间远远比进去要长的多……但也可能差不多,我已经搞胡涂了。一蹋胡涂。

    但是我现在在这,走在太阳照耀的路上。

    ……哈啊……。

    (碰喀!)

    ……

    "你睡着了,兄弟。"

    "什么?我清醒的很!"

    "嘘,小声点,别打扰到死者了。"

    "--呵呃--嗯……我……已经很小声了。"

    "睡觉是可以,但可别因此松了警戒。"

    "兄弟,为什么守个灵也要这么大费周章?那位公子招了一个中队的人马在这边,但这片墓园什么都没有,难道他担心自家老母亲新鲜的尸体会被人拿去做些肮脏事吗?"

    "别在那瞎说……以后我们会有很多这种工作,你得早点习惯才行。"

    "--呵呵呃--……我很习惯,没有什么不能习惯的事,前辈……但好歹也解释解释这个工作的意义吧。"

    "你要明白,这位公子不是个正统,他是公爵夫人从公爵情妇那收养回来的私生子,如今夫人死了,公子有义务表示他对养母的敬爱与尊重。"

    "所以请了外来的陌生人替养母看门?"

    "你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那家伙真的就只教了你怎么识字吗?呵呵呵……弗蓝老弟,你不能只是跟着我、或跟着军团后头跑,你得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

    "如果你现在说了我就会明白了,老兄。"

    "假如你以为只要提问了就可以得到解答,那就大错特错了。"

    可是你知道答案。为什么你知道了却不肯告诉我?

    那座家族墓园建在城堡外的老森林,新公爵大人请了自己的军队留在森林外头看守,另外则雇了杂工留在森林里的墓园中守灵;森林外灯火通明,军人们批着温暖的衣袍在百米径上巡逻,而森林内除了守夜者的提灯外没有半点光芒。

    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在警戒什么?

    ……答案。

    我睡着了吗?我在哪?我在……我在……在黑暗中。我没有逃出去……嘻嘻嘻……这只是梦,我还留在坟场里,呵哈哈哈……

    ---

    帕奇、可靠的帕奇,我回来啰。你还没跑吗?你竟然还敢在这大剌剌地做生意?不过……真可怜吶,看来没人想过来光顾,对吧?别忘了,你在一条蛇旁边做买卖,过了一道拱门就是怪蛇打盹睡觉的地方……谁会想过来呢?

    我走上阶梯,看着那家伙蹲处残墙前打哈欠,地上摆着的是他抢来的圣职配备……喔,你终于注意到我啦?

    (锵喀!)

    抱歉,此路不通。

    “……嘿嘿,请问您哪位啊?”

    我哪位?啊……我记性真不好,对不起啊,帕奇先生。“你好,我是畜生……那只惹人厌的咒术畜生……。”

    “啊……啊!原来是骑士大人,没带上头盔我都快不认识您了!怎么,您为什么会从坟墓区那走过来呢?”帕奇跌坐在地上,并说道:“我以为您应该回去篝火那了!”

    “出了点小意外,我可爱的帕奇。”

    “您……您长得真好看,就连笑容也特别潇洒啊,骑士大人……”(噗喀!)“……呜……哈啊……哈啊……大人啊……您怎么突然发起脾气来了?”

    你会知道的,我的帕奇。

    --哈哈,你可真会挑地点做生意,不但顾及了黄金地段、还寻得了一处美景。

    (咚!咚!)

    这块小平台可是罗德兰视野最好的地方。

    (咚!咚!咚!噗咚!)

    往左一看,你就能看见祭祀场的火光摇曳……吓!雄伟的飞龙峡谷就在尽头,与巨大的上水道大桥搭成一幅、吓!不可思议的情景!

    (咑!咑!咑!啪喀!)

    右边就是你的老巢,坟场与墓穴,吓!……无聊的时候只要看一下,回想起当初你把人推下山时的……吓!吓呃!光荣姿态!所有的无聊倦怠都会消失无踪!

    (咚!噗咚!咚!咚喀!咚喀!)

    后面、后面是什么你知道吗?是整个世界!你现在是……吓!吓呃!罗德兰之王!下头的卫城与卫城外的天地山海都是你的!

    (咑!咑!啪喀!啪喀!啪喀!)

    真是太美了,我的帕奇,谢谢你让我注意到自己从来没注意过的景色……我好感动,几乎都要流泪了。

    (咚!咚!噗咚!噗咚!噗咚!噗咚!)

    ……

    “帕奇、帕奇……我亲爱的小帕奇,你知道身为不死人的好处是什么吗?”我问。

    “……呜……噗……噗味史……?”

    (噗咚!)

    “对,不会死。来吧,让我们再去篝火前面一趟,你说好吗?”

    “……噗要!噗要!……秋秋尼!……噗要……呜呜……”

    “要,绝对要的,因为你不能就这么死掉,可靠先生将来还必须造福世人呢……。”

    接着我第四次拖着他穿过神殿、第四次被那条蛇的鼾声呼气吹着我的头发、第四次跟劳伦狄斯打了招呼……哈!我们到了,可靠先生,欢呼吧!

    (--啪咚!……)

    你喜欢这道火焰吗?它很美对不对?既温柔又慈悲,不管是谁都能获得它的宠爱……你要记着,这个篝火可是安娜塔西亚的恩赐,是最神圣美丽的存在……没错,神圣美丽,所以无论你愿不愿,你都得喜欢……哈哈--!我就知道你懂,这道火焰能让你感动得痛哭流涕……不要紧,别害羞,我也经历过这段过程,它确实值得我们哭泣。

    ("……呜呜……起……起挠了偶吧……骑素大伦……")他低喃着。

    “你知道我怎么出来的吗?”我蹲下来,一手揪起了帕奇的耳朵,“原本我以为自己很幸运,至少还留了条绳子在尼特老巢中唯一的入口,可是它被炸断了……所以我得用铁钩爬上洞壁,在那又湿又滑、而且坚硬无比的洞壁上奋力攀爬,但接着你知道怎么了吗?等到了上头我才发现,原来那个位于天顶的出口跟山壁相距至少有两米,所以我依旧得试着把那半条绳子给抓回来……用跳的……但这不是最糟糕的状况,当我摔了几十次后终于从袋洞里爬了出来,我本来还以为自己已经没事了,因为我杀死了死者尼特!死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东西能活蹦乱跳呢?照理讲我只要乖乖地找个路从这天杀的鬼坟场中跑出来就行了……这有多难?没有,一点都不难,但我就是没办法……因为巨人坟场里到处都是敌人,那些骷髅还活着,而且不断地在攻击我……为什么?因为那群尸术师全跑过来了!多亏你的小玩笑!”

    (噗咚!噗咚!啪喀!)

    (噗咚!啪喀!啪喀!)

    “我在地洞中、快发疯的时候、在黑暗中被砍了、几十刀、被烧了、几十次、身上中了、四五发大弩箭、的时候、你、竟然、吓!竟然、还敢留在这边、卖东西!吓呃!”

    ("……呜!……堆不气!堆不气!……呜、呜呜!……")

    我!……我……我累了。好了,就这样吧,帕奇,现在你就稍微陪我一下,陪我坐在篝火旁。你看,火焰烧着的是我们伙伴的骨骸,那些不幸的牺牲者死全了之后就成了篝火的燃柴。大伙死了会变成活尸、成为活尸之后在死几次就成了无名尸骸,而尸骸最终又被我们丢进火焰里……我终于明白篝火是怎么做成的了,帕奇!美妙的循环!用不死人来创造不死人的火焰……终于获得长眠的不死者成为了我们的引路灯,而且,最终我们都会回到此地,回到火焰里……。

    ("……呜……呜……")

    “它很美,对吧?”我问。

    ("……素、素的……")

    “可是我不希望它存在,帕奇,它害死了我们……它让我们失去了当人类的意义。”

    ("……尼……尼梭的素……骑素大伦……")

    “帮助我,好吗?这里也能是你的容身之地,我不会把你给赶走,然而前提是你得帮助我……很痛吗?你要记得,这就是不信不义的下场,可靠先生……现在,你是我的朋友了,如果有需要,我也能帮助你,但是,千万、千万不要想背叛我……不然下一次就不是拔牙齿、拆指甲那么简单了。”。我看着帕奇那口无满是鲜血的嘴巴又有了新牙、脸上的瘀青也正逐渐消散,可是他的依旧很害怕,怕的像只小狗一样缩在地上,但我想他可能还以为我后面只是在说笑,因此,我又压低声音下了个但书:“……下一次,我们地狱里见。”

    ("……呼……呜……")

    “好,很好。现在,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事情,”我对他轻声问道:“告诉我,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佩特鲁斯的人。”

    他没说话,帕奇一直在哭,就算身体好了也止不住他的恐惧。难道我做得太过火了吗?不,对不死人而言这只是刚刚好罢了,不过现在这个窘境终究是我造成的,既然有求于对方、又为什么要把他折磨到无法言语呢?所以我只好静静地等,等着帕奇的啜泣声慢慢停止;后来,那阵哭泣渐渐剩下颤抖得喘气声,接着帕奇缩起身子坐在离我五步之遥的地方,举手投足都充满了不信任。现在,帕奇双手环着膝盖,红肿的双眼直瞪着我,像是深怕我出尔反尔一样。

    “别闹脾气了,小鬼头。”我说。

    “我不在乎……。”帕奇含糊的声音说道。

    “真的不在乎?”

    他看了我一眼,接着又说:“不是免费的……。”

    “那我拿着个当款项付给你,你说好吗?”我举起右手。

    “不、不,我在乎、我在乎!大哥您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现在所有情报都免费!”他护着头说道。

    很好,我们终于进入下一阶段了,帕奇。

    ---

    那场纠纷没有引起太多注意,芙拉姆斯就不用说了,牠只顾着睡觉,就像个老头子一样在地上猛打盹,而劳伦狄斯为人也不喜欢干涉,所以他一直坐在那数着我到底要打上几轮才肯罢休,至于古利古斯则一直躲在角落没出现过,也许他该过来看看某位黑先生到底是怎么做人处事的--古利古斯,这就是我,我不想当个高贵的大善人,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情。

    接着,在听过帕奇的证言后,我打算找那位佩特鲁斯先生谈谈,如果可以的话,能撵走他是在好不过的了,但当我悄悄走进佩特鲁斯经常逗留的废墟平台时--当然,那里没有人,最初的四位圣职者如今一个也不剩地离开了此地。然而除了这里,佩特鲁斯还会去哪呢?我在同一层的废墟群中晃了两三圈,冀望有个足迹能带我找到那名叛徒的身影,可是最终我依旧一无所获。

    后来我搭着升降梯到了教区的大殿,想去找欧兹华德探探状况。可是才正走到一半,突然间,我见到了一位姑娘跪在教堂的神像与那位无名的房火女尸首前默祷……是蕾雅,你出现在这可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不过她一直都留在这吗?她又打算在这个不安全的地方待上多久?但在这些问题还没有个底前我就走上前问候了她。

    此时蕾雅以脆弱的声音问道:“您是……那时候帮我的那位骑士,对吧?”

    “是的,小姐。”这次我也没忘了把脸给遮起来。

    “真是感谢您那时候的帮忙,要是没有您在的话,光靠我一个人是没办法拯救文斯跟尼可的……真的是非常感谢您。”

    “你的谢谢太多了,小姐。”

    “您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的名字是索尔隆德的蕾雅。我很希望能帮上您的忙,然而我什么都不会,除了奇迹之外我一无所知……所以,如果您愿意聊聊奇迹的话,就请跟我说一声吧。”她的心情听起来已经纾缓了许多,那位虔诚的圣女终于接受了现实吗?太好了。

    但还不够好,至少还没免去所有的忧患。我问:“蕾雅小姐,我想跟你谈谈有关佩特鲁斯的事情。”

    “佩特鲁斯?他怎么了吗?”蕾雅回过头,兜帽下的眼神既惊喜又担忧。

    “他不见了,但这不是重点,”我看见蕾雅似乎有些失落,那位天真的小女孩大概是期望听到自己老师的消息吧,“我是想问他到底是什么时后脱队的。”

    蕾雅看像眼前的圣母像,并说道:“您知道他……您是他请来帮助我们的吗?”

    “虽然我从他口中知道了关于你们遇难的消息,但很遗憾,他并没有请我去帮助你们。”

    “……老师……这不能怪他,毕竟我们确实也早就该丧命了。”

    她正为她的加害者辩解……真可悲。“所以,他有陪同你们一起到巨人之墓吗?”

    “是的,我们一起深访了巨人坟场……但是……我已经不清楚接下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当时我们被那名男子撞落深谷,而佩特鲁斯则幸运地逃过了劫难,也许神祇正眷顾着它吧,毕竟他是真正理解神明教诲的导师……当文斯与尼可成为活尸后,无论我或我的祈祷全都派不上任何用场,我是个既无力又愚昧的人,因为我的不自觉反而连累了他们俩个……搞不好,佩特鲁斯就是因为以前观察过我、知道我那么没用,所以才会抛下我不管,一个人逃走吧……我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为什么要帮背叛者说话?”

    “他没有背叛任何人,是我背叛了他的期待才对……无名的银骑士,请您别再责怪他了。”

    “他跟那个死光头作了交易,傻子!”

    “老师他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相信了我……除了家族之名外我一无是处,现在摘下姓氏的我也不过就只是个平凡的女人……。”

    “该死!”为什么我要替你生气?那是你家的事,你天真又愚蠢,竟然还不懂得学习!蕾雅,这里不是你的索尔隆德……唉,算了。“……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没事就下到祭祀场吧,那里人多,也安全些。”

    “……我无法轻松自在地面对陌生的脸孔,然而在篝火之处,面对生人又是如此频繁的事情,那些事令我……现在我失去了一切我所亲近的人,如今那个地方只会令我更加痛苦。”

    “好吧,随便你,小姐……”我对她说:“但你一定要小心佩特鲁斯……答应我,你可以保护好自己,那些使命信仰都该不是你放弃自尊的理由!”

    “谢谢您,无名的银骑士,我已经听到了您的告诫……。”

    然而你不会承认这我所说的话,对吧?顽固的女孩儿,跟你说再多都没用。

    ---

    对蕾雅劝戒没有成效,佩特鲁斯行踪也没有下文,但我不想再拖下去了。后来我找帕奇谈了一会儿。

    帕奇同意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假如他愿意称这为合作的话。那个光头本来可以大大方方地离开,毕竟他去哪都可以,祭祀场不过只是个中继站罢了,不过帕奇说他没办法回白猫那,据称要是他想的话也能再去墓穴那跟邪教徒打交道,毕竟他们也算有些交情,然而帕奇说他不想没事找事做……谅那家伙也没胆再跑去那做生意了。总之,帕奇暂时还想待在祭祀场避避风头,至少在找到新的去处前他会安安份份地留在那,而这段期间我就是他的老板与保护者。

    我问:帕奇,你是不是打算再偷偷捅我一刀呀?是的话也罢,毕竟你没有听从我的必要。

    但他唯唯诺诺地回答:不不不……我可没勇气这么做。

    真的?我又问了他一次、以及第二次,不过看着帕奇紧张兮兮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在这样逼问下去了。

    劳伦狄斯啊,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别笑了,我就不相信你被害的困在袋洞里就不会气得想杀人,况且我可没宰了他……接着劳伦狄斯挥挥手,说着他笑的不是我的暴怒举指,而是现在像照顾小孩一样对待帕奇--严厉的父亲,他这么形容我。真没想到大沼人也喜欢开这种奇怪的玩笑话,后来我便随把这话题给唬弄了过去,并顺便请了劳伦狄斯替我注意佩特鲁斯的行踪。

    至于那位魔法师,劳伦迪斯说古利古斯似乎离开了好一阵子。本来我想还跟魔法师谈谈关于那位圣职者的事情,但现在我却只能看着那堆数据发愣,并想着佩特鲁斯会不会已经潜逃回人间了。那堆书卷比最早之前看到的还要多了两三倍以上,整个地盘只留下了两个足以站立与坐下的空位,看起来古利古斯仍非常沉溺在历史里,但留下这些东西的他又去哪了?他跟那位罗根还能去哪呢?也许就是去追历史了也说不定,毕竟这里多的是没被人能理解的东西。

    --“安娜塔西亚,这就是我这次的故事……不,不用开口!我只是想亲口告诉你这些事情,你只要听我说……听着就好。”我说。

    牢笼里的安娜塔西亚依旧低着头,她动也不动,看起来简直就是死了一样。可是她确实是活的,我知道。

    我又说:“来这里的人不是老狐狸就是大笨蛋,而笨蛋通常都很惹人怜爱,现在我遇到了七个笨蛋,索拉尔、古利古斯、劳伦狄斯、席格麦雅、还有文斯、尼可与蕾雅,可是其中两个已经死了……文斯与尼可这两位年轻人真不走运,但这毕竟也是他们选择的下场,也许大伙终有这么一天,成为活尸、或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啊,安娜塔西亚,你知道我想怎样吗?接下来我希望他们能活在我的国家,我们的世界……不死的诅咒已经有解答了、这块荒土即将获得重生,现在他们只需要等待……只要等就行了,没有任何人会再遭逢变故,大伙值得更好的未来……命丧异土绝对不是他们应得的结局。”

    你听见了吗?对,你听见了。

    “请祝福我,安娜塔西亚,我想要终结众人的苦难,我想要创造一个流亡者的家园……现在我要下去了,下次见,安娜塔西亚小姐。”

    这是我最幸福的时刻……但就这样结束了。

    后来我再悬崖旁的楼梯坐了好一阵子,不时回头看看安娜塔西亚是否会在意有个人待在这。铁栅栏后的的人影如此瘦小,她的痛苦随时间而增长,不堪的身体日渐腐败……她在那留了多久?她又看了多少像我这样愚昧的人出现在此地?但是,安娜塔西亚,你难道就不想跟像我这样的人一起尝试一些疯狂的选择吗?但愿你明白,我为你而痴狂,我也因你而充实。在阴曹地府里,你的火焰依旧照耀着我,它在漆黑幽谷中催促着那双脚前进;在绝望的死坑里,让我不神智清醒的不是咒火,而是你美丽的声音。

    “我……”我还想对她说些什么话,然而这副身躯已经将我带往了下方的升降梯。

    (喀咖……)

    这是当初逃出病村的路径,如今我回头了,但现在可没人逼我。

    (噜嗡噜嗡噜嗡噜嗡嗡--!咭咭--!……喀咖……)

    只是我好怀念有人逼着我的日子,尤其是在人间的时候。不知道前辈被葬在哪?也许他连墓都没有,哼哼……。

    塔外一片诡谲,阴冷的天光洒在小隆德的废墟上,只是此地真正的光源不是穹顶的光芒,而是那一团团挂在木头棍上的青火才对。芙拉姆特说,小隆德已经失去了一切,它曾是伟大的人类之国,然而自深渊之物引诱四位公王堕落后,从此小隆德便成了灾祸的源头。

    我踏上不同于墓穴的肮脏地面,绕过那些日夜祈祷的无智活尸,此时那条大蛇的叮咛言犹在耳,他说小隆德没有火焰,它是虚伪的、冰冷的、永世沉沦的场所,诸神从未想过人类会如此轻易地背信忘义,但事实就在眼前,这块土地封印着抢夺人性与灵魂的吸魂鬼,有一群不义之人宁愿与邪魔共舞也不愿活在朝阳的祝福下,他们宁愿永远活的像个怪物也不愿死于平凡与幸福。芙拉姆特的口气充满不解,牠总是说着,这有什么意义呢?带来黑暗难道就是他们对诸神之恩的回报吗?

    我不知道,芙拉姆特,也许叛逆就是人类的天性吧。

    今日的小隆德只是一个大水池,无法消灭的恶鬼与无辜百姓们一起被大水给淹没;这处鬼城没有火焰,它只是个阴森森的厄运之源。后来,我在此岸处绕了绕,没多久我就遇上了死胡同,崖前的螺旋梯没了前路,高耸的断层直通深水;此时,我探头一看,混浊的水中还隐约能看出建筑物的轮廓,或者死人、幽魂,水并非因垃圾而混浊,我知道里头藏了可憎怪异的存在,白色的鬼影与骷髅顺着微乎其微的水波而动。

    寒风骤然涌入,这里有的不是安宁,而是极度的怨气与混乱。我退的几步,再看看远方飘荡的白影……此地尽是诅咒。

    ("嗯……。")

    --!

    ("唷,这可真不寻常,你没丢了脑袋,更重要的是,你是自由的。在这块土地里……好吧,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从残阶回过头,我发现声音来自一道圆塔上的铁窗后,在那塔内待着的是一位年轻人,样貌清秀但气质却比想象中还要粗旷,感觉上他并不只是个学者这么无聊。

    我问:“你是谁?”

    “我是彼海姆的李凯尔特,曾是一名魔法工匠,但现在看看我,你能相信吗?”

    “有什么好不相信的呢?”

    李凯尔特盯着首中的小书本,并说:“这回答真出乎我意料,诺亚尔隆德的银骑士先生。”

    “不,我不是诺亚尔隆德的银骑士。”

    “我知道,但你现在穿着他们的衣着,就跟古籍上纪录的一样……也许你会喜欢这种称呼也说不定。”他阖上了书本,一双憔悴的眼睛盯着我。

    “虽然我拥有这身装备,然而我永远不会是他们。但假如你非要找个方式称呼我,就直呼我无名吧。我是弗雷米莫的无名氏。”

    “好吧,无名先生,刚才真是失礼了。”

    “李凯尔特,你待在这做什么?”我探头看了他房间后头的小门,接着又问:“你也被某种"奇迹之力"给困住了吗?”

    “不,别担心,我只是没逃脱的念头,这里很安全,况且,事实上我也没办法穿越那群活尸离开此地,”他叹了口气,“虽然,我必须承认,这个做法并没有让我获得太多好处。”

    “我可以救你出去,你觉得如何?”我说。

    “救我?”李凯尔特惨笑了几声,接着又说:“为什么?你想对我做什么吗?”

    “我只是想要帮助你,朋友。”

    “不!”。他的反应吓到了我,李凯尔特像着小老鼠一样吓的惊魂未定,随后,他立即又恢复了镇定,并说:“我说,不,我真的不想离开这里……而且,我不相信你,毕竟你是一个弗雷米莫人。”

    “你竟然还知道这地方?”

    “谁不知道那个鬼地方,古怪的索尔隆德之奴……你们和其它几个弱小的国家一样,都太过自己为是了!竟然以为团结起来能反抗白教的统治……跟彼海姆求援?你以为彼海姆就一定得帮助你们这些异教徒吗?”

    “那是……。”

    “你们就像风暴,卑劣又无情,你和你们的军队是尼特的爪牙,残忍又令人作恶……你是一个弗雷米莫人,出卖了自己又背信于约定,我怎么能相信像你们这样的反叛之民?”

    “现在它已经毁了,你高兴了吧!”他激怒了我,但他说的都是事实……那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是一个弗雷米莫人,但我们不是你们口中的肮脏匪类……我们也是人,想要活下来的无辜人。”

    “你们的血缘中没有无辜这件事,米莫之民,所以你才会……”突然,李凯尔特笑着说,“但我们又有谁是无辜的呢?追根究柢,人类的祖先都犯下了背信之罪,照这样来看,我确实也没资格说你们……。”

    “现在讲这些也没意义了,朋友,那些都是活人的事。”

    我俩陷入了沉默,直到我又开口问了李凯尔特:“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吗?你能到上头享受新鲜空气,那有草地、有阳光,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团篝火!”

    “那是你的世界!在我的世界,祭祀场只是另一个妖魔之地……我不需要离开房间也能知道,在我的世界里,人们口中的传火之地依旧是一片混乱。”

    “它发生什么事了?”

    李凯尔特双眼低垂,看起来十分疲惫。“上一位防火女死了,但新的防火女却尚未到任……篝火熄了,我们的祭祀场已经失去了庇佑平安的神力。”

    “上一位防火女?新的防火女?李凯尔特,你的意思是罗德兰一直有人观察着吗?”

    “说观察或许还太好听了些,实际上白教之徒只是每隔一段日子就遣人将那些可怜人的带到罗德兰,不凑巧的是,我没赶上那个好时间。”

    “但你怎么能笃定现在的祭祀场依旧像你想的那么混乱?”

    “你又要怎么证明我的世界已经安全无虞了?”

    “……唉,如果你想待着就继续留在这吧,我不跟你瞎混了。”

    “等等!”。我才踏出一步,李凯尔特就叫住了我。他的神情恐慌,早先的平静已消失无踪。他问:“你……你要走了吗?”

    “我还有很多事要忙,朋友。”

    “呃,你有没有需要修理或锻造的装备呢?好歹我也是个工匠,这点事情难不倒我的。”

    “我认识个更"老练"的工匠,李凯尔特,他就住在"有篝火保护的"地方。”

    “好、好!对不起!这段时间让我太紧张了……我只是不愿相信,竟然有人会来到这个地方。刚才,刚才我说了很多气话,但那些都是无心的……也许你真的不如我所见的弗雷米莫那般残暴冷血,只是我得花点时间适应一下。”

    “没关系的,弗雷米莫那个鬼地方就是这样,李凯尔特,我早就已经明白了。”

    他尴尬地笑着,并说:“你的心胸远比我想象的要宽大。”

    “面对一个死去的场所,再多的愤慨又有什么用呢?”

    但后来李凯尔特依旧不愿离开牢笼,他说自己只是希望有人陪着、或有事情能分分心。那位工匠说,在这个小地方里,没有疯狂的伙伴、没有危险的过客,他就是主宰,然而一旦出了房间他就什么都不是了,在外面他得面对一个无比广大的世界,充满恐惧与活尸的罗德兰--假如不死人必须一直活着,直到意识消亡为止,最后甚至得加入那群可怕的活尸群中,那么他宁愿选择一个好的葬身之地默默消失,这样至少还能留点尊严。

    那个人确实看起来很寂寞的样子,但不光是说话,他还顺便帮我把手上的枪给修整了一番。李凯尔特一边用着他老旧精致的小工具在枪尖上敲敲打打、一边解释着所谓特别的武器是怎么回事,而我只需要在那听就好,然而李凯尔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巨细靡遗,虽然内容有趣,可是我实在没办法记住细节。在一连串的连珠炮似的话语中,我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就是关于彼海姆的谣言,那位魔法工匠说,他们的魔法就是灵魂,而灵魂的基础又分为已身之魂与他者之魂,于是,在彼海姆国度里,人人都传说学院深处的魔法师研究最终都将导向这两种事物的端点。

    我开口问了,那端点又是什么?没想到李凯尔特静默了一会儿,感觉上不太想对外人说这么多事情,但很快地他就卸下了防备,对于我的提问一点做了精准的解释。他说,研究的方向是一种公开的话题,这些讨论也都是公开的秘密的,不过,至于龙学院的最终目标是否也是如此,李凯尔特只能说,感觉上他们并不在乎外面留了多少猜测,因为总有更多错误的讯息参杂其中,而关于他所知的端点,实际上也只是比较概略性的猜测,这些猜测分别是灵魂的变质与灵魂的转换,前者为自身、后者为外在,至于详情为何,他们就不敢进一步推敲了。

    “这把枪的品质……真是太好了,”冷火前的李凯尔特拿着镜片在枪杆前来回检察,“真不敢相信,这就是亚诺尔隆德的技术吗?无名的神之银铁……它是用比光辉契石更纯粹的东西一起锻造而成的,而且被添上了祝福……那不是奇迹,而是一种近似火焰的原始力量。”

    “教区的安德烈也说了跟你一样的话,可是他认为这把枪应该更亲近雷之力。”其实我压根不懂这两个铁匠到底在说些什么。

    “雷电,对……葛温之雷,也许事实就是如此。你身上有光辉契石吗?”

    “我从来就没有那种东西。”

    “你应该去找一些,或者说,你不能忽略任何一点的素材搜集,魔法师们都不会忘记给盾牌添上硬皮了,况且是成天生死博斗的战士们?在罗德兰这种地方,强化武装才是你们生存的不二法门。”

    “你怎么能这么哆嗦?”

    “我也只剩这张嘴能啰嗦了,无名先生,来,看好,”这时他到后头的石堆中挖出了几颗闪闪发亮的石头,“你应该已经明白,罗德兰拥有与众不同的锻造方法了,对吧?而之于更加特别的武器,我们就得投入更加特别的素材才能升华它。”

    “那就是你所谓的光辉契石?”

    “对,而且是偷来的,我就跟福隆铁诺的小混混一样作起了偷东西的勾当……可是这是我应得的报酬。”

    “你打算送我吗?”

    “送你?不,我只是秀给你看罢了,除非你想买下来。”

    “人都关在笼子里了还这么小气……。”此时我的扫视着眼前的遗迹,大致确定了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径。芙拉姆特要我去寻找红袍封印者,而他就留在城中深处的某个房子上头监视水中的深渊,接下来我只要从另一端的便桥走过去--嗯?那个人影是谁?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交易就是如此,朋友。我明白,人人都希望能多拿些好处,如果能免费获得那就更好了……可是我不喜欢这种事情,它一点都不对称!一加一为二、一减一为零,这么平常的事情为什么一遇到"人情"就会扭曲变形呢?”

    “真是大哉问啊,先生,”我看着他说:“好吧,那我把它们给买下。”

    “你确定?这东西可不便宜喔--哇喔!真的?这么多?”

    “我好歹也算是有点积蓄啊,李凯尔特。”

    那位工匠再度执起了他的小锤子,但这次他一心一意地专注在锻造之事上,连半句话都没开口,此时我的心思也飘到了刚岸边的人影上。那个人是谁?他是活尸吗?我想是的,那个人是个活尸,可是不同于我在这边看到的平民,他似乎是个外来者……一个拿着盾牌与直剑的挑战者,

    他想来这里做什么?这有有什么值得他寻找的东西吗?我只希望他不会是个麻烦的对手。

    锻造过后的银枪变的更加锋利,它温润的光辉中藏着削石断铁的能耐,华美的鎗杆也轻了些;尽管我想那只是错觉,但这把枪确实有别以往,过去的它只是个神秘的神祝之物,如今它饱含着更加精巧细微的秘密在里头,一挥一斩都精准流畅。

    “谢谢你愿意陪着我,无名先生。”。当我准备要走时,李凯尔特如此说道。

    于是我又问了:“你真的不想出去看看吗?假如我们在同一个世界……你知道的,在我的世界、我的时间点,祭祀场是最安全的地方,而它离你只有五十米不到的距离。”

    “可是这是我的世界。不,我不是说整个罗德兰,我是说这里、这间牢房,在罗德兰这种人吃人的地方,只有这间牢房能安慰我……。”

    “但是,李凯尔特,相信我,我所保护的祭祀场会是你最好的休息地--而且我希望有更多像你这样真实的伙伴能到那里!”

    “伙伴?呵呵……无名的朋友,你打算建立一个聚落吗?”

    “我想,而且我认为我办得到。”

    李凯尔特放下锤子,并再度拿起了那本小册子,“你是不是还没认清现实呀?罗德兰,它不是一个停留之地,如果非得停留,那也是人之将死的时候,况且你所说的地方还是个只准经过不准停歇的中继站……朋友,抛弃你的幻影吧,你应该还有更多必须追寻的东西,如果已经无所求了,那平凡的祭祀场也不该是你逗留的地方。”

    “它不是个幻影。我能证明给你看,但是,首先你必须先相信我……以弗雷米莫之子之名为誓、以葛温继承者之名为誓,我要让传火之地成为众人的安适之所。”

    “葛温继承者?呵呵呵……真是讽刺啊,无名的朋友……好吧,那我问你,你可曾想过,我们为什么非得留在你的庇护所里?我们来到罗德蓝不都是为了追求理想?既然如此,停留对我们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心仍有所求的人会不断地寻找、不断地前进,直到身躯消失也不会停歇,而丧志灰心的人则会留在他的路上,也许是森林、也许是山谷平原,选择一个真实的死亡也比虚无的度日要来的值得庆贺,所以你说,你的祭祀场又有什么逗留的意义?前进的我们只会离开、绝望的我们只会选择一处秘地消亡,但永永远远,祭祀场都不会是不死人的家园……。”

    “我知道它现在不是,但是,如果有天诅咒解除了,流离失所的人们终究要有个落脚地,不是吗?”

    “如果诅咒解除了,我们会只想办法回到人间,我的朋友……葛温继承者,你也许会以为自己将会是众人的太阳,但事实上你不是……你会是王者,但统治的却只是一片没有人类的神之国。”

    你什么都不知道,李凯尔特。“我不想跟你争论这种事情。”

    “真是卑劣啊,无名先生,你怎么能就这么逃避了……?”

    “如果你不愿享受自由,就不要将你的恐惧加诸于他人身上。”

    “自由?我的恐惧?你……真是太愚蠢了,米莫之民,就跟你的祖先一样顽固。”

    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等等。”他问:“你还会回来吗?”

    “如果我还记得你的话。”我回头看了一眼,接着便从容离去。

    ("你就是不听劝……虚伪的无名,你连你的名字都不敢承认……。")他的声音回荡在水边,不久之后,我就没再听见半点声音了。

    ---

    你是谁?

    我站在山坡上看着远方的战士在岸前伫立,他背对着便桥,不说话也不动作,那个活尸只是看着的漆黑的山壁,既哀愁又彷徨。

    (咑咖……)

    突然,我的步伐吸引了对方注意,那名活尸携盾提剑,一路走来扎扎实实,我甚至怀疑……不,他确实是个活尸。

    ……他是谁?原来他是那位曾经嘲讽我、对罗德兰的一切都冷漠以待的人,蓝衣战士。为什么你会落得如此下场?

    (锵锵!)

    曾经你说罗德兰永远只有消极,可是我想证明你错了,我活在这,在漫无目的的巡礼中,我甚至找到了一个目标……一个值得我探索的未来。

    ……你错了!战士!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的消极只是把一切都归给了不死罢了……。

    (锵--锵锵!)(喀喳!……砰乓!)

    你输了,战士。

    一会儿后,我走向他的尸首旁,此时战士的锁子甲让些许污血所沾染,心口的大洞让他失去了动力,可是我见到战士凹陷的双眼仍闪烁了些许光火,不知是残存的理智还是不死的咒缚所致,但无论如何,他都已经无药可救了。

    “我是那位肮脏的活尸,战士……”我跪在一旁说道:“不过看起来,你现在才是那个活尸啊,哈哈……。”

    你笑了?

    “真好笑,对吧?你的际遇、我的际遇……现在,你就好好休息吧。”我低声呢喃着。

    我跟他说了同样个故事,他曾对我说过的安眠奇迹,只是我不记得太阳之女到底宣告了什么,因此我只好把家乡的安眠曲拿过来用……但或许我们两个所讲的都是同一个故事也说不定,都是关于夜晚、关于安睡、关于我们在也无法见到的星点与月光的故事。后来,我问战士,死去的你会到哪了?在哪个篝火、或哪个角落再次悄悄出现?或者就这么消失了?我想都是吧,战士消失在我面前,就跟文斯与尼可这两位小伙子一样离开了世界。

    不幸的朋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分享我的梦……虽然你一定会大声嘲笑,可是那又何尝不可?已经有了个李凯尔特,再多个你也无所谓吧?

    算了,但愿这是你最后一次的苏醒。

    蓝衣战士的下场是个征兆,但我不清楚这到底象征了什么……是灾难?或是恶运?然而在小隆德这种地方它们一样都不缺。远离升降梯所在的水岸边,我踏着木板便桥走入小隆德,阴火照的水面闪闪发光,潮湿的砖瓦也染的一片苍蓝,但此地不如墓穴那般寒冷,在散落的砖瓦间的是附着于肌肤的不适,黏稠、恶心的湿冷触感,我不明白蓝衣战士有什么理由来到这,然而现在想再多也没人能解答了。

    (哗啦哗啦--)

    双脚一涉足浅水区,扎脑的疼痛便随之而来。有东西在附近。我握紧了枪杆缓步前进,但我的脑袋越来越沉重,四肢让无形的铁链束缚,我……我要走去哪了?看了看四周,我瞧见石盘上摇曳着白色芦苇,墙壁让轻飘的破布所覆盖,我顺着某人的意念走入水潭的另一端,踩过湿滑的窄桥,突然,我看见窄桥的另一端连着一个小房间,房间的水中则躺着一名浑身破烂的活尸。她……是你呼唤我来的吗?防火女?也许战士也是被你吸引来的也说不定。

    好吧,既然你呼唤了我,那我就带你走……

    (--嘶锵!)

    ……刀子?

    回过神来,那处小房间里窜出了无数镰柄,它们在墙中骚动,同时间延绵的叹息与哀鸣在水上盘旋。那些是幽灵?幽灵……我愣在那看着无视阻碍物的白衣飘过眼前,它们的镰刀穿透了铠甲,纤细冰冷的刀锋在我的皮肉中来回翻搅……好冷……

    ("快跑!")谁?对,我得快跑!

    我抢了防火女的灵魂后就连忙退回了狭桥上,但紧接着,幽灵们从两旁缓缓升起,白墙与灰雾挡住我的去路。它们飘舞着,奇异的舞蹈与歌喉刀锋相随,此刻我期盼刚才那道声音在一次点醒我,至少让我知道自己该怎么穿越这道壁垒,但光是期待无助于突破困境,现在我只是反射性地抵挡着威胁,只是一切都是突劳,无形的刀锋让我浑身是血,被穿透、以及穿透白影的触觉令我恶心,呼吸又厚又黏稠……。

    银枪扫着那团雾,我感觉到有些幽灵消失了,它们让枪刃给消灭殆尽,但那些东西仍旧源源不绝,千百个亡灵在周遭盘旋。

    (唰--!)

    “你们不存在!”我大喊着,舞动的银枪逐渐帮我清出了一个空地。幽灵在水上左右徘徊,漆黑的眼窝好像在责怪我,怪我为什么还活在世上,而它们却必须死于水中……它们责怪的不只是因为我还活着,更是因为我不会死,我只是个非生非死怪物。

    “你们只是影子!”我怒吼着,双眼让血液扎的刺痛。幽灵们的口中细语了千百年的恐慌,它们憎恨着我,憎恨着这个不死人打扰了它们的居所;剎那,幽影纠结成圆墙,不存在的强风让我衣甲上的披肩不停地翻动,巨大的螺旋从上而下灌入水中。声音?除了银枪的破风声外,我只听见水波荡漾与零星的碰撞声……我怀疑自己的遭遇只是幻影,在小隆德这个地方、这个没有火焰的场所,遇到再多的幻象也不足为奇。

    "如果受不了痛苦,那就放弃吧……还是怕放弃了会挂不住面子啊?活尸先生?"

    ……又是冷嘲热讽,你这家伙。

    旋风消失在小隆德的废墟里,我的皮肉残破不堪,但身边已无幽灵徘徊,水中无影、空中无雾……那位战士有这么好心,连死了都会跑过来说上两句吗?我宁可相信这是真的。谢谢你,朋友。

    ---

    那么,防火女小姐,你准备好跟着我一起上路了吗?你的伙伴都在里头了,她们分别来自病村与教区……我相信你们都是被迫来到此地,但假如人间也没有你们的归处,那等一切尘埃落定,就让我为你们几位在祭祀场中建一个大坟吧,毕竟你们总是要睡觉的,安安稳稳地在阳光下长眠。不过防火女也会到忘湖里吗?我猜你们肯定会去更好的地方,虽然说白教从来没说更好的地方是哪,毕竟天堂是罗德兰诸神的花园,英灵殿则是战士们的运动场,那圣人们、以及伟大的女性又会去哪呢?搞不好由运动场里会有块美妙的小角落等着。就这样相信吧,防火女们。

    祷告完后,我拖着身子往更深处前进,只是幽灵们依旧在此出没,它们的哀嚎穿透了我的脑袋,一座座空屋堡垒都布满了它们的踪迹,但我已经无所畏惧,我相信自己的使命不受阻挡,手上的武器亦如此告诉我,我们会跨越废墟、排除万难,直到诅咒消失在世上。

    过了数十层破瓦残砖后,我看见一个大屋的屋顶上站着一个人。一个人,他就这么站在那,要不是活尸,那就是传说中的红袍封印者。喔,对,他还穿了一身大红色的破衣服,那肯定是了,只是那身衣服就好像……罗特雷克身边的伙伴?

    我向他挥了挥手,然而那位先生没看见站在桥墩上的我,反倒是更多的亡灵飘了过来,它们一如往常地藏在墙壁里挥舞镰刀,我想说它们卑鄙,但对方是幽灵,用常人的想法去推测它们的心思不是很奇怪吗?结果,路上我索性就头也不回地冲过去,穿过那些恶心的雾面与狭小的梯阶,进了屋后,窄廊更不利于我抵抗,然而亡灵们却源源不绝,其中更参杂着几只比较强壮的老大哥。

    (唰--锵锵!)

    有种到空旷的地方单挑!你们这些--好吧,你们是幽灵。我没辙了。

    情况很快又要回到当初在浅水区的状况了,鬼怪卷成墙垒,空气彷佛冥府汪洋,我拼了命地想登上爬梯,但那群幽灵的镰刀不断地刮着我的四肢。狭载的烟囱梯间中,我唯一的生路就是前进,多少的疼痛都阻止不了我……

    (锵锵!)

    (--砰锵!)

    --哈啊!出来了!

    ……哈啊……哈啊……但这下……等等我要怎么下去啊?

    ("哇喔,真是惊喜,我有位罕见的访客从幽灵群中生存下来了,而且还是来自王城的访客。")那位红袍老兄说了。他的声音古怪又古老,但感觉挺亲切的,至少比起罗特雷克身边的那位要善良的多。

    “你可以选一个更好更安全的地点。”我抱怨着。

    “但这里是最佳的观察点,士兵,站在这我能掌握一切。”

    我勉强站起来并寻回了脱手的银枪,这处屋顶让尖锐的铁刺围绕,过去看起来是为了防鸟所作的设计,但现在却只剩幽灵相随了。我问:“你是封印者吗?”

    “第二个惊喜,竟然还有人记得我!”红袍封印者转过身子,他一手拿着锡杖、一手持着小刀,那把刀看起来像是从亡灵们的手上抢过来的玩意儿,我还真不知道那种东西可以被人拿来用呢。

    “是世界之蛇芙拉姆特告诉我的。”

    “芙拉姆特?他是谁呀?”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就是一条蛇,头看起来像是蛇外加人跟山羊的混和体,身子非常巨大,宽度就算塞下一两三个木桶也绰绰有余……反正就是条会说话的怪物。”难道封印者不知道世界之蛇是什么吗?

    不过当我一形容完,带着鸟喙面具的他就一阵惊呼,并说:“喔--"牠"啊,我还记得……我怎么能忘记呢?很好,陌生人,你是蛇的盟友,蛇的盟友也就是我等火焰的盟友,而且……你拥有王器,无怪乎啊!”

    “我曾经有,但已经交出去了。”

    “王器就是灵魂之器,它与你的身魂相随……让我重新介绍一下,王的继承者,我是英果德,看守四王之人。”

    我摘下头盔,好好仔细地观察了那位看守者,接着问:“封印者只有一个人吗?”

    “呵呵呵……我该从哪开始解释才好呢,好奇的年轻人?”英果德出仗指着不远处的水中圆墙,“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是,也许是在你出生之前……是在罗德兰还尚存一息的年代。但在我说故事之前,年轻的不死人,你能告诉我现在罗德兰怎么了吗?你穿着近卫军的盔甲,不过,显然你不是亚诺尔隆德的人,对吧?”

    “这身配备是阳光之女赐予的武装,实际上我来自凡间的弗雷米莫,逗留于此的这时间也没到能让我理解全貌的地步,但大略来讲,外头除了活尸之外已经几乎没有居民了,”我想了一会儿,“而且,阳光之女告诉我,诸神已经离开了罗德兰,王城已成无神之地,唯有些许遗族还留在那--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样了。”

    “那肯定是非常久的光阴吧,多么漫长……。”

    “等等,所以封印者一直都是你?可是那是不知几千几百年以前的事了!”我还记得佩特鲁斯的故事,而且如果大蛇的寻找之旅是在小隆德毁灭之后,那也至少度过的千年以上的光阴了。

    “可不是吗?我想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能撑,”他放下锡杖并收起了刀子,随后身体的重量椅在锡杖上,看起来十分放松的模样,“你们所说的封印者实际上就是小隆德的魔法师,但我们既不特别、也没有任何强大之处,纯粹就是比较勇敢。过去我们有三个人,为了让堕落于黑暗的四位王者与他们的追随者不再威胁世间,我们负起了重罪,传令将小隆德的一切都封印在水中……无论是深渊还是无辜百姓……那是个急迫而艰难的决定,但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痛苦。后来,在大水淹没了小隆德后,我和其他两人便负起了守护封印的职责,从开始到结束,直到世界尽头……那是我们应当背负的重任。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其他两位伙伴厌倦了永恒而相继离去。我还记得,记得那位喻尔瓦,他说封印已成,现在他应该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更重要的事情,接着那位弟兄就走出了小隆德,并朝着飞龙峡谷过去。他要去病村吗?我没问,但依照那家伙的性格,肯定是想要到病村拯救那些病人吧?毕竟小隆德的魔法就是医治之法,如果不去救助世人,那就白费了我们祖先的研究成果了。至于另外一位,他……他是谁呢?我对那位弟兄的印象不深……不,他是我的弟子,也可能……算了,总之,他说他想结束这场无聊的永恒任务,于是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最后就只剩下我了,漫长的光阴……在这段期间里,有一次我曾以为事情终于迎向了尽头。在你之前找上我的是一位强悍的小魔女,她没有王器,可是她的能耐非凡……那位魔女拥有对抗深渊的方法,她孤身一人来到罗德兰,为的就是复仇。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呢?她说,那千百年来未能解开的灭族之仇。于是我相信了她,也期待她能替我们消灭深渊四王、以还天理正道,只是啊……只是啊,我看着她进入了深渊,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宣泄完的水位又再次升高。

    我明白,她受困于深渊,同时也没能一了灭族之仇,从那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人出现了……一直到你的来访。这是小隆德的封印者带给你的故事,继承者。”说故事后,他走过来递了把老旧的青铜钥匙给我,“你呢?你会是我所期待的人吗?我想是的,如果王器也会选错人,那世间就再也没有可信之物了。”

    “……请交给我吧,先生。”除此之外,我已无话可说。

    后来英果德指着山壁上的墙塔,并说:“那把钥匙能打开那里的水闸大门,接下来你只要推开水闸,等水退了之后就走到那处楼塔,那里就是深渊的入口,四王的隐匿之处。但是你没有能下去的方法,对吧?深渊可是个生人禁入之所,但也许你听说过有人曾下去过……那位骑士亚尔特留斯.漫步深渊者,所以,假如你能找到他并学习他的方法,你就能克服深渊的致命之力了。”

    “亚尔特留斯已经死了。”这是安德烈说的。

    “死了?……是啊,都这么久了……呵呵……也好,现在事情更简单了些。那么,你就去找他的坟墓吧,将他漫步深渊的印记给带走。”

    我想问他关于亚尔特留斯的事,关于他的传说总是混乱又矛盾,我不明白那位骑士到底是好是坏、又为了什么行动,然而英果德对我的提问只是摇了摇头,他说自己也不能断定狼骑士的真意,然而就他所听过最有力的传闻,那莫过于那位骑士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国度,不惜欺瞒深渊并与之同在。他是天真而单纯的英雄,也是个无人能理解的悲剧,可是,无论如何,亚尔特留斯的忠贞是无庸置疑的。

    但我现在要去打扰他的陵寝啊,英果德先生,而且他的陵寝就在黑森林的深处……是森林狩猎者的禁忌。

    后来,英果德催促着我赶紧上路,于是我拿了武器就赶紧滑下了阶梯,穿过通廊直往城墙边去。此时亡灵对我视而不见,它们在大屋前左右徘徊,镰刀连连挥空,对于我的声音与动作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猜英果德肯能用了什么秘法混淆了亡灵的行动,因此一路走来除了零星敌人外几乎毫无障碍。

    不一会儿,我人已奔入了塔中并找到了那扇铁闸门。钥匙不甚流畅地钻进了闸门锁口中,但轻轻一扭,锁口应声开启。

    (--唧……咖咑!)

    现在,我只要把这个水闸给推开……真是个大水闸,它比车轮还巨大,转杆粗的像根梁……

    (喀啦……唧唧--!砰咖!)

    (……哗哗……轰隆--!)

    ……

    我不禁遮起双眼,大开的水门外有着小隆德根本见不着的光辉,它刺眼夺目,让惯于黑暗的我无法直视。城中的水冲出了大门外,剧烈的响声震耳欲聋、其震动令我恐慌不安,不知多久以后,蓄积在废墟中的脏水终于流光了,裸露的废墟漆黑湿滑,成千成万的尸首顺着水流填塞在不知的角落。此地没有气味、没有特征,背叛者的国度只是一个狼狈的乱葬岗罢了。

    这就是背叛者的国度吗?

    我叹了口气,不禁跌坐在地上。我想着别人背叛的故事,想着这个地方有多么的不公不义、充满邪恶,但如今我也要成了叛徒……森林的狩猎者?那不过只是个盗匪集团,他们值得我去留意吗?不,一点也不,只是我不喜欢这种事情。

    背叛我认识的人与物……那不是我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