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善后
黑影下,出现了个大汉。
他的嘴里被塞满了布条,虽然还穿着黑色西装,但是下身只剩下条白色平角短裤。而且手脚都被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浓重的血腥味来自他胳膊和大腿上的割伤。而粪便的臭气,则是白色短裤股沟处那些变成墨绿色的硬块……
不知道是不是夜风唤醒了大汉,他又开始使劲挣扎和呜呜起来。
听上出,居然有点像“少爷……小费舍尔少爷……奥古斯塔少爷……”
葛文鑫赶紧凑近看,才发现这人正是三个礼拜前,到305寝室清理过地板,当时戴着粉红色胶皮手套的那个。
葛文鑫这才想起卡式电话的重要性。
他现在连个找到小胖的工具都没有,而周围的小饭店又都打了烊。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抱起小姑娘,先冲到路头上那家窗还亮着个米粒大小橘黄色光的小楼,请人帮忙。
好在路上没人,小女孩在他怀里又踢又打,嘶哑地哭“放开……放开……姐姐……姐姐救我”的时候,才没人来抓他个现行。
“嘘嘘……乖……马上有水喝……”
葛文鑫只能拿出哄妹妹的手段来,但是一样不奏效。他的下巴,才跑到1000米路的小一半,就挠得花猫一样了。
这时,就听“嗖”一声,一块碗口大的土灰色石头,打路边一栋黑灯瞎火的房子后院,砸了出来。
因为天太黑,准头不足。石头砸在了好几米远的路上。
接着,葛文鑫就看见,偷袭的方向,出现了开学前一天、在“约会”咖啡馆伏击过他的那个女招待。
“喂,贱货家的,放下她!”
女招待的褐色方格裙子虽然还在,却咧了一两个口子,露出下面的一条真人白腿和一条用金属零件拼接起来的假肢。
口气听起来,虽然有点耳熟,但是可怕的拼接面孔和嘶哑的低音,让葛文鑫完全没有印象。
“她再不喝水,会肾功能衰竭!”
“……”女招待愣了一秒,就晃着两只脏兮兮的拳头:“买家很快会来。我们就会有水有食物,不用你假兮兮……”
“买家?”
“呜呜呜……姐姐救我……他是来抢‘货’的……”
小姑娘就在葛文鑫的下巴底下,伸出了两条用金属连接关节的芦柴棒胳膊。
葛文鑫这才明白,小姑娘原来是大汉的看守:“那是个人来着!”
“只是个人形躯壳!而且我们也是买来的!”
女招待锋利地怼了回去。黑色眼睛在黑暗里像一头野兽那样,闪着危险的光芒。
“不然,你以为这个小小行星上,这些做清洁打扫的‘低端人类’都是哪里来的?只要给这样的东西,注入既有的意识,就能组装出低廉劳动力!这是‘高等社区’回收利用低端人口的新办法!”
“可是……”
“呵呵,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他们’把你包装得这么好,也只是要卖个好价钱,‘费舍尔’少爷!”女招待简直是咬牙切齿了。
“那你杀了我,也不会有任何好处吧?”葛文鑫放下小姑娘,因为她陷入了脱水导致的半昏迷:“不如做个交易。把‘他’让个我,我给你们俩提供个住的地方,至少会有干净的水。”
办法,也相当简单。
葛文鑫叫女招待帮他把大汉一起拖进瓦尔哈拉宿舍大堂,然后抱着小姑娘,直着脖子、朝满是学生家徽装饰的大堂天花大喊:
“葛兰,葛兰,305寝室的葛兰!姑娘们来看你啦!”
所有路过的学生都捏着鼻子,恨不得贴着墙走。
四楼到九楼的宿舍长也都站在了大楼梯的桐木雕花扶手边:
“啊……他这是疯了?”
“X的,托马斯还没出院,也没人管管三楼新生了……”
“再这样喊下去,会把保安处的舒尔茨教官给喊过来了。以后,瓦尔哈拉还怎么评选学院优秀宿舍?!我们毕业考试怎么加分?!”
四楼的宿舍长先绷不住了,他让自己的跟屁虫,去喊305寝室的“内塔尼亚胡同学”出来。
不到五分钟,脑袋上还湿漉漉的葛兰-内塔尼亚胡,穿着乳白色丝绸睡袍,就被两个四楼三年级同学,一人架一只胳膊,提溜了过来。
他右手里,还不忘抱着他的水晶玻璃温水瓶。
那是少爷认为“唯一奢侈”的睡前专用品:彗星福利里尔上落冰、净化出来的矿泉水。
葛文鑫努力模仿印象里见过的最无赖的人:“那!你不是一向要求社会公义嘛!这两个女孩子没有饭吃。”
“那……那……你去为他们申请社区救济呀!”
“现在天黑了。社区中心不知道怎么过去!”
但实情是,两个女孩眼睛的颜色都是黑色,社区如果发现了,只会把她俩送去地球。
“可是……”
“你们家不是城邦最富有家族吗?又乐善好施,连过期机器人都会同情!”葛文鑫就差点“编外98号”的名字了。
果然,葛兰-内塔尼亚胡痛苦地攥住一把头发:“我只是……不想浪费还可以使用的资源!”
但其他看热闹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真是他下套害奥古斯塔学长的啊?卑鄙的305寝室……”
少爷真忍不住了,只好按了下睡衣第二颗纽扣。大堂里的几个人中间,立即出现了一个全息投屏空间,占了个储藏室的空儿。里面是个绑着头发,穿黑色荷叶边连衣裙的中年阿姨。
不等阿姨开口问安,葛兰就吆喝:
“叫人到我宿舍来,领两个女仆去别馆!”
然后,少爷灰蓝色眼珠水润润地剜了葛文鑫一刀:“满意了?大爷?”
但葛文鑫却摊出左手,对他勾勾那只温水杯。
少爷没反应过来,接着,就爆发出一声惨叫:“啊!我……的……福利里尔矿泉水!”
因为水晶温水瓶,已经被凑到了那个一半金属一半人类的小姑娘嘴边。
最后,葛文鑫还用内塔尼亚胡的睡衣电话,联系到了费德勒-威廉。
红发小胖油着一张没脖子的白胖脸,揣着几乎走不动的胖腰,从楼上下来时,都吓了葛文鑫一跳。
他虽然知道费德勒-威廉有贪吃的毛病,但内心又极度鄙夷暴饮暴食,每次偷吃后都去强制催吐。所以,葛文鑫不明白,小胖怎么能在短短2个星期没见面的时间里,就变成了大胖。
“奥尔加……我们可以借楼下一用吗?你看,已经到了熄灯时间了……”
小胖红着脸,喘着粗气,像条被拖上岸的鲸鱼。
四楼宿舍长先是扇扇鼻子,就跟五楼宿舍长交换了个眼色。然后,两个人又跟其他几位宿舍长低语了几句,就各自把各自的人都带了上去。
大厅刻着家徽盾牌的天花上,也很快暗了下去。
唯一亮着的,只有那棵全息投影出来的金色梣树。不时飘落下光点生成的花瓣和树叶,都像是投射到人间、新的生命。
葛文鑫忍不住多看了它一眼,觉得,它也似乎在哪里见过。
费德勒-威廉搓着生了皮癣的红色肉手,唧唧地说:“据说,这是……这是模拟北欧神话瓦尔哈拉神殿里的世界树。”
自从那晚葛文鑫被领出副校办公室,大家在办公楼三层见了一面,就没说过话。
但葛文鑫还是仰望着金色的树冠,和全息影像后的金色家徽天花板。
小胖就自己趴在地上的保镖肩膀旁边,抽泣起来。
好半天,他才小声说:“我……有……有给他叫急救。可……他是从医疗中心逃走的。我……我尽力了……”
然后,他就像想起什么,又咬起了手上的蜕皮:“我……我也没想到,巴利尔会突然抽去他的记忆……呜呜呜……”
葛文鑫看着地上两个都在微微颤抖的人,突然想起以前在狗窝社区,有天凌晨,邻居突然“砰砰砰”来拍门。
姐姐打开塑料拉门时,只见干瘦的邻居大婶架着、在小酒馆打零工的女儿,满头大汗:
“葛大夫,葛大夫,救命啊!”
女孩虽然没躺在地上,却耷拉着脑袋,微微颤抖。听说就是被人用机械方法抽去了记忆。
他记得外婆扒着女孩的瞳孔看完,又号了几次脉后,才叹了口气:
“这是伤了根本。”
他忍不住薅住了小胖的卡其色衬衣领子,但是那衬衣不知道几天没清洗了,抓住都油手,还发出一股人体的骚臭味。
哪怕费德勒-威廉喷了很浓的古龙水去遮盖。
“我……我不敢告诉祖父……他会说‘没出息,居然为一个下人难过’……可是……亚历,帮帮我,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