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革

第八章 拢城(4)

    ——“有五十人吧,全摔死了,没有摔死的被弓哨的弟兄点了名。”东门一名团丁在和同伴通报着刚刚听到的消息。

    “还记得老坟头吗,十八爷好重的杀气啊。”同伴倒吸了一口冷气。

    ——南门一名衙役快步跑上城:“都死了,一百多碎金驿的叛军都让长峁的茂才老爷射死了。”东倒西歪的衙役们全都绷直了身子

    “这个茂才老爷是煞星再世啊,我看有门,外面的贼攻不进来。”衙役们议论纷纷。

    教谕家门被急促地敲开,陶盛神色紧张地走入府中,在堂下就叫道:“老师,出事了。”

    坐在堂中的劳正言眼皮一翻,“慌什么?就算流寇破城,你我准备三尺白绫便了。”只见旁边坐着一名长衫文士。

    陶盛连忙定了定神:“学生孟浪,老师恕罪。玉川兄也在,有礼了。”

    文士欠身微微点头:“这么着急,可有急事。”

    陶盛坐下,喘了口气道:“大堂大人今日一早离城南遁,说是去寻救兵,还有县丞也跑了。”

    劳正言哼了一声,脸色难看:“一方牧守不为天子守桑梓,这一本老夫定要参他的。玉川,此事你做个见证。”

    文士微笑点点头:“陈守旺上任时间好像不长吧。”

    劳正言被他一提醒,脸色更加难看,“是了,是了,他上任才十日,他便是算好了,上任日短,就算丢了米脂,朝廷也可为他网开一面。可恨,可恨。”

    文士道:“那也不能便宜了他,此事一会再说,茂清恐怕还不止这些吧。”

    陶盛又道:“不止,不止,碎金驿入城协守的王仁千总,举兵叛乱,要挟典史和无病开门献城。还好无病果断,当场斩杀王仁,首级已悬北门,其部从逆军兵悉数制服。”

    劳正言眼皮又是一番:“哦?”

    “这还不止。”陶盛叹了口气,“方才无病还将几十名一心想出城投贼的兵士推下城墙,全部射杀。”

    劳正言微微一笑:“还有呢?”

    陶盛道:“还有就是他开仓赈济,每家每户都得粟几斗。”

    劳正言微微点头:“有此两条,米脂无忧矣。民心不散,军心稳定,看不出,他回乡数月却似变了个人,杀伐果断,刚柔并济,颇有古时名将之风。”

    文士道:“此人莫非就是老师所说的那个秀才。唐无病,唐玄安?”

    劳正言点点头:“正是此人。”

    陶盛一脸急切继续道:“听说玄安曾允诺那些兵士去留两便,只是他如此食言而肥,屠戮俘虏,如何取信于民?”

    劳正言摆摆手制止了陶盛的话:“茂清啊,换你为无病,你将如何应对?”

    “这?”陶盛眉头紧皱,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劳正言道:“兵者生死存亡之地也,容不得半点仁慈。几个武夫,杀就杀了,此等粗鄙无文之辈,岂有忠诚之志?留在城中终归是个祸害,可放他们出去,城中虚实岂不大白于敌?为师倒觉得,无病所为光明磊落,不赚了他们,全城百姓危殆。所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是也。”又看看那文士。

    文士点点头:“参政大人亦是如此,宜川贼一道梁率众授抚,可大人以为此等无君无父之辈,无以言信,随抚随叛例比比皆是,不如聚而歼之,在宜川尽屠梁贼二百。今日那秀才行事狠是狠了点,然所作所为一可清除隐患,二可警戒其他降军,在此危城之中也是没办法的事。”

    陶盛只有一个劲点头,劳正言道:“茂清啊,你的文章做得不错,缺的只是机遇,中举只是迟早的事。可是做文章不等于能用事。无病知行合一方面似有阳明先生遗风,你可处处留心,协助无病守护一方百姓。

    陶盛连忙起身,叉手一揖到地:“谨听老师教诲。”

    陶盛告辞离开,文士对劳正言微微一笑道:“老师啊,恭喜你又多一名得意门生。”

    劳正言眉头轻皱:“无病此人行事果断,然过于辛辣狠毒,用于正途或可为君父分忧,用于歧途恐不得善终。”

    “哦?”文士收敛笑容看着劳正言,“那老师刚才还教训茂清……”

    “人与人不同,茂清多谋少断,是应该多向无病学学。”劳正言道。

    文士缓缓点头,劳正言道:“玉川啊,你该多多照拂一下无病,对这个师弟兼同乡多加提点匡正,有机会向参政大人推荐推荐。他日此子成就或可追阳明。”

    文士点头:“哦,没想到老师对此子评价如此之高!”

    劳正言微微点头:“要不我叫他来,玉川可亲自看看。”

    文士微笑点头,拿起茶碗轻轻呷了一口,话锋一转道:“老师,听说这知米脂县事陈守旺乃天启二年壬戍科进士?”

    劳正言点点头,“玉川你的意思是?”

    文士仿佛自言自语道:“好像那年院试东林健将韩爌点其出榜,为其坐师?”

    劳正言眉头轻皱道:“是又如何?”

    文士道:“那年状元文震孟与陈守旺同乡兼好友不知道先生可知。”

    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劳正言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玉川是说……”

    文士嘿嘿一笑:“钱龙锡入阁保举的第一个人便是陕抚刘广生。”

    劳正言恍然大悟:“那陈守旺是东林保举?或言刘广生之爪牙?”

    文士点点头:“正是!陈守旺虽出自湖北孝感,实乃东林门下。陕西贼事以杨鹤、刘广生最坏。他们二人上下欺瞒,致使局势糜烂至此,为国为民都必须下台,不过实在想不到他未战先逃。”

    劳正言已经明白文士的意思,脸上冷汗涟涟:“难道,难道王嘉胤南下是参政大人有意所迫?”如果是这样,按照部署岂不是要搭上他的性命,想到这里,如何不叫劳正言心惊。

    文士看出劳正言的担心,连忙摇摇头:“不是,老师莫要误会,参政大人不过也是寻机而动而已,真正的部署是上面。其实参政大人琢磨的是绥德,知绥德州事刘正廉是刘鸿训的侄子。”

    文士一番话实际上勾勒出这样一幅陕西东林党图谱,巡抚陕西刘广生是东林党人,刘正廉是东林党阁部刘鸿训的侄子,陈守旺的坐师是韩爌,又是东林后起之秀文震孟的好友同乡,还是一个东林党人。

    如此一来,所有的人和事串联到一起就出现了这样一条线索,有人驱赶王嘉胤南下,破坏杨鹤、刘广生主持的主抚政策,甚至攻破绥德,无论刘正廉是死是活,都可以参劾杨刘二人之罪。

    劳正言有点吃惊,“你是说?本要驱贼掠绥德……”

    文士手指放在嘴唇上:“老师,现在这样也好,如今陈守旺送上门来的把柄,东林陕西一脉不日可尽除之。所以这一本老师还是要狠狠地参上去,这叫朝堂的文章陕西做,陕西的文章米脂做。”说罢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只剩下有些愣神的劳正言。

    ……

    十分抱歉,因为读者号无法登陆,所以无法管理书评区,无法给精,也没法回复,请书友包涵,我会尽快解决问题。还望多多评论,你们的评论会给我很多思路。另外再度请书友捐献Q群,给大家一个聊天的地方,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