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唐无病送走谢都事一行，双方约定，只要盔甲兵械到了，唐无病就去上任。谢都事还担心唐无病耍脾气，一再表明，碎金驿的粮饷将优先供应，决不拖欠，至于团练衔还要走程序，因为超过了六品必须上报五军都督府，希望孝廉稍安勿躁。

    听到唐无病任碎金驿千总，村民团练自然又是庆贺一番，在他们看来天下最大的官第一是知县第二就是碎金驿千总，管一千号人，这是怎样的概念？特别是当初弃军跟随团练的二十多名营兵，心中百感交集，本来当了逃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周折一番又回到了碎金驿。

    唐无病见春暖花开，也不闲着，命唐无水的商队出发，去把自己回来时订下的粮食都运回来，同时派了五个什的少年哨负责护卫。

    既然有了正式的名份，唐无病更是大张旗鼓地招募起了流民，平时就在大路边设了一个粥场，南来北往的流民，喝上两口热粥，又知道有人收留，自然趋之若鹜。加上米脂那边也偶尔发些流民过来，到了三月份，长峁村又聚集了大约七八百人。

    唐无病从其中挑选了一百名青壮，组成了后备哨，开始新一轮军训。在孝廉心目中，日后手下军队将形成三级体制，正规军，后备军和乡兵，现在财力物力无法让团练保持常备军，只能利用农闲时候训练，而后备军将以三个月为限，完成基础训练就换人，从而使自己治下的丁壮全部都是有训练基础的预备役，随时可以补充一线的损失。

    这些新来的流民，唐无病让他们在无定河和小理水上建造水坝，拦水灌溉。春日里长峁村上下进入了一片新的劳动高潮中，远近十里内无人问津的山谷河沟都已经种上了苜蓿，去冬种下的苜蓿已经长成一片，不仅可以打草喂马，放羊娃可以赶着羊群到里面吃草了；井已经打到了五丈深，还没出水，因为严格控制了工程进度，至今没有出现过伤亡。

    过了新年，新兵已经完成了基础训练与老兵混编在一起，开始具体战术训练，目前长峁团练已经有了三个哨三百步卒；一个哨一百五十弓手，其中长弓手七十人；少年哨一个，一百人其中长弓手五十人。步哨的刀阵已经练得有点样子了，只要再有半年的合成训练，唐无病有信心他们能变成一支强军。

    可是当青黄不接的时候，流寇总会闹得更厉害。三月中，在周边训练的斥候们带回来一些消息，说无定河以东的百姓开始过河，陆陆续续向碎金驿集中，这是一种怎样的预示，唐无病心中没有主意。

    但很快，事情明了，他这个碎金驿千总还没有上任，驿长已经派人来求救了。年初，陕西巨寇混天王授抚，但抚银用尽，好一名从延绥往西安的官员经过，于是混天王聚众万人在碎金驿之下，要上官派粮。驿目实在没办法了，被迫派人来长峁村求救。

    唐无病看着来人，“你们驿目叫什么？”

    驿丁道：“姓叶名子陈。”

    唐无病道：“他怎么知道我任碎金驿千总。”

    驿丁道：“上个月都司有信兵过站，住在驿上，其中有个人说起来，说都司给碎金驿派了千总，是长峁村的唐秀才。叶户头没办法了，就派小人来送信。”

    唐无病点点头，没有问出什么破绽来，加上行文和用印，应该不是假冒的，但也该小心点，主要担心贼寇看上了长峁村的粮食，想用调虎离山之计。唐无病立刻派一名斥候与驿丁回去，再度取证。

    送走信使，唐无病召集部下开会，把情况介绍了一下，唐无病问道：“诸位有何看法？”

    庄五挑完牙，大大咧咧地说：“五百打一万，这买卖很亏，不干。”

    庄正点点头，“原来给爷一个千总就是让咱去拼命啊。”

    辛成哼了一声，“如果爷让咱们去拼命，你去不去？”

    庄五喝了口水，问道：“爷，你说呢，你下令，我就去。”

    唐无病不说话，看着李成栋和蒋杰他们，可几个外乡人都不说话，毕竟这里是长峁村的地头，有几个哨长说话，他们不便发言。

    唐无病道：“成栋你说呢？”

    李成栋道：“不知道大人要问什么。”

    唐无病道：“对一万人可有信心？”

    李成栋想想道：“不好打，咱们人太少。”

    唐无病不说话问郝进忠，“进忠你说呢。”

    他咬着草根嘿嘿一笑，“成栋哥尽扯淡，那一万人有一千人能打就不错了。”

    唐无病也嘿嘿一笑，看着李成栋，“是不是这样？”

    李成栋也笑了，“大人又不是不知道。”

    唐无病对庄五道：“庄五，你个不成器的货，这么大的人连胆都没有。”庄五咧起血盆大口傻笑。

    辛成道：“碎金驿是叔的地盘，岂容他人撒野。”辛成话不多，但杀气很盛。

    唐无病问他：“你觉得团练拉出去打有几成把握？”

    辛成道：“就上次米脂那种，打一千没问题。”

    唐无病问李成栋，“听说过混天王吗？”

    李成栋点点头，“听说过，此人叫程唐，乃延绥一名驿卒，去年杀人造反，聚集了几千人，后来听说就抚了。”

    唐无病道：“混天王所部，逃军可多。”

    李成栋神色变了变，随即恢复正常，“不多，没有骑兵。”

    唐无病点点头，庄正道：“爷，你下决心了吗？”

    唐无病道：“碎金驿迟早要去，我的地盘我做主。”

    一句话，所有人都跃跃欲试，反正大家都知道孝廉郎做事绝不会吃亏，唐无病下命：“成栋，你率斥候先行，摸清楚混天王所部情况。”李成栋起身叉手应诺。

    “庄河，你率少年哨留下看家。”庄河起身叉手应诺。

    唐无病最后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猫了一冬了，也该出去动弹动弹了。”

    ……

    第二天，三月二十，李成栋的斥候出发了，唐无病给斥候配备了皮甲，关键时候也能当骑兵使。其他团丁开始集合，同时征发了二百青壮健妇运送粮草，照顾伤兵。总共套了十辆大车，有一半装着盔甲，一半装着粮草。

    正当田里的麦苗开始抽穗的时候，长峁团练再次出动。刚刚出村，就碰到了前去核实的团丁，唐无病通过他了解了碎金驿的情况，原来混天王的队伍的确把碎金驿围上了，吵吵着要粮，万人有些夸张，人数最有好几千人，老弱妇孺居多。

    从长峁村向北上了官道只要走八里地就到，唐无病命手下优哉游哉地走着，他的想法很简单，通过一些低烈度的战斗来提升团练的战斗力，眼下混天王闹事是最好的时机，对方兵力不多，比较弱……走了一半，李成栋的斥候回报，获得的信息差不多，约莫一千人带有兵器，披甲甚少。

    还没到中午，团练人马来到还有一里的地方，只见两名斥候早已恭候在路边，斥候指指山坳，“爷，拐过去，走一段下坡就是碎金驿了。”

    唐无病问道：“你们哨长呢？”斥候未来的编制至少是一哨，所以给了李成栋一个哨长的位置。

    斥候指指西面的山丘，“在上面呢。”唐无病吩咐几位哨长赶紧整理队伍，抓紧时间休息，自己在斥候带领下走上梁峁。

    这片山丘连绵向西，越走越高，不过一片黄土，没有任何植被，走到半路，李成栋下来相迎，“大人，来得好快啊。”

    唐无病点点头，“什么情况？”

    李成栋只说了一句，“一鼓可下。”

    听他这么说，唐无病心中有数了。走到高处，只见眼前是一个小盆地，西面北面都是山，一条路伸入北面的山中，一条河将盆地劈开两半，西面面积大一些，一座孤零零的城堡坐落中间，一眼望去就看个清清楚楚，城内只有南北两条路，穿城而过，一条街穿过从南到北。城外是黑压压的人群，如蚂蚁一般围得水泄不通，帐篷不是很多，更多的人睡在野外，在春天的夜晚，会冻死人的。

    唐无病蹲下来，看看下面乱糟糟的人群，问道：“成栋啊，你看他们像是要打碎金驿吗？”

    李成栋定了一下，摇摇头，“不像，阵营散乱，没有斥候，没有掩护，没有后卫，整个侧后完全洞开，这哪是在打仗？”

    唐无病神色凝重，沉默了一会悠悠道：“那我们来干什么，率领团丁把这些人屠杀掉？”

    李成栋不知道唐无病说什么，不敢做声，唐无病起身拍拍身上的土下令：“全军都有，敲起鼓，向碎金驿挺进。”

    整齐的腰鼓声中，长峁团练排着战斗队形，转过山坳，步步朝碎金驿逼近，全副武装的团丁如刀子一般切开人群。唐无病看着惊恐的百姓如潮水般向四周逃散，这些人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哪里是什么流寇，不过是一群还没饿死的饥民。

    这些饥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唐无病，充满了敌视，有几个汉子从人群中冲出来，朝步步紧逼的团练高声喊道：“来者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