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是我存在的意义。

    我的仇人，是探得了魔法奥秘的人类。

    我的武器，是我残破的躯体和恨之入骨的恶意。

    哪怕再次失去，再次死去，呵呵，我已经无所畏惧。

    要这身体，拿去！要这命，拿去！要我体会肤指寸断，也可以！

    我只要你们加倍地体会我体会到的疼痛和绝望！

    当时间来临的时候，魔法也会破碎。

    本不属于世间的造物，亦不惧神灵！

    我会在你们悲鸣的咽喉里畅饮鲜血。

    我会在你们颤抖的尸体上彻夜跳舞。

    你们的痛苦也是我们的痛苦。

    我们的痛苦也是你们的痛苦。

    所以不要乞求怜悯！

    更不要后悔你们的所作所为！

    是你们的双手造就了我！

    而我要来这里夺走你们虚假的希望！

    ………………

    …………

    ……

    似歌，似诗。

    这个声音，这些文字，一直回想在我的意识里。

    在我无法睁开眼无法动弹一寸的时间里。

    我所有的时间都在听这段文字，或者这段咒语。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我是否还活着。

    我甚至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了，也不去想任何感情感觉。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听着这些文字，听着这些声音。

    它顺利地侵扰着我的精神，篡改着我的意愿。

    我听从着它的旨意，也更像是我自己的本愿。

    我想复仇。

    复仇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

    …………

    ……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时间已经没有意义了。

    再次活过来之前，我闻到了来自人间的恶臭。那是象征着存在的酸臭味、血腥味。

    “我还活着……”

    睁开眼，看到的是无数行尸走肉。阴暗潮湿的地牢里都是奇形怪状的人类。

    有的长着野狼似的尾巴，有的身上披着左一块右一块的皮毛，有的背上长出光秃秃的肢干，有的双眼泛红，不停地刨着坑坑洼洼的土地。

    舔一下干裂的嘴唇，嘴里有甜丝丝的血味。用舌头慢慢地舔舐嘴里坚硬锋利的牙齿。

    我和周围这些人一样，都变成了动物不动物、人不人的样子。

    “本不属于世间的造物，亦不惧神灵……”

    我重复着熟悉的词语，坦然接受了我现在的样子。

    一定是那些法师做了什么。这些人和我一样都是受害者，这些人和我一样都要复仇。

    把我们关在这种地牢里想做甚？

    你们以为这种地牢能关得住我？

    这种手腕粗细的铁栏杆，看我把它撞碎！

    眼睛死死地盯着牢房的铁门，双脚踏地，双腿的肌肉里注入力量……臂膀弯曲抱团，猛地往牢门上冲过去！

    “咔！”

    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整个地下牢房里的人都安静下来。

    一排的铁栅栏嗡嗡作响，不停地抖动。

    我却眼前一黑身子向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

    …………

    ……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我再次醒过来。这次不同的是，我是被凉水泼醒的。

    双手双脚被绑在木头刑架上，只有头能来回地看自己的状况，这也给了我机会安静下来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除了嘴里的利齿，变得厚重的脚掌，身后似乎还挂着一条光溜溜的丑陋的尾巴，以及背后的没有长羽毛的“翅膀”。

    然后有人托起我的下巴。

    一只覆盖着鳞片、坚硬强壮的手。眼前看到的是一张黢黑、严肃的脸，两颗下槽牙像兽人那样刺出口腔，一双深邃的黑眼睛静静地看着我的脸。

    然后他收回了手。

    沉重的无力感让我的头再次耷拉下去。

    “名字。”

    这就是要审问我的这个大家伙的声音，沉重、冷峻。

    “赫。”

    我不知道我还相信着什么，本能地说出了第一个梦里的名字里的字。也许我还妄想着那个“赫蒙”会解救我吧……

    “赫？”

    短暂的停顿，他转过身去缓慢地踱步。踏在地上的动静像一头牛一样。

    我努力地稍稍抬眼，看到一个类似人马的形状。只不过更像是人和怪兽之类的合体。比野牛还强壮的身躯，却有四只大象一样的足，除去“肚子”下面其他地方披满鳞片。上半身是人没错，但是也是全身鳞片，头上除了两颗明显的牙齿，还有嘴角上的两条长长的须子。

    “你是什么怪物？”

    我问道。

    “嗯？怪物？你不也和我一样，是个彻彻底底的怪物。赫？”

    “你到底是谁？”

    “吾名奥拉夫。在这地牢中身担监狱长一职。”

    “监狱长？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奥拉夫冷漠地回头看着放声大笑的我。

    “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我笑你！你不也是怪物嘛，奥拉夫？你比我更像怪物！”

    “……”

    “身为怪物，还当监狱长？呵呵。笑死我了。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是那些白痴法师吧？你还像狗一样给他们看门？看管和你一样的同类！！！”

    我激烈地嘲讽着他，但是奥拉夫丝毫没有动容。

    “你，把牢门撞坏了。”

    我，把牢门撞坏了？呵呵……原来不是白费功夫啊……虽然我晕过去被他抓起来，但好歹有人跑出去了吧。这样也可以……

    “你在想什么？如果你在想是不是有人逃走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都没有。”

    “什么！？”

    “并不是他们不想逃，有吾在，他们逃不了。你能撞坏牢门只是吾大意了。没想到一直昏迷的残次品能恢复出那样的力量，还有那样的勇气。”

    “说什么勇气，我要的是复仇。”

    虽然眼前这个人和我一样，都像是被法师改造过的人类。但是几句下来，我能感觉出：他和我不是同类。

    “哦？复仇？那么我更不能轻易放你回去了。”

    突然，他身后的牢门打开。从外面走进来几个手持刑具的士兵。

    染着血色的勾刀，防腐针，棘鞭，我全然不在乎。我光是看着士兵们头上戴着的头盔就恨得咬牙切齿，虽然他们的脸藏在里面，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们强压的对我的恐惧。

    就是这些“士兵”把我送进来的。

    我要咬碎他们。

    “长官！”

    “嗯。出去吧。”

    “是！”

    看着士兵们对奥拉夫毕恭毕敬的样子，我莫名地起火。

    牢房里又剩下了我们两个。

    “……他们，倒是对你挺尊敬的啊？”

    “吾乃监狱长。”

    “呸！不过是屈从于他们保你自身安全，你这个懦夫！”

    “……”

    “没的说了？哼哼哼哼……被我说中了是嘛。”

    “你，知不知道你被抓进来多久了。”

    “我没必要知道。”

    嘴上这么说，但是，来这里之后确实一塌糊涂……一切都不清晰，现在只想着报仇……

    “人体炼金后你就一直昏迷，不是死了，却是昏迷。你在这整个地牢里是个特例。”

    “人体炼金？喂……”

    “一般的平民接受人体炼金之后，不是当场死亡，然后被弃尸荒野；就会活下来，一直处于暴躁或者癫狂、恐慌的状态下。你却像睡着了一样开始打鼾。”

    “啊？”

    “法师们似乎不想杀了你，也不想放过你，于是就把你和其他活下来的怪物们一样关在这地牢里，其后你在我这里，一直昏迷了一个月。”

    “一，一个月……”

    难道说我一个月不吃不喝还活了下来……而且刚醒过来就把牢门给撞坏了？不对，那为什么没人逃走呢，这家伙有多厉害？

    “……不过，也许是吾多心了，你和其他怪物一样。接受你的刑罚吧！”

    “你想干什么！？”

    “教你安静地活下去。”

    “我才不要什么安静！我要他们死！”

    全然不顾我的吼叫，奥拉夫用那粗壮的手爪拿起刑具，对我开始了冷漠无声的“管教”。

    每一次挥动的手臂都像刮风一样，鞭子、勾刀，飞快地在我的身上不停地留下沟壑。

    也许是人体改造，所谓的“人体炼金”提高了我的肉体承受能力，或者愈合能力。每一次我身上蹦出的伤口都附带着滚烫的血液飞溅而出。然而每到我快要晕过去的时候，脑子里就响起那个声音。

    “你们的痛苦也是我们的痛苦。我们的痛苦也是你们的痛苦。”

    这声音让我无法死去，却能在每次生死边缘更加增强了仇恨。

    奥拉夫的体力超过常人的好。

    他没日没夜地拷打我两天两夜，整间监狱的地面上都是我的血液。

    墙角边沿、他的脚下。

    “奥拉夫……”

    他停下手上的“工作”，冷漠地看着眼前皮开肉绽的这个“生物”，浑身血肉模糊，热气腾腾。

    “你难道就不想报仇？奥拉夫……我能带你报仇……”

    “你脑子里只想着报仇，是没法改变现状的。吾与你不同。”

    “呵呵呵呵呵……不同？你的人生就只是在这阴暗的地牢里陪着这些被你出卖的无辜的人。”

    “吾有理由这么做。”

    “我不想听你的理由，放了这地牢里的所有人，你也能跟我们一起走。杀了那些法师。”

    “你做不到。”

    “不试试怎么知道？难道要好过一辈子留在这个地狱？！”

    奥拉夫，监狱长，此刻还是一脸的冷漠。

    他尖锐的眼神不知道到底是在看我还是在看我身上的血衣。

    “奥拉夫。我告诉你，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早就已经死过一次了。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你知道的，那些法师的一切，这个世界的一切……我会消灭那些无能法师的残暴统治。你我这样的怪物也能活下去，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回答我；如果你是和他们一样的冷血动物……你，最好别让我活着……”

    ………………

    …………

    ……

    沉默。

    即使他面无表情我也能嗅到他犹豫的气息。

    “……你，吾不相信你。”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

    动摇。

    不出我所料，所有这里的人都是经过法师们那样的“人体炼金”的折磨的。

    我不管他奥拉夫经历了什么，出于什么原因，才会成为“监狱长”，替法师们做事。但是那种痛苦、那种恐惧、那种恨意……只要经历过的人就绝对不会忘！

    法师给他们自己埋下了坟墓的种子，我只要让它发芽破土就行！

    奥拉夫紧锁眉头，但是依然是一脸冷峻。

    “不。”

    “哼。等你想好了再说。”

    他后退一步，放下手中的勾刀。转身走出了牢房。

    “奥拉夫！你逃不了你的命运！跟我一起复仇！”

    紧接着是牢门用力关上的声音。

    “咔！”

    ………………

    …………

    ……

    血还在滴着……既没有士兵，也没有监狱长过来看我。

    我拉了拉绑住的手腕和脚腕，原本就皮肉分裂，而且疼痛也早就不在乎。

    即使用力会被绳索磨破皮肉，但是我毫不犹豫地牺牲了他们。猛地抽出手、脚。却在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浑身无力地跪倒下去。

    我头抵着地上冰冷的血液，等待着力量重新恢复。

    大概几分钟后，我拖着怪物的身躯，走出了牢门。门没锁。

    出来以后才发现自己被关在和其他犯人离得比较远的单独的牢房里。

    看向左边，隐隐传来那些吼叫声、嚎啕声。

    没有狱卒和奥拉夫的身影，我慢慢地朝地牢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