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
次日,顾漓找遍了院子没有看到夭夭。
第三日,他们将搜寻范围扩大到整座镇子。
第四日,所有人都慌了,成辞派出自己身边几乎所有侍卫遍布天下地找。
第五日,永安来了急诏,召公子成辞前往边关与宣戎会合,携祝国六十万大军前去伐九越,只许胜,不许败。
几个月的时间,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九越军队渐渐败退,他也慢慢地明白了什么。
不可能人间蒸发的,她应该是回到汀兰城了。
那个冉筝是九越的公子么。
宣戎也不知道一向儒雅的大公子为何调兵遣将却如此激进,但是,效果还不错。
九越大部分地区被攻占下来,祝军鸣金收兵。
消息传到汀兰城的时候,正是礼节的当天。
她还穿着那身暗紫衣裙,端坐在长公主座位之下,冉筝旁边,她惊讶地发现顾漓坐在她对面,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漓一脸不可置信地瞧着她,她低下头去,晃着手里那杯酒,一时无话。
“都不要拘谨,今天是夭夭的生辰,也是家宴。”顾风裘笑着端起酒杯。
殿内开始有人交谈,气氛渐渐热烈。
舞女踮着脚悄无声息的走到殿中央,红裙曳地,像一朵安静张扬的扶桑花。
歌女在屏风后弹奏古乐曲,夭夭也只在天外山的竹简上瞧过残篇。
幽深雅致,纯粹高洁。
是一首『雪竹』。
舞女随着调子旋转,张扬的舞姿与内敛的曲调结合却无半分突兀,十分怡人。
除了冉筝,所有人都愣在那里看着仙子下凡般的场景。
曲子转慢转平,红裙随舞女俯身的动作旋转着落下。
冉筝勾了勾嘴角,站起身,“生辰礼奉上,愿姑娘此生平安喜乐,不知夭夭姑娘是否满意?”
夭夭语气淡淡的,不辨喜怒,“自然满意,不过,还斗胆向公子求一样东西。”
“您说。”
“『雪竹』的谱子。”
“姑娘知道这首曲子?”,清丽的声音从屏风后飘出来,带着一丝惊喜。
夭夭颔首,“从古藉残册上窥得一二。”
那琴师自帘后抬起头,“可否待宴会结束后邀姑娘一叙。”
“好。”
这段对话旁若无人般,但是顾风裘没有阻止,其余人便默默听着。
暗卫绕过座位悄悄溜进来,附在顾风裘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他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愈发严肃。
夭夭的视线还在冉筝那里,以他的武功听得见暗卫在说什么,他的神色亦是惊讶,骤然波动后又很快归于平静。
视线相对,夭夭听见他的传音,“祝国六十万大军入九越,九越大部分地区被攻占,带兵的人……是成辞。”
这算不算,成辞间接帮了她一次。
顾风裘真的没有在宴会上提到结亲一事。
宴会结束,还未等夭夭赴那个歌女的约就被顾漓拽到了一边。
“怎么回事?”
“我说我是被人带回来的,你可相信?”
“父亲?”,顾漓压低了声音附在她耳边问。
“不是。”
“那……”
“你不认识他,我还有约在身,回来再同你细说。”,夭夭扯开顾漓拽着她袖子的手,跑回大殿前。
殿前两人并排站着,殿内灯火虽亮,却已经是空荡荡了。
两人说着什么,夭夭有些好奇地躲到树后。
微风吹起两人的衣角,将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这个小姑娘是谁?”
“桁沭用他院子后山桃树下两坛千年桃花酿来求我帮他,你觉得,还有谁?”
“上神还真是痴情。”
“他们几个之间的事谁说的清呢?”
夭夭听着有些不明所以,却已经不知不觉地从树后走了出来。
“这个眉眼……”那女子抱琴站着,直直地盯着她,看得夭夭有些不自在。
她垂眸避开目光,“姑娘。”
“啊,我叫绫罗,是冉筝公子的朋友。按年龄,你也该叫我一声姐姐。”
“姐姐……”夭夭想也没想,没在意她的身份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冉筝忽然就笑了出来,好像知道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
“还是傻得很啊……”
她闻言蹙眉,这两人自说自话,况且九越如今形势危急,冉筝却似无事人般,甚为诡异。
绫罗笑道:“姑娘找些纸笔来吧,我把雪竹的谱子写给你。”
“随我来好了。”
夭夭将绫罗带到自己的屋子里,回身拂袖将跟来的冉筝关在外面。
冉筝只好回身,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这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姐姐和冉筝是何关系。”夭夭坐在她旁边看着她运笔,字迹秀丽颇有古韵。
绫罗写字的手顿了顿。
“朋友。他们这种风流世家公子有些江湖朋友不是很正常么。”
看她落下最后一笔,夭夭开口,“他人不错的,曾帮过我许多,我觉得你们倒很般配。”
“想用我来挡箭?”绫罗苦笑起来,顺着大开着的窗户看过去,那一身红衣在风里张扬的很。
“是真的这么觉得。”
绫罗苦笑一声,她用了千百年的时间靠近他,把自己变得如他一般,可她自己知道,像也只是外在的像,以夭夭一介凡人现在的眼睛看,当然会很相配。
她不断落笔,静默着写完了余下的谱子,“好了,谱子放在这,我们后会有期。”
绫罗抱琴走出去,与转头看过来的冉筝对上了视线,他对她轻轻勾起嘴角微笑,绫罗几百年在他身边锻炼出来的沉着冷静忽然就崩塌了。
她快步走出院子,连招呼也没打。
冉筝不解,看向靠在门口的夭夭。
“你的事,自己去解决。”
明明刚才还满口姐姐地叫着,怎么到他这就成了如此僵硬的命令语气?
冉筝心安理得地在汀兰城住下来。
夭夭被顾风裘留在汀兰城,她试过逃出去,却每次都被云争拦在汀兰山地界内。
又一年,宣戎与蒙信各自率军合击九越都城兖州,俘获九越王冉诹。次年蒙信又率军渡过漠江,平定了九越的江南地区,九越被灭。
夭夭知道这件事后颇为担心地跑去看过冉筝,他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好像自己多管闲事了一般。
终于在又一次看见冉筝抱着一坛子酒靠坐在树枝上时,她仰起头,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九越如此,你就没有点悲伤愤恨的心情么?”
冉筝微微侧目,“九越死活有定数的,我又没有办法逆天改命,为什么要做无用功呢?”
“那如果天命让你去死,你也不反抗么?”
冉筝拎着酒坛子的手紧了紧,他又何尝没反抗过,教他学会逆来顺受无欲无求的人此刻在义正言辞的质问他为什么安于命运?
“反抗也要等待时机,你会在自己病到使不上力气的时候去找绝世高手决一死战么?”
时间是最伤人的东西,他要如何解释那千万年的生活,如何把自己被磨平的棱角讲给还是凡人小姑娘的她听。
“陪我下完这一盘棋吧。”,冉筝一跃而下,径直走向棋桌,将装着白棋子的盒子递给她。
夭夭在他对面坐下来,捻起一颗白子。
太阳沉下去,天边火烧般的红,冉筝落下最后一子,定了胜局。
夭夭站起身来,伸了伸胳膊。
“那谢御与九越王……后来怎么样了?”
冉筝眨眨眼,“谢御名列四君子,又是重臣,不可能过于责怪他的。至于那个李嫣,自然是被废了。”
“不过也好,她只是不受宠而已,有养育三公子的情谊在,受不得什么委屈的。你也不要自责了,要说也是她先与你不善的。”
夭夭笑起来,“我没有自责,当众拂了一国之主的面子,他又不能把我怎么样,还挺开心的。”
她只是一时兴起想起了之前的经历,回忆到这,随口一问罢了。
“回去了。”
“好。”
又是一年,宣戎率祝军从后浚边界北上进攻,一路进军神速,很快就攻到了都城上祀,后浚王投降。
至此九域一统,天下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