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索红尘剑影来

一剑动江湖 三

    云裳是想晾一晾墨非的,擂台上的形势此起彼伏,难判胜负,她少女心性,终是忍不住,低声问墨非道:“喂,你觉得涂掌门和钱庄主哪个会胜出?”

    墨非道:“定是涂观海!”

    云裳问:“为什么?钱庄主有三宝加持,并不落败象,你为什么认定涂掌门会胜?”

    她本以为墨非会说出一番缘由道理。因她觉得墨非虽然和自己年纪相仿,但是见识眼光总是显得高明一些,当然,那是指的武学见识,他发呆气的时候,可不见有什么高明了。怎料墨非却道:“没为什么,我想涂观海胜啊!”他想涂观海胜,是因为他要亲自打败了涂观海。其实在昨日时候,他可不是这样想法,那时他见涂观海剑法高超,巴不得别人去打败了他,那样自己便不用出手了。可是今天,他想要自己打败他,不只是因为又多学了六招剑法,只是因为他想要这样。没缘由,没道理。人有的时候就是会很奇怪,一个念头升起,一个念头寂灭,就是那样全无征兆,全无理由。

    云裳道:“涂掌门总是一派师长,你这样直呼其名,可有多失礼!”

    墨非道:“他是坏人!”

    云裳道:“你就是爱胡说八道,你又不认得涂掌门,干嘛说人家坏?你小心些吧,要是人家做了盟主,知道你说他坏话,差人来打你屁股!”

    墨非无法现在告诉云裳涂观海的坏,只说道:“他做不了,我不会让他夺了盟主的!”

    云裳不由得“嗤”了一声,不屑的撇撇嘴,不再理他,又去关注擂台上的比试。

    钱乐泉与涂观海已经战了一个多时辰,仍是难解难分。钱乐泉所学甚博,接连变化了数套招法,始终不能占据上风。他是极聪明的人,也极富经营头脑,凡事总要往远了想想。他先盘算了一下自己战胜涂观海的成算,又盘算了胜出后余下四场比试的成算,把能看到能想到的对手逐个算来,似乎成算太小,不划算。便如同做一件生意,本大利小又得罪人,那倒不如不要做了。既然不要做,何妨再送个顺水人情。要送人情,起码得让这得了人情的领自己的情。钱乐泉用极短的时间便即谋定。

    谋划已定,手上刀剑招法又变。之前他一直一分为二,墨剑玄刀分使两套招法。此际却是刀剑合璧,融合成一套功法。乃是江湖仅有的风刀霜剑法。这套招法,开合之际,寒气逼人,一经使出,涂观海便感受到压力。

    剑,还是剑,像冰冷的精灵,凌厉中泛着那黯幽的光芒;

    刀,也仍是刀,像狂暴的战神,呼啸着昭告它嗜血的本性。

    涂观海在两件神兵的交融合击下,难觅破绽,连退数步。口中道声“好厉害”!一边暗暗思索破解之法。耳听得“叮”一声脆响,钱乐泉将手中刀剑虚空中一碰,身子向后退了三步。涂观海一怔:他已然占据先手,怎的自缓攻势?

    钱乐泉道:“差不多了涂兄,咱们就比到这里吧。”

    涂观海道:“庄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钱乐泉一笑,道:“请涂兄说句实话,你我交手之时,你曾腹诽钱某人仰仗利器宝甲否?”

    涂观海笑道:“腹诽可言重了,艳羡倒是有的。”

    钱乐泉道:“言不由衷了吧?只怕是两者兼而有之!钱某人尚还自知,若论真实功夫,其实稍逊于涂兄,所以能久战不败,全仗一二身外之宝。我能以独门秘技,争回几分气势,已是知足,再不趁势收篷还待何时?现下便不耽误涂兄夺取盟主了,咱们日后再叙!”说完朝涂观海点点头,优雅的掠下擂台。涂观海心想,这钱乐泉好精明,我还得领他这份人情。不过这样人物,也该当结交。

    擂台上来了一个人,他相貌平平,身材瘦小,涂观海可不认得,那人向他拱拱手,说道:“你好啊涂掌门,早听说你拳剑那个都绝,今日一看,嗯,还真是名不那啥传…我是无量山牛尾巴洞第二洞主,我叫上天入地风雨雷电都不怕的耿二麻子,那个,我想和你比划比划…”

    他有些大舌头,口齿不清,涂观海实在没太听清,皱眉问道:“什么洞…?”擂台下轰然爆笑,有人起哄,高喊让耿二麻子滚下擂台。他正要回嘴,耳听得“踢踏踢踏”几声,自己和涂观海之间突然多了个人。

    这个人当然是吴中天,他一算,涂观海已胜了三场,这一场无论如何自己得上台了,好让小墨非来战最后一场。他在江湖中名头响亮,但真正认识的人,却没几个。群雄见他身法高妙,却不认得,交头接耳相互询问。

    吴中天侧脸看看耿二麻子,问道:“你叫耿大麻子?”他也是没有听清。

    耿二麻子道:“错啦,大麻子是我哥,我叫二麻子!”

    吴中天道:“哦,二麻子,那个,商量商量,这场比试先让给我老人家怎么样?”

    耿二麻子道:“不怎么样,我好不容易上来的,你老等下一场呗!”

    吴中天怒道:“你这混小子,话都说不利索,打什么擂,比什么武?滚蛋滚蛋!”抓住他衣领丢下台去。那耿二麻子正在说话,被抛出后,声音由半空传来:“我,不,滚…”

    涂观海见吴中天上台,脸色就微微一变,这时强笑一声,拱手道:“吴观主,久违了!”

    吴中天看看他,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幽幽道:“涂掌门,你师父他老人家让我问候你呢!”

    涂观海变色道:“吴老道,你胡说什么?”一个人到底是不该欺心的,否则那污点终将成为长在自己心中的一根刺!

    吴中天依旧不慌不忙,又喝了一口酒,道:“涂掌门,你猜怎的?我昨晚梦见你那师兄了,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他跟我说怪想你!”

    这是涂观海心中的另一根刺,他暴怒道:“牛鼻子臭道士,你再胡说八道,我杀了你!”他这些年以恭谨谦逊的形象示人,绝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可他表面的怒实际上掩盖的是他心中的悔和愧!当然,更多还是慌张,他最忌惮的是吴中天将他最为不堪的一段在群雄面前抖出来。

    涂观海的脑中闪电般回忆起二十五年前那个暴雨的夜:那一晚,自己只是要偷出师父的武功秘笈,然后抄录了再还原回去。可那晚自己太慌了,不小心撞翻了院中的水桶,惊醒了师父。还是太慌,自己怎的就扯散了那秘笈,纸页散落在地,师父追上来了!自己知道,给师父缴回秘笈,自己此生再没机会碰到这部武学至宝了!自己当时,不怎的就灵机一动,假意跌落山洪暴涨的山溪,师父果然来救…都怪自己太慌了,太慌了,刺出那一剑怎么就偏了半分?师父伤的很重,本来可以轻松解决掉,偏眼前这臭道士横插进来,自己怎能不更慌?师兄也赶来了!跑吧!自己抓起秘笈纸页急要脱身,师兄来拉自己。他不是要夺回秘笈啊,他是舍不得自己离去。唉!这呆师兄,自己已重伤了师父,怎能再留下来!师兄失足跌进了洪水中,自己多想拉他脱困,师兄弟自小一起长大,他就像亲兄长一样的待自己。可,大错已经酿成,再不容回头,自己救起师兄来,就走不脱了啊…

    时隔二十五年,当年那幕便如就在眼前。涂观海这二十五年,无数次深夜梦回,是师父被刺后怨恨含泪的眼神,是师兄在洪水中挣扎浮沉的样子…这会是自己这一生的梦魇,是长在心中的两根刺!眼前的这个臭道士,自己三次都没能将他铲除,实在是自己眼中的刺。想到此,目中涌起杀意。

    吴中天就是要激怒了他,仰起酒葫芦连灌了几口,看着他轻轻念起一句诗来:“劝君莫把欺心使,湛湛青天不可欺!”

    涂观海目中杀意更盛,道:“我命由我岂由天?臭道士,你亮剑吧。”

    吴中天懒洋洋扯出长剑,道声:“我老人家来也!”说完,他目中精芒一闪,一扫平时邋遢嬉笑的样子,只一个进步便到了涂观海身前,剑光如电,直刺向他胸口。涂观海身形凝立不动,举手一剑划出,正是吴中天剑招之中的空门所在。吴中天身形转动,悠忽间转到涂观海左侧,剑刺向他肋下。涂观海依旧身形不动,长臂探出,依旧剑指空门。吴中天施展闲花照影的身法,一闪又转到涂观海身后,剑取他后心。涂观海就似背后生了眼睛,更不回身,长剑向后一扫,剑指方位,仍是吴中天剑招的空门。吴中天身子却早转到他的右侧了。

    这番比试,与前几场俱都不同,是一动一静。吴中天是一动,就如同山谷中的乱风,围绕着对手,进退转合,盘旋不断;涂观海是一静,就像那谷中的一棵古树,任山风袭扰,自岿然不动。

    云裳道:“这般绕来绕去的打法,吴观主他老人家可不晕吗?”

    墨非道:“吴道长是在耗他精力呢。”

    云裳道:“哎呦,你还记得要尊称道长,不错不错!”

    擂台上涂观海给绕得烦了,心里想:这招瘟的臭道士,你绕便绕,干什么一边绕一边乱七八糟的念叨?偏还念叨着什么,你师父要和你算账啊…你师兄他好想你啊…欺人太甚了!蓦地长身跃起,使一招“春雷绽”攻来。这一招极具威力,如春雷在半空炸响,然后绽裂出条条剑光,一下子便罩住了吴中天上半身十处大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