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就我我就君

第二十三章 赐婚风波

    季之一吃了会点心,人也来的七七八八。这宫宴是一人一案,文左武右。

    按理说左边下首第一个该是丞相季甫溪,不过既然是琼林宴,今天的主角必然是那三个未来国之栋梁。

    首席那人她在翠威山见过,就是今天上午不小心把棋洛的绢花丢人怀里的状元公钟天仪。余下两人她就不熟了,那榜眼看起来有些年纪,大概三十多岁;探花郎倒是年轻,人也是生的仪表堂堂,此刻正在跟她父亲攀谈。

    季之一视线一转看了眼右边,坐在首席的居然是那个靖轩王,而在他身侧伺候的也不是一般婢女,正是那位亡国公主黎筱。

    都把人国给灭了,还敢把人带身边,也不怕往你酒里下毒。

    季之一怕被察觉就没敢多看,视线开始在宴上游离。

    大家都跟邻座的交谈着,武将那边声音格外大,还时不时传来爆笑。

    这种时候就能看出原主人缘多差了。文官的女儿觉得她纨绔不知检点,武将的女儿呢又觉得她太过儿女情长。

    真是两头都不讨好。

    这会她上首坐的正是南阳王的女儿江佑宁,正在跟旁边的某位公主说些悄悄话。而她下首的人还没来。

    “姐姐?没想到你先到了。”方悠然刚坐下就跟她热情地打招呼。

    季之一已经尴尬的扣桌腿了,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竟有些激动:“怎么才来,我都要无聊死了,你快尝尝这点心,皮酥馅绵的。”

    可算是来了个能说上话的,想她上辈子八面玲珑,什么席啊宴啊会冷落了她啊。

    季之一大致瞅了瞅,发现这宫宴还挺会排座,跟她有矛盾的都离的挺远。

    方悠然拈了一块季之一推荐的点心,轻轻送到嘴边,照着边角咬一小口,又把那剩下的放入碟中……

    跟这个方悠然接触下来,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好。就是吃东西太斯文了,她看的都着急。

    方悠然吃完往季之一那边靠了靠,附在她耳边与她轻声交谈:“姐姐你看那边……”说着用眼神示意季之一往江羽长那边看。“你说他身后那位莫非就是……不过今天把她带到这儿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唉!那能怎么办呢,可能就是喜欢吧,不说他们了,来再尝尝这个……”

    方悠然看季之一是这个反应,倒有些吃惊,不过看得出来人家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也识趣地闭嘴了。

    这会大家讨论的最多的就是那三位才俊跟那个江羽长,而季之一因为今天那出戏也有幸“分一杯羹”。

    江羽长身份样貌摆在那,虽然今日除了季之一没别的姑娘跟他有交流,但都刻意加快步子与他同行,既不太近让人不适,又不至于太远看不清。季之一说的那些话她们也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会就有好几道目光停在她身上。

    季之一就这么坦然的受着,心里还想着传吧,知道的人越多越好,最好传皇上耳朵里。

    又等了不知多久,天色已暗,这苑里的绛纱宫灯一盏盏亮起。季之一也无聊的从扣桌腿进化到转筷子了。

    就在她吃完最后一块点心时,终于听到一个太监尖声通报:“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刚刚还闹闹哄哄沸沸扬扬的场面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整理衣冠,拱手端行威仪整肃。

    待皇上携皇后落座主位,下面的人皆下跪行礼并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季之一也有样学样,作为一个现代人跪的倒是十分顺溜。

    “平身!”

    “谢皇上!”

    待这一流程走完,季之一又回自己位子坐好。他们这些家属的位置离皇上远得很,但因为古代这规矩颇多,看两眼皇上说不定就要说你冒犯龙颜,季之一也只敢拿余光偷偷往上面瞟。

    民间都说当今圣上仁德宽厚,仁德这东西不好说,但这皇上宽厚的倒是很直观。不过就算是有些中年发福,他周身流露的帝王威仪,高贵庄严,还是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接着皇上又说了些开场白,季之一还是学着别人举杯附和。

    “开宴!”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宣布完,便有丝竹之声缥缈而来,雪衣舞女轻移莲步,传菜侍女有序井然……宴上一片觥筹交错。

    季之一早已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低头用膳怕错过轻盈绿腰舞,专注歌舞有深觉辜负这玉碗琥珀光。要说大场面季之一也是见过的,可不管是醉云楼还是楚韵阁,跟这正儿八经的国宴比起来那可是差了不只一星半点,现在两厢对比那两个甚至有些拿不出手。

    季之一因为位置靠后,又喝了点酒,这会也不拘谨了,开始拉着旁边的方悠然说那个姑娘腰细、这个妹妹肤白、有个姐姐腿长……

    方悠然不敢附和只一直劝她小点声。

    宴会进行到一半皇后娘娘突然发话:“本宫听闻燕蓉前些日子新学了一支舞,不知今日本宫跟皇上有没有这个福气,一饱眼福啊。”

    在皇后娘娘说话时这宴上就安静下来了,曲儿也停了,跳舞的也自觉退场了。

    姜燕蓉离席躬身行礼:“回姑丈、姑母,侄女是新学了支舞,只是侄女愚笨学得不好,今日这场合不可儿戏,所以……侄女不敢……”

    “瞧这孩子……”皇后笑着看向皇上。

    皇上拍拍皇后的手,语气亲切:“既然皇后想看,燕蓉你就跳吧。姑丈保证你若跳的不好没人责怪你,若跳的好姑丈少不了你的赏赐!”

    “谢谢姑丈,那燕蓉这就去准备!”

    姜燕蓉离开后,宴上又热闹起来,多是说的些夸赞讲燕蓉的话。季之一不以为意,她刚刚看了眼,姜燕蓉眼妆画的极重,估计是当初那一拳下去还没好彻底。

    季之一觉得心情颇好又多喝了两杯。

    她正自斟自酌喝的上头,宴上有人传来几声惊叹。

    “你们快看!”

    “好大的鼓啊……”

    “上面有人……”

    “是燕蓉小姐……”

    “哇!好美啊……”

    季之一放下手中的杯子,只见六个大汉抬着面大鼓朝中央走去,隐约能见上面有个红衣女子。

    突然周围的宫灯熄了大半,场中骤然明亮,一时舞台效果拉满,姜燕蓉成了全场焦点。

    “咚!咚!咚!”鼓声压抑,姜燕蓉踩着鼓点,舞步沉重,众人的心情也随鼓声舞姿而变得惆怅;继而鼓声一改颓势,变得快而密,犹如千军万马排山倒海而来,台上的姜燕蓉摇曳生姿却又步步铿锵,鼓声越来越急,她的身姿也舞的越来越快,正在高潮,突然鼓声舞蹈戛然而止;等鼓声再次传来已是气势恢宏,其中还夹杂着编钟的沉雄飞扬,忽然间两截水袖甩将开来,水袖舞动裙裾飘飞……

    季之一看的痴了,都忘了上面那人是姜燕蓉,和其他人一样只顾着鼓掌。

    “好!”这舞跳的皇上一整个龙心大悦,已经开始询问姜燕蓉要什么赏赐了。

    “姑丈,你是知道的,燕蓉没别的喜好,就喜欢夜明珠,嘻嘻,姑丈你要是舍得……”姜燕蓉说完吐了吐舌头,俏皮可爱。

    “你这丫头,消息倒是灵通,知道东海国前些日子进贡了几颗夜明珠,今儿是有备而来啊。”皇上扶额,做出几分不舍模样:“罢了罢了,就送你一颗吧。”

    “谢姑丈!”姜燕蓉告退后朝季之一看了一眼,挑衅意味十足。

    季之一:???

    可恶,刚刚鼓的掌还能再收回来吗!

    今日说到底主题是琼林宴,没有献艺这一环节,季之一正埋头干饭哪成想会被皇上点名:“之一啊,听说你前些日子一直在练琴,今日正好看看你练的如何了。”

    还不等她拒绝,就有人给摆好了琴,季之一满头黑线,这不赶鸭子上架嘛。

    “皇上,臣女弹得不好……”这是实话,自从李轻舟走后,那琴她是一天没碰过。

    可她这么说皇上只当她谦虚:“你放心,朕不会厚此薄彼,你要是弹得好,也少不了你的赏赐。”

    皇上都这么说,季之一也不好再推三阻四,径直朝琴走去,就那么几步路,她走的就像壮士赴死般悲壮。

    待坐好后,象征性地拨了两下弦试音色。大脑飞速运转,调取有关长风问忧的所以记忆,调了一半皇上又有了新想法。

    “之一一人弹琴未免太过单调,老六,朕许久没见过你舞剑了。”

    江羽长立马会意:“儿臣明白。”

    江羽长找侍卫借了把剑,向季之一做了个手势:“季小姐,请。”

    季之一没心情多想,凭着肌肉记忆弹奏,琴声一起,剑随音动。

    “好!”

    弹到一半有人鼓掌称绝。这称赞自然是给舞剑那人的,季之一本是专心弹琴,但耐不住下面那些人的一惊一乍,于是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

    季之一只看了一眼便差点失了神,三尺青锋接住流泻的月光,手腕轻旋再洒与满堂,那一刻他宛若谪仙。

    因为一时走神,手上忘了动作,季之一慌的赶忙在琴上划拉两下,慢慢地找回节奏,好在江羽长未受她影响,依旧行云流水稳健潇洒。

    等她磕磕绊绊弹完一曲,江羽长也利索收剑。

    “好!”皇上带头鼓掌,群臣也跟着一起。

    季之一抬手擦了擦额上的虚汗,长舒一口气,嗯,剑舞的不错,就是伴奏差了点。

    “不错不错,没想到一转眼这俩孩子都这么大了。”皇上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十分欣慰。

    季之一直觉要出事,不敢妄动,只把头低了低。

    “朕当年说过,待你及笄便下旨赐婚,朕没记错的,再有三个月便是你的及笄礼……”皇上说一句季之一的头就低一分:“季之一!你把头埋那么低做什么?”

    皇上一提嗓门季之一吓得一骨碌就跪下了:“回皇上,这婚姻大事,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我都听我爹的。”

    季之一朝季甫溪看去,递给他一个求救的眼神。这场面哪是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应付的了的,还是让爹跟皇上斗去吧。

    结果她爹还没说话皇上又开始了:“哈哈话虽如此,可这娶妻嫁人总得挑个自己喜欢的,日后夫妻和睦,父母也放心啊。”这次皇上语气轻和,还带了些诱哄的味道。

    皇上打定主意,只要季之一一松口他就立马赐婚。

    不过季之一仍是埋首装傻不搭腔。

    “皇上,你就别拿老臣寻开心了。”季甫溪面上不显,心里都乐开了花,要是之一没头没脑的一口答应,他倒是难办。

    “谁不知道我就之一一个孩子,若把她嫁出去家中就只剩我跟夫人,岂不冷清,所以我是打算把之一留在家里的,靖轩王年少有为又一表人才,只是……不太合适。”季甫溪说完敬了皇上一杯。

    只是什么他没说,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右相是想找个上门女婿啊。

    听她爹说完季之一舒了口气,这赐婚风波估计就到此为止了,头也抬起来了,跪的直挺挺的。

    江羽长就一直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那看大戏,他瞧这季之一的表现是真不想嫁给他,莫非他真的多虑了?

    皇上知道季甫溪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女儿,他不好把人逼急了,只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是朕自讨没趣了。”

    “皇上言重了。”季甫溪说完自罚了三杯。

    “别跪着了,起来吧。”皇上想到自己为了儿子的婚事操碎了心,他本人倒像个没事人似的,要不是现在场合不对,他真想一杯子砸过去,再看看他带来的那个女人,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还杵在那干嘛!下去!”

    待宴席结束出宫后,季之一因为吃的有些撑,就决定走一会消消食。她娘不放心,又给她安排了个小厮。

    瞧着面前憨厚老实的小厮,一身短打干净利落,看身形体格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夫人说以后小的就跟着你了,所以,请小姐赐名。”易了容的玄云已经适应了自己的小厮身份,作为一名资深刺客,在各种身份的切换中就是这么的轻松自如!

    季之一有些犯难:“我也不太会取名,不如你还是叫原来的?”

    “请小姐赐名!”就他的名号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既然做了小厮,那还是低调些好。

    “小姐不如就叫他画云吧,以后若再来人就取琴字,这样咱们院子里琴棋书画就齐了。”

    就在季之一抠破脑袋也想不出名的时候,书言献来良策。

    “好主意。”季之一看向小厮,郑重道:“以后你就叫画云吧。”

    “画云?”这名字也太娘了吧唧了吧,玄云听的是浑身难受:“小姐,要不再换一个?”

    “那……琴云?”季之一从善如流。

    “画云好画云好。”认下这个新名,再看向书言,恨不得跟她战个三百回合。

    说来他跟书言是有一段恩怨的,当年他们都还小的时候就经常切磋,有一次他一拳过去,书言就被打掉了一颗牙,其实他也没使多大劲,不过书言那时正好在换牙。在那之后,他逢人就说,想当初我可是一拳把书言的牙都打飞。自此他俩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季之一自然不知道这些恩恩怨怨,领着她娘新给的小厮愉快地逛起了街。

    这边有人街头潇洒,那边却有人宫里挨骂。

    御书房

    江羽长恭恭敬敬地站着,脚边一堆散乱的奏折。而皇上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的不轻:“你给我说清楚,那个黎筱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江羽长漫不经心道:“就是觉得她长得还行。”

    “混账!”本想喝口茶消消火的皇上,气的一杯子就砸了过去。

    “我不管你对她是什么感情,但你记住了,你的正妃只能是季之一!”

    看江羽长一声不吭,皇上自然知道他不愿意,但对这个儿子他向来寄予厚望,他是有些本事,但作为一个父亲,还是希望他的路能走的更顺些。

    “季之一就算是千不好万不好,但你要记住她是季甫溪的女儿。你娶了她,要实在不喜欢,就找个偏点的院子把她安置了,让下人好好伺候着。那偌大的王府,你若成心不想见她,一年又能碰到几次?”皇上心知他说这么多,他那好儿子想必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要想他听话,还得给他点甜头:“朕答应你,只要你娶季之一做正妃,之后你要迎谁做侧妃,要招什么人进王府,朕都不会干涉,如何?”

    “好。”江羽长不想在这纠结这些,便顺了皇上的意:“父皇若没别的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江羽长走在宫道上,想着父皇说的那些话,皇上执意要他娶季之一,其中缘由他自然清楚。

    放眼整个楚京,季之一容貌算不得拔尖的,品行算是垫底的,以她自身的条件,别说嫁入世家皇族,就是普通官宦人家都得再三琢磨,但奈何她有个好爹。

    季甫溪能在大楚百姓心中能有今天的地位,不是因为他学问做的好,官当的好。而是他能力挽狂澜,让一个摇摇欲坠的王朝绝处逢生,若没有他,如今的天下还不知道是怎样一番景象。

    二十年前,当今陛下刚登基不久,根基尚浅,几个王爷贼心不死意图谋反,再加上那几年年神不好,南涝北旱,百姓流离失所,甚至多地爆发了起义,内患渐积,邻边的小国也开始不安分,尤其那南疆北狄更甚,悄悄的在边境屯了几十万大军,以楚王朝当时的情况要两只拳头打人,估计只有死路一条。

    人人都觉得大楚要完了,这时作为右相的季甫溪请命出使北狄。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季甫溪此去估计是要被祭旗了,哪成想一个月后北狄居然退兵了。他不仅凭一己之力不费一兵一卒劝退北狄三十万大军,还让北狄承诺三十年内不会进犯楚国。因为北狄退兵,再加上当时使了些手段,让南疆误以为两国已经结盟,最后也只得无奈退兵。

    没了外患,季甫溪便开始着眼内忧,先是设计处置了那几个造反的王爷,对于那些起义军,则是招安的招安,镇压的镇压。之后又推行变法,让大楚一改亡势,二十年下来,今日的天下已隐约有了些盛世的影子。

    江羽长一直觉得,他父皇上辈子定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这辈子才能遇到这么个季甫溪。估计千百年后,若还有人记得他这个皇帝,想必也是沾了这位右相的光。

    就季甫溪这些功绩,单拎一个出来都配享太庙。

    所以她季之一就算是坨臭狗屎,有了季甫溪这个好爹也成了香饽饽。若哪个皇子娶了她,说这天下唾手可得有些绝对,但至少是有了一半了;再加上季甫溪关系简单,又只有一个女儿,日后若真当了皇帝,都不用担心外戚专权;这让季之一一下子成了香饽饽中的香饽饽。

    江羽长叹了口气,他本就无意那个位置,要真娶了季之一,那才是真的永无宁日。不过他父皇也是天真,以为现在的季之一还是以前那个,还是他招招手就颠儿颠儿跑过来痴女子吗。

    他今天敷衍了过去,日后少不了被问起进展。

    啧,想一想都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