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队的除夕夜

端午二

    李永秋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循循善诱,“刘大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刘艺文压低了声音,隐秘地说,“这家男人真的是上吊了?会不会是他老婆给他带了绿帽子,让他一时想不开,把自己吊死了?不过他既然是上吊,你们警察也没啥可查的了!”

    她的老公张继明实在受不了,拽了她一把,“你话太多了,不要胡说八道!”

    刘艺文被自己老公一顿抢白,也不敢再多说话了,像李永秋和刘思宇使了个眼色,示意二人是时候告辞了。

    而此时在案发现场,崔立伟和杨东升把那把倒下的椅子扶了起来,上面还有一双男鞋的鞋印,与死者宋长安脚上的鞋子也是相符的。

    崔立伟轻轻一笑,这个凶手心思还真细,竟然连鞋子都考虑到了!

    死者的家属郑翠美已经被陈利明和赵鸿带到属地派出所,进行进一步的询问和制作笔录;高梁和黎麦则留在了现场。

    高梁拿过杨东升拓好的鞋印,和死者的脚进行比对,果然是一致的;他又抬头看着从房顶垂下来的、长长的麻绳,伸手指着,“立伟,你看,那是不是船缆结?”

    崔立伟抬头仔细看了看,“没错,的确是船缆结!我去拿把梯子来,我得爬上去给它拍个照!”

    黎麦凑到跟前,也抬头看,“什么叫船缆结?”

    高梁给他解释:“船缆结就是单套结,一向被称为绳结之王。因为这种绳结简单、牢固、安全。最初是为了将升起的桅杆绑在船头旁边而得名,所以还称它为套腰结、帆索结。户外玩家都称之为‘布林结’(Bowline)”

    崔立伟登上梯子,仔细围绕着梁上的绳结,拍了几张全方位的照片。随后,他低头告诉高梁:“这个船缆结打得非常干净利索,应该是户外运动爱好者或者是船员才会做到的!”

    “难道凶手是从事这两个行业的?”黎麦听完崔立伟的话,问道。

    “也不一定。”高梁倒是有些犹豫,因为户外活动现在在这个小城市还没有普及起来,凶手是专业户外运动员的可能性比较小。“这名死者的情况,派出所有没有反馈回来?”

    这时候派出所所长郝建丰挤了进来,“高队,我们去了解了!这个人叫宋长安,今年三十七岁,是一家装修公司的木匠,手艺不错,所以工资还挺高,赚的钱也多。他在老家的时候就看上了一个姑娘,可是姑娘嫌他又脏又丑,所以没有答应他的提亲。但宋长安却是死缠烂打,还把姑娘骗到了东北……”

    “莫非这个姑娘就是他的妻子郑翠美?”高梁问道。其实世间公主王子的童话很少,多是这种怨偶。

    郝所长一拍大腿,“被你猜着了!正是他那个漂亮的老婆郑翠美!唉……宋长安因为苦追不得,所以把她骗到东北,让她举目无亲,只能跟他结了婚。结婚以后他宁可多辛苦一些,努力赚钱养家,也不愿郑翠美出去抛头露面。更过分的是,但凡他看见妻子与别人讲话的行为,就是一阵毒打……”

    高梁皱起了眉头,难道杀人凶手是他的妻子郑翠美?因为无法忍受他的虐待,愤而报复?

    崔立伟一看高梁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冲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

    “你现在都已经进化到会读心了?”高梁被崔立伟的话吓了一跳。

    崔立伟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别闹了,有点儿端正态度。我说不是,是有理由的!”

    高梁果然端正了态度,“你说来听听!”

    崔立伟指向死者的后腰处,“你看,这里的撞击伤,伤面非常大,证明压制他的应该是一个体重较大的男性,而非他那娇小的妻子能够做到的。

    “还有,椅子上的鞋印应该是全脚踩踏,才能印上的。他的妻子鞋子尺码不会太大,即使穿上宋长安的鞋压在椅子上,痕迹也会显得不自然。

    “还有就是地面到房顶的高度。如果凶手是他妻子一个人的话,根本没有办法把一具尸体按照这个高度悬挂在横梁之上的。”

    高梁听完他的话,皱起了眉头,“那你的意思是凶手应该是个男人,而且这个人的身高体态和死者差不多?”

    崔立伟扶了扶眼镜,“你们可以顺着这个方向先查着,再有什么新的发现,我会告诉你的!”

    这时候,李永秋和刘思宇带着满脑袋的八卦,也回到了现场。

    “你俩情况询问的怎么样了?”高梁一看见他俩立刻招手,让他们向现场的中心靠拢一下,随后又把他们带到了阳台上。因为在这种旧式民居里,隔音都不是很好,他现在讨论案件的事情,势必要找一个能压得住声的地方。

    李永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真是度过了三观尽毁的几个小时。邻里之间的传言简直是不堪入耳,堪比言情小说!”

    刘思宇打趣道:“这哪是言情小说,这是艳情小说!也不知道是漂亮的女人愿意招惹是非;还是是非愿意招惹漂亮的女人。”

    李永秋用手肘怼了怼他,“别胡说八道了,外面的传言不可信!现在我们还没有证据,说这女人就是凶手,而且她也不一定都是肮脏的,无可救药。”

    高梁看着他们俩,“别打哑迷了,说吧,到底了解到什么情况?”

    李永秋先把自己在刘艺文家中听到的一些消息和内容告诉了高梁;随后,刘思宇也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向高梁进行了汇报。

    这家女主人的确叫郑翠美。平时由于她的丈夫宋长安对她看管得极其严格,她平时很难与周围邻居亲近;可是她的丈夫是随着工地四处打工,时常会离开家里,到外地出差,一走就是一个星期。

    宋长安不在家时候,郑翠美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天天在街道社区转来转去,不是找人打牌,就是与人聊天,就像要把丈夫在家时对她的看管压力全都释放出来一样。

    久而久之,郑翠美就成了这片的麻将高手,也有了固定的牌搭子。

    而在这四个牌搭子里,除了郑翠美一个女人之外,其他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

    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出来。这三个男人其中两个人是有家室的,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就被自己老婆关在家里,不允许再出来和郑翠美打牌。

    只有一个三十出头、比郑翠美小个四五岁的小伙子,是个单身汉,一向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反而和她越走越近。

    听完这些,高梁挠了挠头,“这看起来就像是一次普通的桃色新闻,当然有可能是情杀。”

    “所以我觉得应该把郑翠美周围的人都叫过来做个询问,或许会发现什么线索。”李永秋听了一耳朵的八卦,虽然有些反胃,可是为了查案,他还得继续听着。

    高梁同意了他的想法,“也好,不过今天我们得先把现场处理干净,从明天开始,围绕死者宋长安和他的遗孀郑翠美,两人之间的社会交往关系开始排查,寻找可疑人物!”

    这时候,阳台的门被敲了两下,是崔立伟,“三位大老爷如果聊完了就出来看一看,我们把现场清理的也差不多了!”

    高梁从阳台走了出来,“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新情况?”

    崔立伟摇了摇头,“新情况谈不上。好多问题,我们得把尸体带回去,做完解剖以后才能知道。至于现场情况……其实,我刚才听见了几句你们所说的话,我觉得有些矛盾的地方。”

    “哪里矛盾?”高梁很是奇怪地问道。

    “刚才永秋和思宇出去走访排查,带回来的消息是说,这个男人非常疼爱自己的妻子,赚来的钱不但能让她吃饱穿暖,还能买些贵重的物件。”崔立伟虚指了指屋子,“可是现在这个家,你们也看见了,除了一张床,几张桌子,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完全不像过得滋润、家有余财的样子。”

    “会不会是租来的房子?舍不得投入啊?”刘思宇从小跟着寡母四处迁徙,对于大部分租客的心态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崔立伟理解刘思宇的意思,但是他还是有自己的想法,“即便那样,女主人的物件也不应该这么少,我还是觉得奇怪……”

    “不管怎么说,今天现场有什么,咱们就固定什么证据;至于有些说不通、不能理解的地方,咱们过后慢慢弄明白!”高梁及时地打断了两个人即将引起的争论。

    当他们从现场撤出来,和属地派出所进行交接之后,又一个电话顶了进来,是找高梁的。

    现在已经是端午节后第二天的清晨了。

    他们在现场足足忙了大半夜,周围的邻居已经从家家户户都能说上两句到闭门谢客,恨不得挂上一个牌子——我睡觉了,你们不要打扰我们!

    高梁强打起精神,接通了电话。

    原来是另一间派出所打来的,在南窑以南的打靶场的外围野地里,有人被砍死了

    南打靶场原来是公安机关训练的地方,后来因为城市已经扩张到这个附近,这里已经不适合再做射击训练场地了,所以就整体迁走。

    南打靶场的旧址上准备盖一片商品房,可是地还没卖出去,就先发现了一具尸体。

    高梁带着剩下的哥仨儿和技术中队,马不停蹄地从这个现场赶到了南打靶场的荒地里。这里的确死了人!

    死者身上多处中刀,少说也有十几个血窟窿;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了一身,把地上的黄土都染红了;更难办的是,死者的脸部被砍得面目全非,完全辨认不出来了。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周围有过来挖野菜、钓鱼、拾柴火的居民,看见警察围了一圈,也有好看热闹的过来围观,却被这眼前的惨状吓得落荒而逃、避之不及。

    高梁仔细看了看这具尸体,轻声问道:“仇杀?”

    崔立伟不置可否,歪着头看向他。

    高梁知道他这是询问的意思,于是站起身来解释,“寻常人被杀,哪有这种惨状?砍了死者十几刀,尤其脸上已经砍得面目全非,自然是对他仇恨至深的人,才可以做到;而且我看他身上的钱包还在,应该不是财杀或者为财劫杀。”

    崔立伟点了点头,明白了高梁的意思,开始检查尸体。

    “尸体多处中刀,刀伤均为刺伤和砍伤。其中刺伤的伤口多数都比较小,但深度极深;胸口处的一个刺伤,更是导致大量的血液溢出,多半这里就是致命伤。”崔立伟再看了看伤口的形状,发现那伤口是有一定弧度,并不呈现直线的形状。

    同样的砍伤的伤痕,这些伤痕和普通的有些不同,虽然伤口的两端有些擦伤,但砍伤的伤口形状隐隐也能看出圆弧形的样子。

    崔立伟把他腰间的钱包拿了出来,钱包沾满了鲜血,打开一看,果然还有许些许钱财,真的应该不是为才解散。

    这时候,附近的居民七嘴八舌开始说了起来,“这个人莫非就是谭严?!”

    “有可能,看了身量,倒是很像他。尤其这大脚骨病,的确是谭严的样子。”

    高梁听到这些议论,走了过去,“敢问诸位,你们所说的谭严是什么人?”

    刚才说话的居民告诉高梁:“这个谭严是居住在附近的单身汉,平时最愿意打个麻将,和大姑娘、小媳妇逗两句闷子。他每年过了端午之后,必然每天早晨会在这片荒地里挖野菜,已经许多年了。”

    “那他可有什么仇家或者得罪过什么人?”看来大家都熟悉这个人,高梁心下大喜。

    居民的头都摇得像拨浪鼓,“怎么可能?谭严平时人缘非常好!他虽然油嘴滑舌,但并不讨厌,而且对待妇女也十分有礼貌,所以常常逗了闷子,还惹不了别人生气,”

    这时候,崔立伟站起身招手让高梁过来,“这个死者多半是被镰刀砍死了!”

    高梁有些莫名其妙。镰刀?现在还有人在家里放一把镰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