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绳专挑细处断，春分新工作还没着落，家里的消息先来了。

    春分留下了这个月的工资以防万一，接到谢美珍电话的时候以为是家里催着要钱的。

    谢美珍第一句话就把她砸懵了：“春分啊，你爸肝硬化住院了，你跟夏生回来一个照顾，家里又是你奶跟你伯，还有两个小的，你们不回来一个我咋搞得过来。”

    春分有点慌，这个家庭根本生不起病：“我回去吧！我正好准备换工作，我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好了就走，就这几天。”

    “你爸真是啊！天天喝天天喝，吃早饭都要喝一杯，一天不吃饭可以，一天不喝酒都不行，说他也不听，不然哪有这个事，你看看这一家子，一个能做事的都没有，你奶跟你伯还要找个人照看着，我把你姑喊回来了。”

    “你姑也不能天天在这，她也是一大家子，要是原来住得近还好说，她搬那么远，来一趟还要你姑爹送她，你姑爹要上班，屋里还有猪子鸡子要喂。”

    春分被她念的脑瓜嗡嗡的：“妈，我先挂了，我赶快去请假还要把东西都安排一下，等我买了票再给你打回去。”

    “行！那我挂了，我给夏生说一声。”

    快下班的时候何老板终于现身了，春分迎上去：“老板，不知道你找到人接替我没有，没有的话能不能让阿玉先顶替几天，我家里有急事。”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我爸肝硬化住院了，我要回去一趟。”

    何老板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春分不知道他又脑补了什么，何老板表示：“那行吧！你留个电话号码，万一有什么事情要问你还能找到人。”

    “好的老板！谢谢老板！”

    下了班春分就马不停蹄地去订了票，只要不是春节，票还是很好买的。

    第二天春分就登上了回家的火车，跟上次一样回到家已经天黑了。

    二月上中学寄宿了，晚饭是成子煮的，春分很惊讶，成子笑她：“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平时我跟三姐轮流煮早饭，吃了再去上学。”

    谢美珍去医院陪床了，姑妈在春分回来的第二天就让姑父接走了，走的时候让春分把两个老的照顾好，他们去医院给春分妈说一声。

    春分每天要把奶奶跟大伯吃喝安排好，打猪草回来喂猪喂鸡，把玉米杆铡碎喂牛。

    回家第三天凌晨春分接了个电话，居然是韦金明：“我现在在X市机场，你们这里一天只有一班飞机，你家在哪里，我打个出租车过去。”

    春分无语极了：“你是怎么知道我老家在这里的，你哪来我家电话号码？”

    “你公司那个女孩子告诉我的，她说你家里有急事回老家了，还给我你家电话号码。”

    春分：这么草率吗！？

    “那你来是想干什么？你买下一班机票回去吧！”

    “你上次说我不了解你，我现在来了解你啊！我请了年假，你快告诉我你家在哪里，现在很晚了，这里好偏僻，再晚一点这里都没有车了。”

    春分真的脑壳疼：“你回去吧！”

    韦金明在那边哀求道：“别这么无情嘛！你就当是朋友过来旅游，你招待几天嘛！”

    春分：“我家也招待不起你呀！”

    “我很好养活的，你一餐给一个馒头我饿不死就可以了！”

    春分无奈，只能告诉他地址，等韦金明到李家湾的时候已经半夜三点了。

    韦金明自己也吓个半死：“这车越开越偏僻，我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卖猪仔了！”

    好在春分家不是原来那个旧房子，现在家里穷得就剩房了，随便拖了张竹床铺了床被子，韦金明倒也没嫌弃，倒头就睡。

    第二天把成子吓一跳：“姐，这人谁呀？啥时候咱家多出来这么个人。”

    春分正在厨房煮早饭，听成子这话才想起来这事：“我朋友，工作上认识的，昨天半夜到的。”

    成子：“男朋友？”

    “不是。”

    成子问：“那他跑我们家干嘛来的？”

    春分：“体验生活吧！谁知道呢！”

    成子吃了早饭去上学了韦金明才睡醒，睡醒就在春分后面跟进跟出，好家伙，这人真当是来旅游的，看见什么都好奇。

    春分煮饭他好奇还有这种烧柴的灶，他帮忙烧火，差点没把厨房点了。

    春分打猪草，他跟在后面问这些草都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喂猪吃饲料。

    春分喂牛，他感叹牛居然连干草也吃，不是吃青草的吗？

    春分要去菜园子拔几颗青菜，他自告奋勇，差点把菜地拔干净了。

    他居然还能跟春分大伯房前屋后溜达一大圈，春分不解：“你能听懂我大伯说什么？”

    韦金明：“不能！”

    春分：。。。。。

    “那你跟着我大伯转悠啥呢？”

    韦金明说：“我也不知道，他让我跟着他，我就跟着他，他带我看了好多东西，我一样也不认识。”

    春分服气了。

    韦金明又问：“你家牛能骑吗？”

    春分斜了他一眼：“你试试！”

    韦金明打了个哈哈：“还是算了！你不带我去探望一下伯父吗？你公司那个小妹说你爸病了你才回来的。”

    好家伙，打听得还挺清楚！

    春分扶额：“你想去就去吧！明天吧，明天周末我弟在家，远倒是不远，就是一天只有两趟车去县城，早上下午各一班，来的时间是固定的，啥时候车上人满啥时候发车，搞不好八点等到十点人都没满，还想去吗？”

    “去，怎么不去，来都来了，怎么也要探望一下。”

    第二天春分起了个大早，把猪和牛都喂了，等春分忙活早饭的时候，韦金明跟成子已经混熟了。

    春分多煮了些饭菜，让成子中午热一热招呼奶奶跟大伯吃饭，如果六点还没见她回来，跟二月两个随便煮点东西把晚饭凑合了。

    这才出了门，坐车要上隔壁村造纸厂门口，韦金明大概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远的路。

    等他俩到地方，车上也没几个人，春分在心里默念：不要遇见认识的。

    怕什么来什么，眼看快满人了，来了个李家湾的婶子，一上车就看见了坐最后面的春分，一屁股坐到旁边空座上，开启了拉家常模式：“这不是春分么？打工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

    春分一边祈祷韦金明别出声，一边硬着头皮敷衍：“回来两天了，我爸病了，我妈在医院陪着，家里没人照顾，就把我喊回来了。”

    婶子很惊讶：“你爸病了？啥病？”

    “肝硬化。”

    婶子一拍大腿：“不能够吧！你爸这么年轻，才四十几岁吧！”

    随即又话锋一转：“你爸喝酒确实凶！村里没人能喝过你爸。”

    旁边韦金明听不懂春分的家乡话，又不甘寂寞，这时候蹦出来一句：“这位是你什么人？”

    春分真是想掐死他：“一个村的婶子。”

    韦金明马上换上一脸营业式笑容伸出手去要跟婶子握手：“婶婶你好你好！”

    婶子吓了一跳：“这是你谈的朋友？这是要跟我握手啊！这咋还这么大的礼貌！”

    但婶子也并不理会他伸出来的手，韦金明也不尴尬，若无其事把手缩了回去。

    虽然知道这事说不清了，春分还是解释了两句：“不是谈朋友，同事，他没来过乡下，他体验生活来了。”

    婶子撇了撇嘴，明显是不相信。

    转头对韦金明开启了查户口模式，两个人用蹩脚的普通话聊了一路。

    春分已经想到明天满村都是郭家丫头把男朋友带回家的流言了。

    还好韦金明长得并不老，

    下了车春分目送婶子走远，问韦金明：“你知道她是谁？”

    韦金明一脸茫然：“不是你婶婶吗？”

    春分那个气：“是一个村里的婶子，不是我婶婶，没有亲戚关系！”

    “哦~~~~”

    “你懂了？”

    韦金明低眉顺眼地看着春分：“不懂！”

    “不懂你哦什么哦！早知道那天晚上就该让你滚蛋的，现在真是说不清了！”

    韦金明还是那副傻白甜的样子问道：“什么意思？说什么说不清了？”

    果然没法沟通！

    “算了，走吧！”

    县城并不大，穿过两条街就到了，韦金明在医院门口小商店里买了一袋子营养品。

    春分找到病房的时候，郭平正在嫌弃谢美珍倒的水太烫了。

    在春分眼里她爸一直是个巨人的形象，虽然没胖过，一直高高瘦瘦，但现在这个样子是春分没想到的，眼睛凹陷，眼珠浑浊，头发像几根枯草。

    谢美珍看见春分来很诧异：“你咋来了？你来了家里两个老的咋搞？猪子跟牛喂了没有？”

    “今天星期六，成子在家，中午饭我煮好了，中午热一下就行，现在这个时间二月应该也回去了。”

    春分走到病床前喊了一声：“爸，我来了！你感觉咋样？”

    郭平没什么精神但嘴上很硬气：“我好得很，我都说我没啥事，你妈要让我住院。”

    谢美珍骂道：“没事没事！还没事！都不知道还有几年活头。”

    谢美珍正想接着唠叨，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韦金明一脸讨好：“伯母您好！我是韦金明，春分的朋友，这是给伯父的。”

    谢美珍听见他这很不普通的普通话，楞了一下才伸手把东西接过来，嘴上客套道：“来就来怎么还买东西呢！”

    把东西放到床头柜上又扭头来数落春分：“你这个死丫头，你带客人来，你把人家晾在那里，也不说一声。”

    春分被郭平的样子吓到了，离上一次见爸爸还不到一年，他就变成这样了，完全没想起来还有个韦金明。

    “我忘了！”

    韦金明倒是很乖觉：“我没事的伯母，伯父要紧！”

    谢美珍赶紧招呼他坐下：“你坐，你看这医院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你喝水吗？春分倒杯水，跟块木头似的。”

    “不用了不用了！不要麻烦了！”

    谢美珍踢了春分一下：“快去！”

    自己坐下来也开启了查户口模式，春分听着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她一点也不想插嘴，只盯着上面的输液瓶看。

    不知道这次住院要花多少钱，妈手里应该是有钱的，不知道爸的病严不严重？要不要去找医生问问？这一瓶得滴多久？

    春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谢美珍查完户口踢了她一下。

    “不早了，再不走都不知道还有没有车了，屋里只有两个小的跟两个老家伙，那搞不成，明天记得给二月生活费，别给多了，二十块就行了！”

    郭平也催：“快回去，你弟他们在屋里搞不成，你妈在这就行了！”

    “那我先回去了，有事你就往家里打电话。”

    韦金明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春分喊他走，他站起来对着谢美珍跟郭平躬身说道：“伯父伯母那我先走了，有要帮忙的地方打个招呼。”

    谢美珍一路送到医院门口，春分看着这两个人互相客套的样子，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临了又叮嘱春分：“你上菜市场买点肉菜，家里只有菜园子那点菜，要不是你看看家里的腊肉煮一块。”

    春分应声：“我知道了，我们走了，有事打电话。”

    春分正想招呼韦金明走，就听他说：“我们是要回刚才那里坐车吗？这里有车，我们可不可以坐这个车？”他指了指医院门口拉客的私家车。

    春分说：“可以是可以，就是这个贵，坐不起！”

    韦金明应该是早上走怕了，连声说：“我请我请，早上那个车太远了，我怕你回去赶不上做饭。”

    所以你不想走路了呗！春分看着他：“行，但我们要先去买菜，我妈说家里只有青菜，让我去买点肉招待你。”

    县城菜市场，不大，脏乱差样样占全了，韦金明看着卤肉店盘旋的苍蝇，弱弱地问：“我们要买这个？你想吃？”

    春分看他的脸色有点想笑：“你不爱吃这个？”

    韦金明连连摆手：“我不喜欢吃这个，你家的菜很好吃的，又清甜，纯天然，我吃那个就可以了。”

    韦金明只想快点走，春分坚持要去买肉，毕竟他不吃二月跟成子也要吃，买了两斤肉一条鱼以后终于可以走了。

    春分看他小心翼翼用两个手指头捏着塑料袋就替他觉得累，她其实想说自己提就好了，但又觉得这样韦金明又要跟他拉扯半天，麻烦！算了！

    不得不承认包车果然很方便快速，半个小时就到了，有钱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