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流觞曲水露个馅
季之一本来是想在马车里睡个回笼觉的,可被半路杀出来的孟秋元给搅和的毫无困意。
一个跟自己毫无瓜葛的人,突然跟你套近乎,变得很熟络,这就很可疑了,而且还是在自己穿越来之后。
季之一不存在被揭穿的风险,她是魂穿,这身体还是原主的,不怕别人说她被调包了。
她现在怕的是有人利用她不熟悉大环境,做了别人的棋子而不知,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也不能怪她心思敏感,毕竟当初前右相通敌叛国的证据可是在他的庶女闺房中找到的。
前右相在砍头前嘴里都喊着冤,可证据确凿,还是跟通敌叛国扯上关系,不管在哪个朝代,哪个国家,这都是死罪。当今圣上自然也是宁错杀不放过的。
相府嫡女这身份,给了她尊荣与富贵,又因为她爹在朝中的势力狠狠压过左相,可谓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的嫡女身份比宫里好些公主都要尊贵。
可这样的身份也带来很多风险。他爹有些能耐,那些人不好从他爹下手,自然会把注意打在他这个“傻”女儿身上。
就算是天大的富贵,那也得有命消受才行啊。
从这段时间掌握的信息来看,孟秋元应该是跟靖轩王一伙的。他跟自己套近乎,莫非是靖轩王被她的真心打动了?
这个念头刚蹦出来,季之一就立马否决了,就原主写的那些东西能打动个鬼啊。相比她而言,她爹才更能打动那个王爷吧。
季之一想不明白这孟秋元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索性就不想了。今晚回去就把这两次碰到孟秋元的事告诉她爹。她脑子不够,不还有个靠谱的爹嘛。
季之一觉得自己的一大优点就是遇到问题绝不独自承受,能拉一个是一个。毕竟人多力量大嘛。
用脑子的事就交给她爹了,她现在还是吃好喝好玩好最重要。
季之一感觉就像卸下了重担,浑身轻松,还在车里哼起了小曲。
棋洛、书言看着方才还一脸愁容的小姐,此时又这般明快,有些不明所以。但作为下人有些事也不好多问。
翠威山在京郊,这马车出了城,差不多又走了半个时辰才停下。
季之一正欲下车,就看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进来。不用想,这肯定是孟秋元的。她也不扭捏,扶着他的手跳了下来。
动作虽然粗鲁了些,但她是季纨绔嘛,不懂礼节。她做出这种事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季之一理理衣裙,向孟秋元抱了抱拳:“多谢。”
“客气。”孟秋元轻摇折扇。
季之一这次才看清折扇上画的是桃花,旁边还有题词:“秋日大漠胭脂色,元是沙场散阳春。”
整挺好,回家也让她爹用她的名字写首诗。
“季小姐请。”孟秋元侧身,让出上山的路。
季之一抬头看了下,曲折的山路上已有不少身影,个个衣着光鲜红绸绿带。让这沉寂了一冬的翠威山热闹非凡。
季之一抽出腰间的扇子,并未打开,只拿在手上把玩。稍微提了下衣裙,便阔步向前。
孟秋元在后面看的直摇头,这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哪有半点女儿家的样子。
“小姐,你别走这么快啊,等等奴婢呀。”棋洛说完,又有两阵风从孟秋元面前掠过。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孟秋元有些无奈,但还是摇着折扇跟了上去。
“季小姐也是来参赛的吗?我听说这段时间你在家苦练琴技,这次莫非是打算一鸣惊人?要是季小姐有幸夺魁,也算是给我们‘四纨绔’长脸了。”孟秋元边说着边为季之一抬起伸到她面前的一些树枝。
“这恐怕要让三少失望了,我这次就是单纯的来爬爬山,没打算参加那个‘百花争艳’”。此时才爬了不到一半,季之一便开始气喘吁吁。
“这样啊……”这语气听起来还有点小失落。
又走了一段山路,季之一已经累的不行了,只能被棋洛书言两人架着艰难的往前挪。
“我们……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歇歇……歇歇先。”季之一提议,她实在走不动了,这两个丫头也被她连累的够惨。
“我……我同意。”棋洛刚说完就跌坐在地上。季之一一下失去支撑也差点倒下去。还好一旁的孟秋元及时扶住。
“前面不远有个‘邀云亭’,不如去那歇歇。”孟秋元等季之一站稳,便收回了手。
“好。”有了盼头季之一又有了两分动力。拍了拍地上的棋洛:“走走走。”
孟秋元没说错,前面确实有个亭子。可此时亭子里已经坐满了人气。
季之一扭头看着他,眼神幽怨。
“季小姐凶名在外,过去说不定能吓走几个。”孟秋元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
“去你的。”季之一将人拍开。靠着最近的一棵树坐下休息。
此处是块难得的平地,林木荫翳,丛竹泛翠,溪流蜿蜒在这儿修整上的人确实不少。
如今春闱在即,赴考的学子多数已经到了京城,各地翘楚也想借着今日的机会结交一下。
此时这邀云亭水边大概有三四十人分坐于曲水之旁。淙淙溪水上漂着酒觞。
季之一觉得有趣,这场景从前只在课本中见过,现在身临其境,才觉得是这般风流雅致。看着那些或坐或卧的青年才俊,或飘逸文雅或放浪形骸。她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那神情姿态皆是意气风发,还带了几分初出茅庐的无所忌惮。
杯盏顺流而下在一名青年处停下,那人袍服雪白,哪怕是从地上坐起也是一尘不染,他捞起酒杯向众人一笑,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即兴做了首《邀云》。
“春秋十五载,寒窗万卷书
今朝邀云会,鸢时纵酒歌”
诗或许并不华丽,却道出了大家的心声。前面也有几人作诗,但也只是单纯的感叹一下翠微之景。数十载的寒窗,谁不想一鸣惊人?心中都是这般想的,可没那份勇气在众人面前直白道来。他的尽情,还有诗中透露出了自信感染了那些学子。
一诗毕,众人哗然。
“好诗啊,早听说天仪兄气宇轩昂才华比仙,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那是当然,天仪可是我们金陵的大才子,已经连中两元。”
“我听说天仪刚及弱冠,这比起季先生当年也是不遑多让啊。”
话题一扯到季甫溪身上,他们的兴致便更高了。有人表示若是能得季先生指点,哪怕落榜也无悔。
季之一暗自咋舌,没想到她爹还有这么多小迷弟。
“只可惜了,季先生的女儿……”那人话没说完便开始叹息,众人也跟着一阵唏嘘;这里面包含了对她爹后继无人感到可悲,还有怎么自己不是季先生儿子的可惜。
他们几乎都是从外地来的,对季之一也是只问其名,未见其人。
殊不知,他们口中的季某人此时正将踏削她最厉害几人的样貌默默地记了下来,要是他们以后入朝为官了,她一定不会让她爹给他们“特殊关照”。
哼!
“季小姐我真是羡慕你啊,我们京城四纨绔,就你美名传天下。”孟秋元小声打趣,到底还是没有暴露季之一的身份。
“所以,革命尚未成功,尔等仍需努力啊!”季之一摇着扇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孟秋元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但还是明白季之一的意思:“我会努力向你看齐。”拱手点头很是诚恳。
不过季之一忙着看美男,听八卦,后面孟秋元说了什么也没仔细听。
坐这儿听那群人讨论名人雅士的诗词文章,还有的提了几个当今的青年才俊、学问大家。什么“苏州文士”“青山学士”还有个叫“西蜀小甫溪”的。季之一好奇,按这个世界老百姓的喜好,给人安名号不应该是“哪哪第一什么”的格式吗?就比如她,都担了个“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号。怎么今日就没听到个什么第一才子呢?
季之一觉得奇怪就问起了旁边这个“本地人”:“你说今日此地也是群英荟萃,怎么就没个第一才子呢?”
“你不知道?”孟秋元看着她,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季之一心下了然,所以这个她本来应该知道,然后“emmmmmm”了半天,继续等孟秋元的解释。
“当年你爹年少成名,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子,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爹名头太大,引得当时几位大儒不满,不少学子也不服气,就纷纷给你爹下战书……”
季之一不等孟秋元,抢道:“然后我爹就应战了,并且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没错。不论诗词策论还是琴棋书画右相样样拔尖,那群人输的心服口服,右相当时就说‘既无人胜得了我,这第一才子我就先暂时当着了,日后若谁想用可就得从我这儿拿了’。此后三五年也有不少人前去挑战,但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然后你爹就把这个‘第一才子’占到现在。”孟秋元说完疑惑的看着她:“这件事大楚没人会不知道啊?”
季之一不慌不忙道:“我应该是知道的,不过前段时间我不是伤了脑子嘛……”后面的话不用说,孟秋元应该也能想明白。
“原来如此,那现在你想起来多少了?”孟秋元试探性的问了下。
“没想起多少,就记得你欠了我一千两银子。”然后向他伸出手:“还钱。”
孟秋元“刷”地合拢折扇,重重的打在她手心:“饭可以乱吃,钱可不能乱要。”
那边青年们讨论完,回到水边,继续他们的游戏。
季之一看着那酒觞漂阿漂,最后停在了一个锦袍男子面前。
那人怔了一下,端起酒杯,略微转身看向季之一。季之一被他看的毛骨悚然,这人莫非认识她?
“这是户部尚书的儿子,付馨名,也就是付馨月的哥哥,你自求多福吧。”孟秋元说完,就与她拉开了距离。
他这么一说季之一到时想起当初棋洛给自己讲的。她曾经好像划花了人家妹妹的脸。
付馨名握着酒杯向季之一走来:“明智终于始龀,行为到底乖张;终日无所事事,得一臭名昭昭。”然后在她身侧站定:“季大小姐觉得在下这诗如何?”
季之一此时仍是靠树坐着,也懒得抬眼看他,一来就这么恶意满满,季之一那一丢丢的愧疚也没了,她可不受这委屈:“我觉得不怎么样。最多也就‘同进士出身’的水平了。”他这样的人自然是奔着一甲去的。
只见他握杯的手紧了又紧:“呵,那季小姐可能做一首比在下更好的?”
季之一觉得好笑:“那这样你岂不是很没面子?”这次她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切,长的真丑。然后嫌弃的别过了脸。
“季之一!”付馨名盛怒。
读书人生气估计也就这样了。
季之一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既然你那么想被打脸,那我就成全你。”说完从他手中夺过酒杯,特别豪爽的干了。最后随手一抛,抛进了他怀里。
喝完酒季之一就开始沿着曲水慢慢踱步,佯装深思:“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楚京花。”还好改的快,差点背顺了嘴,脱口而出一句“长安花”。
“我在这里预祝诸位都能金榜题名”接着扭头对付馨茗道:“当然了,你除外。”
现在这种情况,季之一在这儿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其实当道出她身份时,这里的人几乎都不淡定了。但碍于她在这儿不好有太多表现,只能按耐住那颗想要疯狂八卦的心。
这种心情季之一也是理解的。所以,刚背完诗,就挥挥衣袖潇洒离去。反正她也歇够了。
两个小丫头见她要走自然赶忙跟上。孟秋元自觉再跟着也没什么意义,寻了个借口下山了。
不过离开前还拜托她,如果见到君芙,并有幸能搭上话就帮他带声好。
好家伙,还真是处处留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