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新居
某日了戒闲来无事,从遒有藏转至后院。
那时枚芳正教刘雅摘菜,二人一教一学,无暇理会他。
院里有一堆没剖开的木柴,了戒便找了斧头来劈。
他的力气忒大,一斧子下去,木柴就在地面凿出坑来。
此地不够硬实便换个地方再来。
谁知连换了几处都是如此。
于是了戒从柴堆里找出最为粗大的树头,放在地上摆弄令其立在地面。
打算把这截树头在地上钉死,用来做砍柴受力的桩子。
一番磨拳擦掌,看准了,使出极大的力气连续往下砸了几板斧头。
每一下,树头都顺势深深地扎进了泥土里。
目测再三,又加一锤,突然听见地里传来咚一声闷响。
树头撞到了土里的东西了。
枚芳和刘雅都朝他看。
那会是什么玩意?
了戒纳闷,放下斧子找来铁棍,把已经陷进地面的树头撬出来,蹲下来扒拉那些泥土。
看见坑里有个碎裂了的瓦罐。
惊呼一声,当着枚芳的面挖出来一看,罐内居然藏着用绸布包裹的二十几个大金锭,相当足额一千贯。
还不是官银,用起来大是方便。
意外见财大喜过望,枚芳连忙让刘雅去叫子宗元。
子宗元从里屋出来细看包裹银子的绸布,认得是很久以前大宅子里专有的东西,不知何时因为何事被埋到了祖屋的菜地里。
一千贯钱不是小数目,枚芳和他一起凝思苦想,怎么也想不起来,曾几何时家里少过这么大笔钱财。
了戒乐呵呵地恭维子宗元道:
“还用想的么?”
“这银子不但是在您家地里挖出来的,还是用您家的绸布包着的,当然就是您家自己的了。”
“我打赌这是财神爷对您的特别关照。”
刘雅道:
“我看子老爷就去买买买,心里怎么舒坦怎么买,吃喝穿戴衣食住行样样都可以选最好的。”
“人生在世,过得精致为妙!”
“那是那是。”
了戒话题一转道:
“如果子老爷不知道怎么使用这些银子,我倒是可以帮着出个主意!”
堆起满面笑容,甚是狡黠。
子宗元心情不错,笑吟吟问道:
“按朱老板心中所想,这些银子却要如何使用?”
了戒眉飞色舞道:
“这个嘛是这样。”
“一般人要是有了这么多钱,一定是先盖一座大院子。”
“大院子里面也一定要有足够的大大小小的房子。”
“为什么要这么多房子?”
“因为不但要让自己住得尊荣气派,而且还要想得极远。”
“要能容得下日后的百子千孙,容得下供自己和子子孙孙差遣使唤的奴婢丫鬟和家丁护院。”
“若还没有这么多的人住进来,也一定要能够方便租赁。”
“或者给人家存放货物,或者便于人家就街开店,那样你就好坐地收租。”
“总之,就是要这一千贯钱又生钱,旧钱再生新钱,源源不绝,财源滚滚。”
地上钱财亮闪闪,了戒全不当自己是外人。
子宗元含笑不语,看看身边的枚芳,枚芳正以手遮唇,想来也是在心里暗暗偷笑。
他眼光落到枚芳发髻上,端详那一半青丝一半雪,心中忽有所动。
了戒踱着方步,口沫横飞地说了一段,肚肠里又冒出另一番心思,往子宗元跟前走了两步,笑嘻嘻又说道:
“现在枚芳大婶的厨艺可是越来越高明了。”
“每次一到炒菜开饭的时候,厨房里香味四溢,我和美哥在遒有藏远远就闻得见。”
“本来肚子不饿,但是被菜香勾引得口水直流,不饿也只好饿了。”
贪嘴的人不怕说自己嘴馋,了戒呵呵地笑:
“子老爷,我就想啊,不管您把新家置办在哪儿,我们哥仨还有遒有藏都跟定您了。”
“我们至少会把您的四间房子租下来。”
“一间做遒有藏的门面,另外三间我们哥仨一人住一间。”
“这样我们就不用再住到檀香客栈里了。”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
“这些日子我们来来回回两边跑,早就觉得费时费力。”
“而且,呵呵,我们就和您两位老人家一起吃了呗。”
“解解馋,饱饱口福什么的,枚芳大婶这么好的厨艺也要有人欣赏认可的是不是?”
“咱们过日子,大家都互相帮衬着,就像一家人似的。”
“一日三餐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其乐也融融,实在是一桩美事!”
央求人的话,别人都不好意思说,轮到了戒身上,心口相对,没个廉耻,所说的正是自己所想。
“什么能做就先做!要不,就先一块吃饭,今天开始?”
子宗元笑而不语。
不久,子宗元找来起房子的匠人,带着匠人围着老宅地面转了不下三五圈,说清自己的意思,匠人欣然开工。
敲敲打打一个月之后,子家老宅幡然换了新颜。
子宗元甚是节省,精打细算,一文钱被掰做两文使用,没请太多师傅,整个过程也没有大动静。
工程结束后,新宅看起来简朴素净。
原来的菜地上起了一栋四合小院。
没有红砖碧瓦,内分前院后院,中间有五进小房,留有后门和走廊,仍与前边的遒有藏相通。
原先的老房和遒有藏顺便粉刷了一遍。
乔迁新居那天,美世尊了戒刘雅参观才落成的院子,子宗元慨叹道:
“子某经历了二十多年颠沛流离,几欲成为废人。”
“所幸得到老天庇佑,在花甲之年神魂还转,并且还有先人遗宝相赠。”
“这样的事无论落到谁身上,都应该知足了!”
“我估摸着,自己兴许还有几年的日子可活,今后可以不疼不痒的了此残生的吧。”
看着院里新种的花草,说道:
“子家曾经的满室浮华,是数代人历经千辛万苦换来的。”
“一朝洗尽,付诸东流,着实令人痛惜。”
“无奈我人老体衰神思倦怠,比不得二十多年前,如今再也无力勤事经营了。”
“所以,我没想太多,更加没想要多几间屋子做生意,仅仅只是修造了这么个小宅子。”
“家宅虽小,但长处是安静闲适。”
“我和枚芳静养晚年最好不过。”
“人生苦短,贪多无益,够用就不错了!”
老人面容削瘦,两眼寡淡湿润。
这张皮囊里面的灵魂该是经历了多少苦难。
美世尊想要安慰,张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下。
子宗元抬手指着修葺一新的老屋,微微颤抖,欲说还休。
似乎眼前风云变幻斗转星移。
明明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厦,却轰然倒塌,转眼之间又忽地变成了现在小巧简陋的模样。
他忽而奕奕有神忽而黯然失色,尽然随着眼里幻觉的变化而变化。
了戒心不在焉,自在一边赏玩花草。
这时变得不忍,暗暗感叹:
“又在想陈年往事了,包袱放不下。”
“人啊!真是可怜的人。”
刘雅默然道:
“起新房住新房,我的事几时才能有个开始?”
“成天以修人心养人性打掩护,最好不要让我过于为难。”
子宗元回过神来,对哥仨说道:
“你们兄弟虽是远方来客,之前与我素昧平生,但与我子宗元,实在缘分不浅。”
信手抹去眼泪,不介意哥仨看见自己哀伤,大度地笑了笑说道:
“我常听枚芳说,我得疯病的那些日子,除了她枚芳谁也不认得。”
“谁也管不了我了。”
”要不是那天鬼使神差遇到你们,令我不知怎么的突然间莫名其妙暴跳暴走。”
“致使冲破了哪根堵塞了的神经,让身上的血流又再活络过来,或许这身疯病就一直好不了了。”
“就要带到棺材里去了。”
“呵呵,我看这个意外极有可能!”
“这可都是托了你们兄弟的福啊!
美世尊替他欣慰,道:
“要说不是缘分,那也该算是子老爷的造化到了,挨了这么多年苦楚,总该苦尽甘来!”
子宗元湿润的眼眸露出热切的期盼:
“我看三位为人处事与众不同!”
“不像外间人那样呼朋唤友结党营聚,对外事素来不闻不问,自顾自过得无忧无虑,怡然自得好比天上的神仙。”
“有你们做我这个老朽的邻居,我心里很是安乐!”
靠得近不算邻居,住也住得近,吃也挨得近才算邻居。
了戒咧嘴笑了起来,趁机道:
“原来子老爷真把我那天说的话记住了,您这是答应我们搬过来住了!!”
“太好了,我老朱这回算是天天有口福啊,可以顿顿都吃枚芳大婶做的菜了,是不是?子老爷!老爷子!”
刘雅嘿嘿一笑,心道:
“嫌弃我的厨艺了!”
“都没想难为了我这个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