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客
离了南岭,晞坻漫无目的地在魔界中走着,一抬眼发现竟走到了断界山脚下,面前便是那片熟悉的墨色竹林。
过了断界山,再往上便是神界的天水关,她竟走到了魔界最边缘处。
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她抚上心口,可如今她的心中极为平静,一丝波动也无。
察觉到有人向这边靠近,晞坻收了思绪回身。
来者竟是千夜。
还未及千夜停下脚步,晞坻便先开口,“怎会在此?”
千夜恭敬拜下,“真神难得驾临魔界,自然要来迎接。”
晞坻面色缓和了些,她只是不经意间走到了这里,他这个一界之主便亲自赶来拜她,实在大动干戈。
千夜和冉筝,确实不同。
“南岭之事可处理好了?”
“魔界向来以实力为尊,有些争斗也是寻常,只是她的做法……确实太过决绝,使得魔界人心惶惶,安抚人心,倒还要些时间。”
晞坻微一点头,微移了目光看向她身边的女子。
珩佩知她是真神,心下敬畏,可与她目光一触,忽然生出了些熟悉的感觉来。
足足一息时间,晞坻才移开目光,敛下眉目。
“原来在这。”
她这话说的着实没来由。察觉到晞坻的反常,千夜默默向前挪了一步将珩佩挡住些。
原以为她还要说些什么,可晞坻只是转身离开,“随处逛逛,无需管我。”
“是。”
“真神。”
本以为这番对话便到此结束了,珩佩却忽然开口叫住她,惹得千夜一愣。
晞坻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要转身回来的意思。
“你在难过吗?”
千夜侧目而视,发现珩佩这句话是对着那真神说的。
可她对自己说话时的语气,都没有这样温柔过。
珩佩从她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神力,晞坻定然是认识她的。
她感受到了晞坻的情绪,感受到了她掩在云淡风轻的眸下的悲悯与垂怜,对六界的芸芸众生,对那个不能在她面前提起的人。
她或许无情了,但执念一定仍在。
珩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开口叫住晞坻。
她应该是不希望晞坻难过。
“不要妄图揣测我。”
“那不是真神会有的情绪。”
晞坻语气淡淡的,不辨喜怒,玄色身影缓缓步入竹林,与魔界的暗夜融为一体,孤寂,清绝,望尘莫及。
珩佩看着,微微蹙起了眉。
不是不会,而是不该。
那不是她该有的情绪。
“阿淮?”
珩佩被耳边千夜的声音唤醒,回过神来,竟有一瞬大梦初醒之感。
千夜将手搭上她的额头,面露担心之色,“想什么呢?没事吧。”
珩佩摇了摇头,又一次抬眸向晞坻消失的方向望去。
“我化形之前,或许与真神有关。”
千夜咦了一声,“你怎知?”
“真神给我的感觉极为熟悉,她看我的眼神,也绝不是面对陌生人的样子。”,珩佩面露思索,一板一眼道:“而且我是在千界山化形的。”
她忽然神色一喜,“千界山那座小竹屋里有一幅字,字上有先后两种不同的笔迹,想必便是真神和……那位所书。”
只是那竹屋被无名结界护住,她只能站在外面观望,隔着窗,只能瞧见那幅挂在墙上的字。
千夜看着她认认真真分析的样子笑了笑,“你若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去问问司命神君不就好了。”
珩佩轻轻摇头,对上他的目光,“不重要了,我有更该记住的东西。”
千夜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的笑意直达眼底,伸手将她拽进怀中,“阿淮……”
泽烨抱着臂站在刚刚挖好的湖边,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湖水自青丘最清澈的一条河引来,几可见底。
湖畔垒了石壁,栽种着自百花园移植来的十余株凤凰单枞。
“折柳说茶树喜温湿,不知这样可够。”
他按照折柳教的方法,将神力注入土壤。
每日按时浇水除草,如此照顾几月有余,才得出一盒制好的茶叶。
他哼着曲子抱着茶罐来到司檀府上,推门进去,轻车熟路地找到后院阖眸端坐的仙君。
他放下茶罐,又进屋拿了茶壶茶盏出来,泡上了茶,递给司檀。
茶香缭绕,司檀缓缓睁眼,自他手中结果茶盏。
“愿充凤凰茶山客,不做杏花醉里仙。这凤凰单枞倒是不错。”
泽烨眼前一亮,忙凑近些点了点头,“仙君居然分辨得出。”
“从前在人间喝过。”
司檀刚刚放下茶盏,泽烨又要为他倒上,他抬手制止,“若要品茶,可万万不能贪多。”
泽烨微怔,虽无法理解他话中深意,却也听话地放下茶壶,“我可是去百花园拜了师的。晒青,凉青,做青,杀青,揉捻,干燥,严格按照步骤来的。只是折柳她虽懂种法,却不懂品茶,这才来叨扰仙君,不知……味道如何?”
司檀点了点头表示对他的肯定,淡笑道:“怎么钻研起茶来了。”
以他对泽烨的了解,他绝不是能静下心来品茶之人。
泽烨目光闪躲了一瞬,“这你别管。”
司檀会意,指尖轻敲杯壁,“或许有些摘早了,差些苦涩之味。”
泽烨思索一番,起身道:“多谢仙君。刚好还有几株茶树没摘,过两日我再来。”
说完他便如一阵风般离开,司檀瞧着那背影,摇头轻叹。
泽烨回到青丘,端详了半晌装着茶叶的盒子。
他又起身走到湖边,跟着叹息一声,“也不知阿幽是喜欢甜些的,还是苦些的。”
他在湖边走了几圈,修剪了几枝微微枯黄的叶,终是拍手定下各带一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