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路不由己

第十九章 归家

    很快又年关将至,春分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二月跟成子了,夏生本不想回去的,但想想上一个春节,还是跟着姐姐一起买了票。

    春节的火车站是两姐妹从没见过的壮观景象,那样的人山人海没有经历过根本无法想象。

    每个人都害怕自己上不了车,拼命往前挤,有些人直接从窗户里爬进去,两人被推搡着终于上了车。

    找到自己的座位时上面已经坐着两个中年男人,春分再三确认了这是自己的座位,开了口:“这是我们的座位。”

    其中一个男人看了她一眼:“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我有票,上面写了这是我们的座位。”

    那男人笑了:“这里谁先坐下就是谁的,我坐都坐了,是你的又怎么样?”

    春分也不生气:“这上面写了这是我的座位,你应该去找你自己的座位。”

    那男人恼了,一脸怒色:“你烦不烦啊!你看看这里站着多少人,都是买了票的,我站票也不比你少花钱,这里谁先坐下就是谁的。”

    夏生拉了拉姐姐:“要不算了吧!”

    春分很坚持:“不行,你买的票没有座位不是我的错,但你抢了我的座位就不行,要么你起来,要么我去找列车员。”

    男人往桌上一趴:“你去找去。”

    夏生不愿意自己呆在这里等春分,两人只好一起,过道上摆满了行李,行李上又坐满了人,连厕所里都有人,根本无处下脚,途中还遭遇几次谩骂,艰难地挤过整节车厢,列车员很错愕,似是没想到有人会来让她解决这种问题:“小姑娘,春运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我现在给你解决了,一会儿你起来座位还是会被其他人坐的。”

    春分:“那麻烦你先把这次给我解决了。”

    春分态度坚决,列车员只好跟着她来到座位处,那两个中年男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列车员敲了敲桌子:“同志,醒一醒。”

    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们这个座位是有人的,让一让好吧!两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欺负小姑娘。”

    周围的人都绕有兴致看着这边,男人站起来招呼自己的同伴:“走了!晦气!”

    经过二十多个小时,一路不敢吃喝,终于到站,又转车数小时,到家的时候已经年二十九的晚上了。

    两个小的也不怕冷,早就倚着门等着她们了,离很远看见她们俩就争相扑过来。

    二月已经开始长个儿了,比成子高出一大截。

    二月说:“大姐我想死你了,还有二姐。”

    夏生挑着眉毛问:“咋地?想还不是一起想的,想完她才想我呗!”

    二月急忙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都想,真的!”

    成子说不出这样的话:“姐我帮你们拿东西吧!”

    二月说:“爸爸给你们做了好多好吃的,等你们吃饭呢!”

    春分第一次感觉爸爸对自己的态度不一样了,以前从来没有好脸色的爸爸,招呼姐妹俩吃饭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招待外人的客套感。

    郭老太太跟郭家大伯早早就吃完饭回自己屋去了。

    两姐妹早就饿坏了,炭炉上一锅萝卜炖猪大肠猪肺,另外摆了一篮子白菜和菠菜,吃的时候放锅子里烫一下,一盘卤水的猪耳朵,还有一碟藕夹肉应该是市场上买回来春节待客用的。

    猪是年前刚杀的,好肉留着春节待客,剩下的制成腊肉,平时嘴馋了才切一点炒菜,或是家里来客人了才舍得拿出一块来。

    二人一阵狼吞虎咽。

    二月一边给两个姐姐夹菜一边感叹道:“这是有多久没吃东西啊!饿牢里刚放出来的?”

    夏生一边吃一边跟二月打嘴上官司:“你是不知道火车上有多少人,厕所里都是人,根本不敢吃东西,一站起来不止没厕所,回来也没地方坐了。”

    春分:“我们买的方便面和水直接带回来了,一天一夜没吃东西。”

    郭平瞪着眼睛:“就有那么多人吗?老子都不信,这些人都是出去打工的?家里老的都不用养活!都出去打工?”

    谢美珍接过话头:“你不信就不信呗!那电视上报的你没看啊?我们村里那么多人出去打工你看不见啊!”

    说着又给春分夹了几根烫好的菠菜:“今年的菠菜很甜,多吃点,下午才从地里拔回来的。”

    又转过头去接着数落郭平:“也就是你,天天累死累活种点田,饿是饿不死,就是挣不到几分钱,还累得要死。”

    郭平抬起头,瞪着眼睛看着谢美珍:“老子出去打工,指望你照顾家里这几个老的啊?你照顾个屁,你除了打牌还能干点啥?老子懒得跟你说。”说罢把手边的酒一口喝了,起身去旁边屋看电视了。

    谢美珍不服气:“你不想跟老子说,老子也不想跟你说!”

    夏生在桌子底下踢了春分一脚,春分看过去,只见夏生对着她一阵挤眉弄眼,春分一脚踢回去,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吃完饭两个小的张罗着洗碗,不让两个姐姐动手,两人这才拿着给老人家买的麦片蛋卷去郭老太太屋里。

    这房子原来是厂里的职工宿舍,原本应该有六层,三层往上被拆了,砖头拿来在旁边空地上盖猪圈跟牛棚了。

    楼梯在中间,一梯两户,两房一厅的格局,但没有厕所,厕所得去外面公用厕所。

    一楼左边住着郭平两口子,右边是郭老太跟郭大伯,二楼四姐弟,三楼堆杂物。

    进了郭老太屋里,夏生先开的口:“奶奶我们回来了。”

    郭老太已经八十了,眼睛不太好使,眯着眼睛看过来:“是我夏生吗?我夏生回来了?你姐呢?姐回来没有?”

    春分:“奶奶我也回来了。”

    大伯在旁边高兴地指手画脚,春分从小就看不懂大伯说什么,问夏生。

    夏生说:“他说他今年种的白菜这么大颗。”

    春分:...............

    夏生拉着奶奶的手:“奶你身体咋样?还好吗?”

    奶奶很高兴:“我好,我好得很!就是眼睛不太好使,看不清东西,人老了就是这样。”

    ”听说你们去的地方是大城市啊!大城市全是楼房,地上灰都没有啊?我在电视上看见过,大城市好看,干净,还是你们有出息,见过大世面了啊!”

    夏生说:“等我有钱了,以后也带你去。”

    奶奶笑了:“我怕是没这个福气,我坐不得车,我丫头带我去县城街上,那个车坐得我头晕。”

    春分把东西递给奶奶,郭老太笑着接过去又佯怒道:“买这些东西干啥!钱留着给你弟弟读书不好啊?赚点钱不容易,你爸辛辛苦苦种田一年也才落下几千块钱!”

    又把东西递给大伯让他放好,春分的大伯五十多岁,腰已经直不起来,身体佝偻得像一只煮熟的虾子,他笑着接过东西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又比划了一轮,郭老太让他吃,他才打开一袋蛋糕坐在旁边吃。

    晚上三姐妹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二月很兴奋,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三姐妹叽叽喳喳到深夜一两点才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随便吃了点隔夜剩饭,春分才发现家里买了大彩电,影碟机,爸妈房间的家具也都换了新的。

    谢美珍见春分一脸愕然,一边整理她那新烫的羊毛卷发,一边说道:“过年刚买的,村里家家户户都换了大彩电,你们俩都出去挣钱了,不买不好看,过年来客人了多不像话,那床你爸都压塌了,那柜子都霉上了,反正是换,干脆一起换了。”

    春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嗯了一声出去了。

    一家人各自忙活起来。

    郭大伯喂牛喂猪,郭平杀鸡宰鱼,谢美珍择菜洗菜,春分跟夏生带上黄纸去了老爷子坟上,给老爷子磕头接他回来吃团年饭,二月跟成子在家清理旧春联,再换上新的。

    十一点多,村里开始传出一阵阵鞭炮声,忙活到一点多,终于把团年饭摆上了桌子,郭家也点上了自家的鞭炮开席了。

    先摆上碗筷,倒上酒请列位祖宗先吃,祖宗们吃完收了碗筷酒盅众人才能落座吃饭。

    郭平第一次给两姐妹夹了菜:“多吃点猪赚头,这样才有赚头!多吃点藕,长心眼儿!多吃点鸡爪,抓钱!”

    二月嚷着她要吃鸡爪,郭平用筷子敲了敲盘子,瞪着眼睛说:“你吃什么鸡爪子,你又不抓钱!”

    一家人还算温馨的吃完了这顿团年饭,成子跟二月去外面捡了些没有炸开的鞭炮,在外面场子上开心地玩了一下午。

    年初二去舅舅家拜年,一大早起来谢美珍就找到夏生:“带点钱,一会儿在街上买点东西提到舅舅家去,你们两姐妹都在挣钱了,总要做得好看些。”

    夏生不情愿:“做那么好看要干什么?”

    谢美珍带着怒气:“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个样子?你就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吗?你不要兄弟姐妹亲戚,以后有点啥事也不指望亲戚帮忙?再说你在舅舅家住这些年,送点礼不应该?”

    夏生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并为此付出了六百块。

    初三去姑姑家拜年,这套流程又来一遍,夏生本来也攒不下钱,现在基本被掏空。

    本来以为谢美珍是因为大过年的才没因为钱的事情发作,原来是在这等着。

    过年走亲访友,两姐妹又接受了一遍长姐如母的规训洗礼,终于在年初八挤上了回程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