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燕城到辽东必过黑古关，北凉虽然没有过所制度，但要过关却必须要有出关的文牒。

    出关文牒陈彻已经早早的从军官那里弄到手了，原本只等出城时盖了章，就算手续齐备，能直接光明正大的离开。

    此时事出突然，一行人不走城门，那文牒上自然也就没有出城时守将所盖官印。

    不过他们当初进城时，悬玉就做了两手准备。

    陈彻整日和那军官饮酒谈事，期间就曾找机会看过印章。

    一个东西如果凭空去造，很容易露出破绽。但只要是见过的东西，在不据材质的前提下，想要复刻出来对悬玉来说就十分简单了。

    凭借陈彻的细心描述和悬玉的精湛技巧，出关前他们便将文牒上所缺的东西补上了。

    应当是他们在离开前的布置有些作用，东行一路，头两天还算平静，大家晚上还能在经过的村镇稍事休息。

    但第三天，陈彻出门时就发现有人在打探他们的行踪。虽然几人早已经改换了新的胡人装扮。

    但几个大人带几个半大孩子的特点还是稍显明显。虽然队伍里又多了个人。可还是很容易引起怀疑。于是从第三天开始，一行人便避开人群，只走山路。

    辽东一代山多林密，九月开始降温，十月便有大雪，是苦寒之地，人烟稀少。

    但人少，却不代表这里物资不丰，相反若能抵挡住天气严寒，此处山珍野味也取之不尽。

    因此每每，胡人占领此处后，每每秋后便会组织秋猎冬狩。也是因为这样郁青等人出城东出这一路才不显得突兀。

    自从发觉有人在打探他们的行踪后，一行人便躲入山林。

    今年的降温似乎来的格外早，出城时大家轻装简行，虽然头几日在经过村镇的时候补给了一些衣物。但农家人的衣服保暖性不十分好，入夜之后在低温的环境下就更显得单薄。

    即便又被发现行踪的危险，大家还是不得不点起篝火。

    火堆旁，常礼存扛着处理好的狍子回来。为了方便烤熟，他取下腰刀三下五除二的将狍子分解开来，一人一块，自给自足。

    郁青分到了一条前腿用树枝串着架在火前烘烤，悬玉见她拿着吃力，就接了过来和自己的一起打理。一边和陈彻几人商量着接下来的路线。

    赶了一天路，几个孩子都饿的不行，现在能坐下休息吃东西了，都小心翼翼的料理着自己的食物，就算是平日最跳脱的长生姐妹，也难得安静了下来，两姐妹挨着默默的转动肉串。

    只有蓝桉把他的那份随意一串插在篝火边，起身在附近转悠着。

    相处了几日，他一直都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所以此时大家也只以为他要私下方便一下，没有过问。

    没多会儿他就回来了，一只手上拢着一把野菜，野菜还滴着水，显然已经清洗过。

    另一只手上拿着块盘状的石头，石头里还装了些水。所以他走的格外平缓。

    李妍雪扭头看了眼，道：“有那么多肉，你还吃草？”

    蓝桉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一边处理着野菜一边回复道：“再往前走，人烟越少，就算有人我们也得避着。从这儿到乐浪走山路至少还要走上一个半月，人不能只吃肉食，对肠胃不好。趁着这几天地上的草还没被雪覆盖，换换口味。”

    李妍雪笑了声道：“你倒是会享受，赶路逃命呢还要考虑五脏庙。”

    蓝桉抿唇一笑，看了眼郁青，没有说话。

    郁青正和悬玉说话，并没有注意到。

    蓝桉低着头择菜，他采的是蕨类的茎秆，只是现在这个季节了，即便他已经尽量挑嫩些的，但不好好处理还是很难入口。他沉默着将给蕨抽筋剥皮，把处理好的掰成一段段放进炙热了的石盘里。

    石盘里的水咕噜着很快就将蕨菜嫩茎烫软。

    蓝桉把一张阔叶一卷，做成个漏斗状的小碗，那树枝夹了一些，对着李妍雪说了声，“你也吃一些。”便拿着手里的起身走到郁青身边，递给她。

    郁青看了眼叶子小斗里的蕨菜，愣了下，仰着头看了眼蓝桉，说了声：“谢谢，你自己吃吧。”

    蓝桉坚持的往前伸了伸手，“我还有。”

    郁青仍没有去接，她没法儿说，她对这样装的食物，尤其还是蕨菜，有着很深的心理阴影。

    前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虽然有父有母跟在长辈身边，但却每天都过着吃不饱的日子。爷爷奶奶怨恨她，觉得是她克了弟弟，所以即便做了饭也不会让她上桌。她经常连剩饭都吃不上，饿得很了就去村里的山上拔草吃。

    蕨菜表面的汁液黏糊糊，处理不好很难入口。但那是村里山上常年都会有的一种野草，也是她不管摘多少都不会被别的村民打骂，说她偷东西的植物。

    也就成了她很长一段时间里的食物来源。

    她感恩有这样一种东西能让她在无助的童年里活下去，但也着实不想再吃一口那玩意儿。

    或许她嫌弃的表情没有控制住，蓝桉误会了什么，用木筷夹了一些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咽下去，长着嘴‘啊’了一生，道：“看，我都吃了，没有毒的。”

    又递给她。

    郁青摇了摇头，仰了下身子，几乎倒在悬玉的身上，一脸抗拒，“我知道，我就是不爱吃这个，你自己吃吧。”

    蓝桉递东西的手顿时垂了下来，似乎很受伤的样子。

    “知道了。”

    就像是求摸摸没被满足的小狗，垂头丧气委屈巴巴的站着。

    李妍雪见状笑着对蓝桉解释了一句道：“野菜虽然不怎么好吃，但也有些野趣。不过青青自小被她师兄养得细致，虽然这两天赶路吃了些苦头，但这野菜怕是还下不了口。明日我们留一些，看看有没有野果子。

    你快回来吃你的吧，我看你那半扇肉都快糊了。”

    说完还帮忙将蓝桉插在地上得肉串挪得离火远了些。

    郁青不做解释，浅浅一笑，算是默认。正好悬玉将那狍子腿烤的差不多了，又用小刀片了递给她，她便捻着肉小口小口得吃着。

    蓝桉看了一会，垂头低喃了一句：“你都忘了。”

    那声音很轻，除了离他最近得郁青，那声音被风一吹便散了。

    郁青惊愕的抬头看向他。

    蓝桉已经垂头丧气的捧着已经被吹凉了的蕨菜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低着头一口一根，很是珍惜的吃着。

    “怎么了？”

    悬玉虽然没有听见蓝桉的话，但他察觉到郁青的情绪。视线不由得在两人间来回。

    郁青静坐一会儿，忽然拉着悬玉起身，“师兄，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