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个月，第一批两千斤井盐制好，打成十个包裹，套上三辆大车发往了碎金驿，唐无病检查过货物，这第一批货成色不错，比目前军队里吃的都要白。唐无病知道此事重要，不但把斥候哨专门护送，还派辛成亲自走一趟，又从手下抽调了二十七名过去骑过马，或者当过骑兵的逃军组成护卫队出发。

    盐车经过驿站门口，唐无病眼尖看到驿站门口吱呀一声关闭，先不去理他，把盐车送出城再说。送走私盐，唐无病派人把驿丞叶子陈叫道营帐里。唐无病特地命十名亲兵全身披挂铁甲在门口列队。

    不一会叶子陈来了，他左右打量着凶神恶煞的亲兵进了营帐，对着唐无病鞠躬行礼，孝廉摆摆手让他坐，叶子陈屁股轻轻碰到椅子上，满脸堆笑，“唐孝廉，找下官来有什么事吗？”

    唐无病一脸阴沉点点头，“有，当然有事。”

    叶子陈嘿嘿一笑，“大人有何吩咐尽管说话。”

    唐无病道：“刚才有一队车马从驿站门前经过，叶驿丞看见了吗？”

    叶子陈惊讶地说：“有这事吗？真没看见。”

    唐无病脸色一寒：“真没看见，还是假没看见？”

    叶子陈嘿嘿笑着，“真没看见。”

    唐无病端着茶杯，手指在陶瓷上敲击着，万历民谣的青花瓷杯，声音悦耳，缓缓道：“跟你直说，那是盐货，是朋友的，每个月给你五十两银子，你拿去给你的兄弟买酒喝。可要是有一个人嘴碎，让我吃了官司，我不管是谁说的，一定杀你们全家。”

    唐无病的声音平和，但那丝丝杀气让叶子陈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抽搐，他努力地压制着内心的不安道：“谢大人信任，这钱是不能要的……”

    唐无病摆摆手，“别跟我说废话，你不拿钱我更不放心，就这么办了。”说着将面前桌案上的一条绸布揭开，里面是五锭银子。叶子陈小心翼翼地将银子收好，一个劲地陪着笑脸告辞出去。

    送走叶子陈，手下来报，上次在黑水峪救起来的军官成坤求见。唐无病立刻过去，路上一问，那人回到碎金，经过一个月的养伤，目前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走到专门为成坤准备的营帐外，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和几个兵丁比划着，成坤手里持着两把木刀，旁边三个人围着他，每人手里一把刀。成坤向东面那小兵虚晃一招，然后突然扑向西面的人，双刀连珠劈下，小兵猝不及防，只有连连后退，当成坤劈到第六刀时突然收刀就地一扫，将对方扫倒，木刀迅速地在他身上一拉。后面两人的刀已经砍到，成坤右手刀挡住一把，根本不理另外一把，又是连珠砍出，当后面的刀砍在他背脊上时已经将面前对手击溃，左手刀在那人胸口一捅，回身又攻向最后一人。

    那人喊着，“你耍赖，明明中刀了……”话犹未了，手里的木刀已经被击飞，最后一刀，成坤轻轻在他脖子上比划比划。

    刚才那两兵丁也都站了起来，一起喊道：“成大哥耍赖，明明中刀了，怎么不死啊！”

    成坤哈哈大笑：“傻小子，爷爷我身上披着铁甲，中刀了也没事。”

    三人气得同时指着他，“你……”

    唐无病从角落里走出来，拍着手，“精彩，精彩，以一敌三，没错，是成兄弟赢了。你们认输吧。”

    三人见是唐无病，连忙跪倒，“大人。”

    唐无病摆摆手，“都起来吧，成兄弟，跟他们说说，这几个菜鸟是怎么输的。”

    成坤同样单膝跪倒，朝唐无病行了个礼，起来对他们说：“打架和打仗是一个道理，永远要以多打少，你们刚才三个本来应该面对面上来，而不是分成三个方位。这样看似能让我顾此失彼，但当遇到经验丰富的对手时，更容易被各个击破。记得三个人对付一个人，至少要用两个人面对对方正面，另一个人在旁边准备偷袭侧后。”说着成坤过去给三个人摆了一个阵势，两人并肩，一人在旁边离开两步。

    唐无病对兵丁们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我要跟成兄弟叙谈叙谈。”几名士兵单手握拳抵在胸口应诺而下。

    唐无病转过头看着成坤，笑笑道：“成大人很有作战经验吗？”

    成坤脸色凝重，双手握拳，看似要发作，可能是以为唐无病要奚落他，可是运了一会气，双拳还是松开了，叹了口气道：“入伍三年，大小战阵上过不下三十场，经验嘛多少有些。”

    唐无病点点头，“无病望尘莫及，到今天总共打过三次。”

    成坤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怒气，脸上一阵轻松，“打仗比的不是谁打得多，大人三战皆胜，斩首千余。而成某呢，却身陷贼手，成了阶下囚。”

    唐无病道：“成大人，伤已经好了，要不把你送回防地？”

    成坤沉吟了半天道：“家里丧事都给成某办了，诰封也接受了，我还能回得去吗？”

    唐无病也一下子懵了，原来闹了半天是因为这个，他想了想，刚想说：“这个我就实在不明白了，为什么就不能回家？”但硬生生把话吞进了肚子里，真是没脑子的，一个官军的将领为流寇俘虏，然后朝廷以为他阵亡了，大肆宣扬过，且不说朝廷方面会怎么看他的死而复生，就连他也无法忍受重新见到同僚亲人时遭受的侮辱。

    唐无病道：“那成兄弟就打算不要功名和官职了吗？”

    成坤一脸惨笑，“我应该自刎以谢皇上的恩典，还能考虑官职吗？”

    唐无病默然了，在哪个时代作为一个军人最大的侮辱就是被俘吧，而如今他还背负着朝廷的恩典，一旦重新露头，恩典必然要褫夺，这份耻辱压在身上还不如死了的好。良久唐无病才道：“那成兄弟日后有何打算？”

    成坤道：“那日大人就不该救起了我，让我在山沟里被狼叼了去也好。”唐无病撇撇嘴，心说如果这么硬气，那为什么不被俘之初就自杀了事。

    唐无病道：“难道日后你要隐姓埋名一辈子吗？”

    成坤叹了口气，突然单膝跪地，“大人，成某待罪之身，只求有个安身之初，大人可收留？”

    成坤突然这样做，让唐无病实在无法接受，连忙扶起他，“起来，成兄弟，何必如此。”

    成坤道：“吾观碎金营兵，纪律严明，英勇敢战，是一支强军，只愿为营中一小兵，冲锋陷阵不甘后人。”

    唐无病皱着眉琢磨着该如何安排他，从他被俘开始，已经算是一名逃军，不过这样的逃军在自己营中不在少数。而且成坤武举出身，武艺韬略皆有一套，也是自己缺少的人才，只是他的身份特殊，实在不容易安排。

    琢磨了一会唐无病道：“这样吧，你先去斥候队，从小兵做起可能委屈了你，但这是碎金营的规矩，无功不受禄。”

    成坤点点头，唐无病又道，“既然你想隐姓埋名，这大号可能也得改改，你说呢？”

    成坤点点头，“从此以后成坤意思，就叫我陈土申吧。”成陈取谐音，土申为坤也。唐无病把他带到斥候哨，目前斥候哨仍然由李成栋统领，但他已经升任了把总，总归不那么方便，但在斥候方面唐无病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他倒想看看陈土申有没有能力把这一摊挑起来。

    过了十二天，辛成赶着二十七匹骏马回到碎金，全部都是骠肥体壮的上好坐骑，辛成跟他交待了交易的经过，他们拿着延绥的关防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榆林，但口外的商人还没来，等了足足五日，对方才来，在徐暮尘的撮合下双方交换了货物，按照约定给徐暮尘留了三匹马作为酬劳，一切都十分顺利。

    看着这些大马，李成栋眼中冒火，轻轻地抚着马鬃，足足一个时辰笑呵呵地没合拢嘴，唐无病靠在树上看着李成栋指挥十几个人为所有的马洗漱一新。忙活了半天，李成栋跑到唐无病身边道：“大人，都是三岁左右的好马啊，看来那些鞑子没使坏。大人是不是应该扩大斥候哨的规模，十个人太少了。”

    唐无病摇摇头，“不行，我们养不起那么多马。”

    李成栋的神色黯淡下来，但还是不死心，“那增多十人也行啊，我们现在只能保持二十里的斥候，如果增多十人可以扩大到五十里的范围，搜索密度会更大。大人，多十匹马多不了多少草料，如今长峁每天运来的苜蓿草都有多，只要再多运一车就够了。”

    李成栋一番话让唐无病也有点心动，是啊，十人的斥候哨是不是太少点了。看到孝廉有些动心，李成栋道：“大人，就算如今养不起骑兵，也不代表日后不能养，先给骑兵撒一些种子吧，就多十匹马，费不了多少事。”

    唐无病笑笑道：“行吧，不就几十匹马吗？也别十匹了，要留就全留下吧，你负责挑人啊，一定要精细，骑术好的。”

    李成栋欣喜若狂，答了声明白，回身大声吼着：“听着了，自觉骑术不错，武艺不错，为人精细的人，到我这里报名，斥候哨招人了。”

    陕地地处边塞，善骑甚重，通过这次招募，唐无病还对部下中善骑者摸了个底，总共一百五十多人报名，李成栋对他们一一进行了测试，下来后，李成栋挑出三十个人，悄悄对唐无病说：“这些人肯定是逃军，马上的功夫都不是普通百姓能有的。”新的斥候哨组成了，陈土申成了其中一名小兵，唐无病特别留意着他，对于他来说当一个小兵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

    加把劲啊，守住目前名次，就有大封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