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江边，皓月当空，晚风轻拂，万籁俱寂。

    大族长凌正雷站在几棵垂柳下，月光拉出他斜斜的身影，憔悴、疲惫，也全部倾斜在江面上，就显得份外的忧愁、孤寂。

    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江面——这条环村的“灵脉”，同几个月前相比，江水熟悉而又陌生。

    他来求见那环村落江中的女子。

    三个月前，南征刚刚回来时，也是一个月光皎洁的晚上，他曾和江中的女子有过短暂的交谈。

    这次南征，印证了江中女子的话。那时的大族长凌正雷常想：如果自己一开始就对她的话有足够的重视，会不会避免南征的惨痛损失？至少，大川不会殉命，小雨也不会重伤……

    “远古战神的一点残魄”，那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呀？江中女子口中弱到微不足道的自己，竟然有着强大的未卜先知的能力。这令大族长凌正雷这样潜心修行、纵横大荒几十载的强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生出了高山仰止的感觉。

    好在，她是友非敌，更坚定了凌正雷对这江中女子的信赖。

    神或仙，不错，唯有他们才有着这样超凡入胜的能力！同真正的远古神族相比，人族又是何其渺小呀！

    “大族长，‘南部封印’怎么样了？”江中隐隐有女声传来，打断了凌正雷凌乱的思绪。他举目望去，见江面不知何时，已经笼罩了一层雾气。那女子的倩影在朦胧雾气中若隐若现。

    这是刚刚南征回来的那个夜晚，凌正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来到江边。那即将到来的未知，带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邪气外泄，人们多生戾气，变得贪婪、冷酷、无情。但是在‘夜凫人’的牺牲和压制下，暂时达成了一种新的平衡。它们并没能突破‘封印’……却不知道这种微妙的平衡还能维系多久……”凌正雷忧心忡忡地接口道。

    “哦……，”江中有了短暂的沉默，然后，那女声又开口道，“如果注定无法阻挡，那可怕的一天，越晚到来越好。”

    “希望如此吧！……仙子，我这趟南行，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真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警示，害小雨重伤，还有那么多人丢掉性命……”凌正雷微微点了点头，却仍是愧疚万分。

    “大族长不必自责。万事皆有因果。大族长贵为‘五族’之首，不可能在‘南方封印’有变时放任不管。在‘夜凫人’的蓄意隐瞒下，‘炎龙人’不过去，就无法确定‘南方封印’的真实情况。更何况你们虽有伤亡，也锻炼了小雨，还临危不乱，擒了锦楼，由小雨助他祛除邪气，使事情峰回路转，未尝不是为即将到来的危机积聚了一份力量。”

    那江中女子声音娓娓道来，平淡舒缓，波澜不惊，不含任何责备之意。仿佛那惨烈的一幕幕，都在她意料之中一般。

    “楼儿将来可以帮得上大忙？”凌正雷问。

    “那是当然，神族殒灭，将自身化为‘五族’，便是各有所擅，缺一不可。”女子回道。

    凌正雷不由得微微释怀，俩人间陷入了一种短暂的静默。

    “老夫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仙子……”直到江面凉风吹拂，凌正雷才再次回过神来。

    “大族长是想替小雨打听馨儿的消息吧？她体质特殊，在江水中我为她打造的独特环境里，已进入一次闭关修行状态。你们还请放心。”

    ……

    三个月弹指一挥间。

    三个月后的今天，锦楼身上的邪气已经祛除，小雨却……

    凌正雷站在江边，更显愁闷。却已能感知到那江中女子已适时出现。

    “惊扰仙子静修，老夫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只是，小雨的身体每况愈下，虽然侥幸服了‘转灵珠’，却无法助他恢复到重伤之前……，还有其他办法吗？”凌正雷躬身作揖，声音里透着焦急和不安。

    “小雨小小年纪，有情有义，明明自己身体有伤，也要实现诺言，助那夜凫的孩子祛除邪气，不亏是炎龙之后。大族长不用着急，有一个地方，也许可以救小雨的性命。”江面上幽幽传来那女子的声音。

    “哪里？”凌正雷双眼放光。

    “北疆雪域。炎龙属火，‘五行’中木能旺火，能救小雨性命的灵药，也许在北方可以找到。”

    “北疆雪域……”凌正雷身体一震，口中喃喃道。

    “传说中，极寒雪域，有一种万年难觅的‘山宝灵药’。这灵药，蕴天地至精，服了可以起死回生，重生再造。因为是北疆独有，离开雪域，药效就要大打折扣。亿万年的时光长河中，无数修行者前往寻找，均无功而返。非福缘深厚之人，不可见。算起来，也快到了它要出世的日子了……能否机缘巧合，救了小雨性命，就看天意了。”女子的声音变得深邃莫名，

    “雪域冰蚕？”凌正雷脱口而出，声音透着莫名的激动。

    “不错！”

    “但它的存在只是个传说？”

    “它一直都在，作为‘万药之祖’，就栖身在雪域北疆的极寒之地——万丈冰层之下。只是，它平时一直处在睡眠状态，只有进食时才会回到地面。万年一眠，一眠万年。唯有‘舞乐一族’独特的‘驱虫术’，才会逼它现形。不知道，它现在长到有多大了……”女子的声音似乎也陷入了回忆里。

    “哦”，大族长凌正雷长嘘一口气，“安排好族务，我马上带小雨出发。”

    北疆雪域，那是“舞乐一族”世代繁衍生息的地方。前番从“夜凫”脱困，就多亏“舞乐一族”出手相助。凌正雷当年曾经将“炎龙”珍藏的‘火灵芝’赠予“舞乐”的大族长义语，与他有救命之恩。

    “不，若我所料不差，新的危机已经迫在眉睫……，炎龙人手凋敝，大族长重创之下，又失去一臂。眼下，当以族务为重，留下来主持大局，不可再以身犯险。”女子的口气透着一丝劝诫。

    凌正雷不由得一惊，不自觉地回望东方那矗立在天地间的触目惊心的“腥红”：“难道‘东方封印’又有异动？”

    “我能感觉到怨气集聚，它们已酝酿良久，破笼而出也许不远了……大族长不是讲，我的感觉像预言一般准吗？”水中的女子倩影道。

    “只是，小雨重伤之下，奇经八脉受损，骨伤未愈，夜凫的‘转灵珠’只能续其性命，却无法助其恢复，此行万水千山，危机四伏，若是我不在他身边，我怕……”凌正雷犹豫道。

    “生逢乱世，我们没有太多选择。每代人都有他自己的宿命，小雨终究要找到自己的方向，才可以在风雨飘摇的大荒走下去，您不可能永远守在他身旁。”那女声道。

    “好吧，我和三长老都有伤在身，不如委托其他族老护送小雨北上。”凌正雷再次沉默片刻，才醒悟般接口道。

    “炎龙的‘四大长老’已有折损，剩下的人左右支绌，已无法独挡一面。村落的结界倘是出现偏差，恐怕会有更多的无辜之人丢掉性命，炎龙的根基也未必保得住。还请大族长三思。”

    “那……要如何是好？”大族长茫然道。

    “也许，交给年轻人吧！”她的声音变得更加空灵。

    ……

    炎龙村落，议事厅。

    凌正雷已将北疆之行的事说与众人。听说世上还有传说中的“灵药”可以救治小雨，大家莫不欢欣鼓舞，高兴非常。

    “凌伯父，是我邪气附身，伤了小雨。我愿待罪立功，护送小雨去北疆寻药。”锦楼冲凌正雷抱拳请命。

    “那再好不过了，楼儿不入魔道，修为也已经不输于‘精英守护使’，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三长老赵丰恺高兴地接口道。曾经和锦楼交过手，他深知这少年修行实力的强悍。

    “只是，倘若你前往北疆，需事前修书一封，给你那多疑的爹爹说明事情原委，免得再生出其他误会。”二长老万镇宗接口道。

    “太好了！我这就给爹爹写信。”锦楼欢快击掌道。

    “族长爷爷，我也去，一定要帮助小雨找到灵药，助他恢复修行。”小霞也挤上前来争抢道。

    “此行人少，必须是强大的‘守护使’才可以前往。况且，你重伤未愈，不能逞强。”大长老张无忧劝道。

    “此行万水千山，危机重重，稍有不慎，有可能葬身在洪荒世界里……老三重伤未愈，其余俩位长老也有积伤在身，每日加持结界已是力有不逮……”凌正雷目光炯炯，看着众人道。

    “大族长，此行如欲确保小雨安全，必须要有族老级的人物带队，方为万全之策。只楼儿贤侄一人，还显单薄……凌云也刚被派出去执行任务……”大长老皱眉道。

    “‘南疆’之行折损了不少人手，族里的势力更显单薄，大家旧伤未愈，我们这几把老骨头，要考虑万千族民的安全，不能再轻易涉险了。”凌正雷单手抚须。

    “大族长放心，我愿带人护送小雨成行。”厅外，传来一少女莺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