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头猛虎冲入羊群，而且还是措手不及的偷袭，蟊贼们的处境可想而知，只一个冲锋，围攻的贼寇就崩溃了。骑兵们使出浑身解数，砍倒每个可以追及逃跑者，那些经验丰富的边军十分巧妙，只一刀砍伤对方让他们失去逃跑能力，又追向下一个人。

    李成栋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贪多，而是盯着一个头目狂追不止，那头目骑着马在几名马弁的簇拥下沿着花池水往西走。李成栋马快，几个箭步已经接近了逃贼，左手刀结果一个，右手刀结果一个，马冲过去撞飞一个，头目瞬间成了光杆司令。正当头目利用后面的人阻挡李成栋的机会，猛鞭两下企图跨河逃跑的时候，李成栋手里的刀破空而过，闪电般插入头目后心，头目尸体扑入水中，溅起一阵水花。

    唐无病信马由缰在河滩上来回冲杀，直到几百号贼寇四散逃窜为止，只见那些骑兵很有经验，穷寇莫追，从四面八方聚拢回来，下马一个一个结果刚才被砍伤失去逃跑能力的伤员。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头被直接割下来，这种情形比冲杀更血腥。

    唐无病回到车队之前，只见车队已经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女人搀扶着一名大汉走出来。那大汉身高马大，面汤黝黑，显得有些英武；而那女人，身材修长，经过厮杀已经满面血污，却掩饰不了娇美的面容。

    只见那大汉颤颤巍巍朝唐无病行礼：“恩人在上，受石不开一拜。”说着就要跪下来。那美貌女子也一同下跪。

    唐无病连忙飞身下马，快步上前一把扶着他，“使不得使不得。”大汉和美女一同朝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那大汉介绍道：“这是贱内王钰玉，快给恩人行礼。”那美貌女子大大方方给唐无病道了个万福。

    唐无病拱拱手回礼，大汉道：“如果不是恩人，恐怕我们夫妻俩就要葬身洛水岸边了。未请教恩人高姓大名。”

    唐无病道：“米脂唐无病。”

    那大汉神情有些吃惊，“恩人，您就是率乡民独守米脂，抵抗三万贼众的米脂秀才唐无病？”

    唐无病拱拱手，“不敢当，正是区区。”

    大汉道：“这些日子，秀才大名早已闻名延洛，大伙都说秀才一夫能敌十万兵。”

    唐无病瞟了一眼旁边的美女，只见她血污的脸上一双眸子清澈明亮，盯着自己蕴含着笑意。唐无病脸微微一红，连忙岔开话题，“二位怎么就遇上了贼寇？”

    原来石不开是洛川长乐镖局的东家，接了一票买卖，从西安押送一批粮食前往延安，谁知道今日里遭遇了贼寇，对方号称王子顺苗美的山头。石不开本想留下一车作为买路钱，可对方不干，非要硬吃全部，双方说不和就干了起来。石不开手下连着车把式总共才二十八人，抵挡了小半个时辰，已经死伤了一半，眼看车阵就要被打开了，幸亏唐无病率人即使赶到。

    说到后来，石不开拉着老婆连忙又拜，唐无病把他扶起，“石兄弟不需多礼，换着是你，也会出手相救。”

    正说着话，那边骑兵们已经收拾停当，李元钦上前躬身道：“秀才爷，总共斩首四十八个，活捉两人。如何发落，请秀才定夺。”

    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边军竟然还能还留了活口，这让唐无病有些诧异，“这里面应该还有一些是石兄弟的人杀的吧。”

    石不开连忙道：“这些人头还是军爷留着吧，给我们也没用。”

    唐无病想想，“给你们九个首级吧，毕竟死伤这么多弟兄，去官府领个赏钱给弟兄们个抚恤。李队长，如何？”李元钦连忙应诺。

    石不开和老婆感激地说不出话来，救了命还想着给几个首级领功，这样的恩人不比得上活菩萨吗。又要下拜，被唐无病生生拦着。

    这时李成栋回来了，两把单刀交叉别在腰后，马脖子上吊着四个首级，就是刚才他追杀的四人。唐无病对李元钦道：“这样吧，生下来三十九个首级，匀给我九个如何？”李元钦满口答应下来。唐无病吩咐人马去后面把庄河他们叫过来。

    刚吩咐完，就听旁边传来李成栋的声音，“那个是你们领头的？”回头一看，只见李成栋提着一把人头在两名俘虏面前晃，两个俘虏同时指向一个人头。

    “这人是谁。”

    “苗成。”

    “苗成是谁？”

    “二当家的弟弟，四当家。”

    唐无病的目光跟李成栋相碰，两人都感到有些惊讶，竟然阵斩了王子顺苗美团伙的第四把交椅。

    唐无病对李成栋招招手，跟他商量了一下，李成栋豪爽地将三个人头递过来。这时车队走下山坡，停在路边。唐无病把韩乐叫过来，指了指地上一堆十二个人头道：“让你们看着车队，辛苦了，没有吃上肉，不过好歹喝口汤吧，这些给你们了。”

    韩乐惊讶地看着唐无病，连忙叉手行礼，“使不得，使不得，我们都没有出力。”

    唐无病打断了他，“跟着我就按我的规矩，你们在后面压阵，也是出力。别客气了。”路上的步卒们，听说自己一箭没发就得了十二个首级，对秀才已经感激得五体投地。这一路，先是得了十六两银子的赏钱，又得了首级军功，算了，还当什么兵啊！干脆跟着秀才混吧，这才是一条明路。

    唐无病让步卒做的惟一一件事就是找个高地，挖了个大坑，将贼寇的尸体埋了。在埋尸的时候，那些镖师们已经开火造饭，石不开拿出带着的腊肉，烈酒招待了唐无病一行。他还一个劲地表示了自己的不好意思，到了洛川还要请唐无病他们大宴三日。

    吃过午饭，太阳已经开始挂在半天上，车队重新上路。这里离洛川还有不到二十里，估摸着应该可以赶在日落之前进城。

    石不开的镖车在前面领路，唐无病跟在后面，李成栋悄悄问他：“大人，你觉得他这车上装的真是粮食吗？”

    唐无病含笑摇头，“当我傻子啊，这么多人就为了抢几车粮食？”

    ……

    石不开在洛川的宅子实在不小，前后三进。在唐无病看来，他在洛川的势力不小，车队到了宅子后门，出来接车的手下就有十几人。按照这个规模，唐无病估摸着得有不下五十人跟着他讨饭吃。

    石不开死活不让唐无病他们住客栈，非要拉他们到自家里住。唐无病也就却之不恭了。带着人马搬进了石家。大车堆满了整整一个后院，马匹拉倒马厩里，送上最好的草料。唐无病这才发觉，自己给他匀首级讨点抚恤是多么地无聊，人家这副家产岂是死几个人就会穷的？

    安排好兵士的住处，唐无病被请到正厅喝茶，双方寒暄了两句，突然一阵清脆的响声从后堂传出，随即一阵香风扑面，唐无病抬头一看，一身翠罗裙，腰上环佩叮当，头上高髻玉簪，那个满面血污的巾帼已变成娇媚小娘，一点胭脂更添三分妩媚，一双清澈的眼睛灵动慑人。对唐无病盈盈一福，又是那样姿态万千。王钰玉见过礼，坐在下首作陪。

    见面这么久，还没听她说过一句话，唐无病的眼睛不敢久视，飞快地飘到主人家身上，“这一次真是打扰石兄了。”

    石不开呵呵一笑，“恩公客气，救命之恩无以言报，别说住一下，就是这宅子全给了你也没什么。”唐无病微笑不语。

    见娘子梳洗打扮好了，石不开招呼下面开席，前厅内外总共摆了四桌，三桌是唐无病手下兵士马夫，为首一桌，是石不开夫妇和几个兄弟，还有唐无病主仆三人。

    推杯换盏，呼来喝去，很快宴席已经进入了高潮阶段。唐无病不能喝，可李成栋能喝啊，这孙子上来就摆开架势，一碗放在那，只让对方用杯，陕北汉子怎么能这样喝，石不开几个兄弟也用上了碗，可是哪里是李成栋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

    石不开略微有些醉意，敬了唐无病一杯酒，道：“秀才从西安来？”

    唐无病点点头，“正是。”

    石不开道：“不知是否刚刚参加完大比？”

    唐无病道：“说的不错。”

    石不开惊讶道：“大比完结才几日，秀才离开省城，难道不等着高中吗？”

    唐无病道：“实在是家中事情繁忙，中不中都得回去照料。”于是向石不开交代了一下长峁村的情况。

    石不开叹了口气，“民不聊生，遍地是贼。镖越来越不好走了，半年前，震三秦高杰，贪图镖银高，硬要押着几十车粮食走花马池，听说就是丧身在米脂官道之上。高杰算是行里的前辈了，走了四十年镖，最终都逃不过流寇之手。说不定什么时候，石某也要葬身镖路。”

    唐无病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也不好答话，只好举杯敬酒，石不开又道：“实不相瞒，石某二十岁前也是读书人，只是考了三次童生试，都没考上，正好家严走镖死在了汉南，家中没人支撑，才投笔从戎，干上了这等刀头舔血的事。惭愧，还要娘子跟着一同卖命……”

    石王氏两腮微红，低下头，“相公言重了，想奴家从小熟习弓马，帮着相公走镖也是正道。”声音娇嫩，如黄莺初啼，这是唐无病见到小娇娘之后第一次听她说话。

    唐无病道：“既然世道不好，那不如不干了。”他没话找话地说着。

    石不开摇摇头，“不干了能干吗？我一个武人，难道真去从贼？”

    “相公，你醉了。”石王氏脸色一变，拉了拉石不开的衣袖。

    唐无病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跳，怎么说起这个了，他笑笑道：“石兄为何不从军？以石兄武略，封个一官半职还不手到擒来。”

    石不开又摇摇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现在当兵挣不了几个大子，还时常被拖欠。说不定就被逼着从贼了。”

    口口声声从贼从贼，唐无病看着他有些诧异。做镖师的，从某种意义上可是贼寇的对头，他喝醉了说的

    石王氏连忙举了一杯酒敬唐无病，“恩公，贱妾代相公再次答谢。没有恩公，我夫妻俩都要做了刀下之魂。”石氏夫妇看上去不算很大，石不开不到三十的样子，而王氏看上去二十五六的样子，不过估计经常在外风吹雨淋的，显得更加成熟。

    唐无病知道她在岔开话题，也顺着拐向别处，“谢什么，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互相救助而已。对了，石兄，你打算继续送镖吗？”

    石不开点点头，“送，命丢了也得送。”

    唐无病道：“我们回米脂也是顺路，不如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

    石不开拱拱手，“那如何敢当，再说传出去，我石不开要靠官军护送，那这杆旗子算是倒了。”

    唐无病心中暗笑，行镖的，把名声看的比命都重要，笑笑道：“哦，那不如这样，咱们相隔着一里路，前后脚，这样也不损石兄威名。”

    石不开叹了口气，石王氏道：“那怎么好，实在是感激不尽。”

    唐无病道：“没什么，结伴上路，说不定有人抢我们呢。”石不开夫妇也不再推辞，也就默认下来。

    宾主双方又喝了一会，几乎所有的人都趴下了，唐无病在庄河搀扶下回住处休息。

    一夜无话，第二日上午，睡到日近中天唐无病才起来。只见门外李元钦和韩乐二人早就等候多时。

    唐无病问：“有什么事吗？不是说了今日休息一日，让兄弟们乐呵乐呵。”

    李元钦嘿嘿笑道：“秀才爷，那些人头带在路上不方便，是不是去州府报捷去啊。”

    唐无病一拍脑袋，把这茬忘了，他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做，连忙问李元钦，原来所有战功都要经过文官的认定，像这次因为没有文官伴随出征，你也不能带着首级满世界晃荡啊，要是等回到西安再报功，还不得全烂了。所以哪里发生的战事，要到当地的官府报功，给当地文官认定之后，写个功表，才算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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