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澈猛的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坐在狭窄的椅子上，胸口处有着一面还算精致的木板，将他的身体牢牢固定住，让他动弹不得。

    最让他感到难以置信的是，他的胳膊上居然被戴了一双冰冷的手铐。

    “什…什么情况？”

    在他面前有着十几根银色的隔离桩，隔离桩旁竖着一座比门还大的电子牌，上面写着亮堂堂的标语：“郑城公安，违法必究”。

    一瞬间就想通了现在的处境——他被捕了。

    “我不可能无缘无故被抓起来，看来应该是在“梦境”中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他心头微沉，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终于还是出现了。

    “咣咣咣，”敲击铁门的声音传来，许澈连忙抬头望去，一名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正站在他面前审视着他：“醒了？”

    他的胸口上有着警牌，上面写着他的姓名年龄和警号，他已经快30岁了，但看着和许澈差不多大，后者也因此得知了他叫曾威。

    许澈连忙道：“曾警官您好，能不能告诉我，我犯什么事了？”

    曾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皱眉道：“许澈是吧，你是怎么回事？”

    “什…什么怎么回事？”许澈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一时间不免有些紧张。

    “我路过这好几次了，每次你都神神叨叨的在讲些什么，还会伴随难以理解的动作甚至抽搐，叫你的名字也没有回应，你精神上是有疾病吗？”

    许澈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最终还是无力的低下了头，像是在劝慰自己，“我…我应该没事吧…”

    “没事？得了吧，”曾威摇头道：“我见过很多想要逃避法律制裁从而装疯卖傻的，那些人的演技太拙劣了，一眼就能看出真假。”

    “你不一样，你是真疯。”

    我是真疯吗…许澈手一抖，能让一名警察给出这样的评价，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所以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才被抓进来的？”

    曾威喝了口随身保温杯里的乌龙茶，随意的道：“你杀人了。”

    许澈愣了愣，下意识的道：“不可能！”

    曾威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面对他笃定的眼神，许澈的内心也有些不确定了。

    他在梦境中做出的动作太过激烈，如果手边有趁手的武器，比如水果刀什么的，误杀倒还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声音颤抖的道，“我…我杀了谁？”

    曾威耸了耸肩，“谁也没杀，我骗你的。”

    “你...”许澈敢怒不敢言：“我到底犯了什么事，我至少有知情权吧？”

    曾威道：“有人报警说你破坏公共财物和扰乱公共秩序，经证实后确有此事，经讨论后你被拘留七天并处500元罚金。”

    许澈稍稍松了口气，虽然被拘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可惜，自己的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还好没有伤到柔姐…”

    “对了，我是什么时候被抓起来的？”他连忙问。

    “昨天中午。”

    “怎么已经过去一天了…现在几点了？”

    曾威捋起手脖看了眼表：“下午四点。”

    已经过去一天多了吗…许澈试探着道：“曾警官，我能用一下我的手机吗？”

    曾威瞥了他一眼：“要手机干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的找手机，事实上他和家里联络的也不多，就算消失一天多恐怕也不会有谁找他，就连打电话都不知道要打给谁…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看看，可能是手机拖延症吧。”许澈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道。

    曾威忍不住一笑：“你倒是诚实，按照规定被拘留期间是不能玩手机的。”

    许澈也猜到了这点，倒是没什么意外。

    “不过我们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让你回个电话信息倒也没什么，毕竟你又不是犯了很严重的事或者泄密什么的，”曾威道：“等着，我去给你取。”

    拿到手机后，果然，只有来自王柔的十七个未接电话，而且是从不同的时间段打过来的，从拨号时间来看，她应该是一夜没睡。

    许澈微微叹了口气，犹豫了几秒，按下了回拨键。

    “开免提，”曾威提示道。

    许澈硬着头皮按下了免提，电话几乎是被秒接通，王柔疲惫中带着惊喜的声音传来：“喂，是…是许澈吗？”

    “是我，柔姐，”许澈喉头微微梗塞，“对不起柔姐，让你担心了。”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细微的哭声：“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蛋话啊…我是要听你道歉的吗…”

    许澈有些手足无措，“柔姐你别哭，我不说这些了，你别哭啊…”

    王柔哭了足足一分多钟才逐渐平复心情，“你在里面待着还好吗？”

    “挺好的，”许澈笑了笑。

    “他们没有打你吧，我听说不老实的人都会挨打…”王柔小声道。

    许澈抬头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曾威，连忙道：“你听谁乱说的？没有的事，里面的人有趣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这里的…”

    王柔忍不住破涕为笑，“就会贫嘴，都多久的烂梗了…”

    许澈嘿嘿笑了笑，声音又黯然下来：“柔姐，公司那边…”

    提到此事，王柔叹息道：“你将公司里办公区的东西都搞的一团糟，两台电脑也被砸了个稀巴烂，想要继续在公司待下去恐怕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虽然已经早有预料，但当被证实的时候许澈还是有些惆怅，有种重新回到刚来这个城市的感觉。

    虽然听起来有点讽刺，但工作就是他在这里的根。

    “看来又要重新找工作了啊…对了柔姐，他们难道没有让我赔偿吗？”

    “赔偿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已经替你摆平了，”王柔道。

    许澈苦笑道：“柔姐，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报才好了…”

    “嘁，你见过哪个帮助别人是图回报的？如果真是这样就不叫帮助了，那叫投资。”

    “柔姐不愧是高学历知识分子，随便说的话都这么有韵味，”许澈嘿嘿笑道。

    “你别埋汰我了，”电话另一头的王柔无语的翻白眼，随后郑重的道：“许澈，我觉得你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找工作上班，而是先将自己的精神状态给调整好。”

    “我说话可能比较直白，你也别觉得难受，你这种精神状态太不稳定了，随时随地都有发作的可能。就正如你说的，万一在大街上发作了怎么办？”

    “我知道你很想挣钱，但是你总得先将自己的病给治好。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也要为你的家人，为…”她顿了顿，“为我着想，我们都希望你平平安安。”

    许澈怔了怔：“柔姐，你…”

    “好啦，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等你出来后好好的接受治疗，等到病好起来了再工作也不迟，姐姐的心一直都会在你这里。”

    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只留下有些发愣的许澈。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王柔对他完全是出于姐姐对弟弟之间的爱护，就算几天前的晚上也不过是在酒精刺激下才有的涟漪，是偶然事件…

    但现在看来好像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望着已经挂断电话的手机屏幕，许澈深深的长出一口气，眼神逐渐坚毅起来。

    一定要好好治疗，一定要好好将精神问题给治好！

    收回手机，听完全程的曾威笑着道：“你这小女友对你还真是没得说。”

    许澈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她不是我女朋友…”

    “我懂，你姐嘛，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先叫姐后叫妹，最后变成小宝贝，”看着许澈愈发窘迫，曾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拍了拍许澈的肩膀，“人家姑娘能在你如此落魄的时候这么对你，好好珍惜人家。”

    许澈叹息道：“哪有这么容易，我现在有了怪病不说，工作也丢了，偌大的城市甚至连立足之地都没有，还拿什么谈恋爱。”

    “虽然说男人没钱时确实是最好先挣钱，但是有些机会该抓也得抓住啊，”曾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缅怀的神色：“不要像我一样，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许澈好奇的道：“听起来你还是个有故事的人。”

    “你小子，”曾威笑着拍了下他的头，“哪个人活了将近三十岁还能没点故事？”

    “等着吧，等有机会了讲给你听，但肯定不是此时此刻此地，”曾威掂了掂手机，“这个我先替你保管几个小时，等外边手续下来了就还给你。”

    “几个小时？”许澈一愣：“难道拘留的时候也能玩手机吗？”

    曾威笑着道：“谁说要一直拘留你了？你犯的又不是什么大罪，只要处理得当是可以提前放人的。再说了你有精神方面的问题，更应该从轻处理，我还怕你突然在警局里发病闹出了什么事呢。”

    “太谢谢你了曾警官，”许澈感动的道。

    “诶，你可别谢我，我也是秉公执法而已，”曾威道：“出去了就好好配合医生治疗，我可不想再在警局里看到你了。”

    “好！！”许澈重重的点头。

    果然，三个小时后，许澈站在派出所门外，感受着天上的圆月，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不少。

    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在饿的饥肠辘辘时，恰巧路边有个小摊。

    “老板，来一个双蛋煎饼果子，再来一碗馄饨，都是不要香菜多放辣。”

    报完菜名，许澈找了个小椅子坐着，很快煎饼和馄饨就被端了上来，许澈吃的满头大汗。

    没过多久，熟悉的红色跑车停到了马路边，王柔走到他面前责怪的道：“你怎么已经开始吃上了？外面新开了一家烧烤店，我本来还想带你去吃烧烤的。”

    许澈擦了一把额头细密的汗珠，道：“我觉得这比烧烤好吃多了，你要不要也整点？”

    “吃呗，”王柔喊道：“老板，给我来一份和他一模一样的。”

    “好嘞，”老板喜庆的道：“闺女吃辣吃香菜不？”

    “不要香菜多放辣，”王柔道。

    “好嘞，”老板笑道：“不愧是两口子，就连口味都一模一样。”

    王柔面色一红，却鬼使神差的没有反驳。

    许澈抬头看了她一眼，“柔姐，你今天在电话里说的…”

    “我说什么了？我不知道啊，”王柔开始装傻充愣。

    许澈知道她脸皮薄，笑了笑也不继续逗弄她，低头吃了口馄饨，缓缓道：“柔姐，不是我不喜欢你，而是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

    “嘘，”王柔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看向了对面的江边，“听风声。”

    许澈安静了下来，果然，微风吹过成排的杨柳，低沉的沙沙声像是在给耳朵做按摩。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其实是个要强的人，我都懂，”王柔的声音很温柔：“我会一直等你，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柔姐…”许澈刚想说话，老板的声音却打断了他们：“馄饨和煎饼来咯。”

    许澈无声的翻了翻白眼，王柔忍俊不禁的道：“谢谢老板。”

    “不客气，你们慢吃，”老板扯着嗓子道：“蛙鱼粉丝牛筋面，煎饼果子馄饨米饭，应有尽有咯！”

    月光倾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这一刻，许澈突然想到了张籍所做的那句“波平如镜倒清天，船影摇曳绿杨前”是何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