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对于葛荣斌的忽然到来,朱三余自然是又惊又喜。虽然两人不在一个连队,但是隔着一个操场就能看见彼此的营房,而他也和路高明一样,肩上挂着上士的军衔,同样行使着一排代理排长的职责。
两人见面自然免不了一番推杯换盏,桌上除了他俩还有几个朱三余带来的兵,都是这两年江浙来的新战士,说话交流方便些,两人感叹着当初一起坐火车从老家来的几十个人差不多都离开了,还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老哥们在坚守,不禁唏
嘘着,谈笑间眼泪鼻涕差点落到酒杯里。
这时候,服务员端上来一盆炒螺丝,葛荣斌拿起筷子去夹,连着几次,都从筷子上滑落下来,朱三余赶紧拿过小勺子递给他说:喝得头晕眼花了吧,连个螺丝都夹不起来,来,用调羹穵。
葛荣斌接过来,看着碗里的螺丝慢慢说道:说起吃螺丝,我想起王祥了,他是我们这批人当中最爱吃这个的,有一次他嫌老板娘炒的螺丝辣椒放得不够多,还差点吵起来,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说是找到好去处给我们消息的。
朱三余说:我们都不知道他的情况,估计回家后不是很顺利,也就不跟我们说了,他也真是,当了三年兵,怎么说也辛苦付出了很多,有一回抗洪抢险还救了好几个群众,结果入党还有没有他的份。
“这哪里怪别人了,首先他自己的思想就没端正,以为给指导员送礼就能办成,他想的也太简单了,还有,他不是有喜欢泡小店的嗜好吗,这都是影响他进步的因素,最关键的是,入党指标本来就少,别人只要表现比他好一点,都比他
更有机会。”葛荣斌借着酒意发表了一通看法,让朱三余听着有些惊讶。
没想到他接着说道:三余兄弟,还是别说他了,我们自己不都一样吗,连党组织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不说了,喝,喝酒。
朱三余看他端酒杯的手都有点发抖了,赶紧示意新兵将他的酒接过去倒在另一个杯子里,对他说道:我看今天差不多了,早点送你回去休息吧,熄灯号也快响了,说不定明天上午还要出车了。
回到连队后,朱三余躺在床上想着葛荣斌说的那句“我们都没入党”的话,其实有点刺激到了他的内心,想想自己都已经代理排长了,连个党员都没争取上,怎么也说不过去的,尤其想到老家的二叔在送他参军临行前说的那句话:到了部
队好好干,最好能混个一官半职,再不济也要入了党再回来,给老朱家人脸上争光,知道吧?他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冲到喉咙口,赶紧拿起床下的盆子,哇的一口吐了出来,顿时满屋子里弥漫了酒气,和一股难闻的馊味。
他急忙下床端起脸盆往厕所跑,途中经过连长的房间,发现灯还亮着,等他从卫生间出来,便伸头朝窗户里看去,发现连长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东西,就缩回头悄悄回到了房间,倒头沉沉入睡。
不知何故,他最近总是做着那个梦,梦到前年那个夜里在铁轨边搬运沙袋堵缺口的那个时候,陆连长正站在他们不远的地方指挥着,大雨夹杂着闪电不停在他们头顶肆虐,就在他扛着一包沙袋经过连长身边时,猛然看见身侧的山坡上滚
落下一块石头,他下意识的喊了声:快闪开,然后一把推开连长,自己也踉跄着随着沙袋倒向一边,还好砸到地面的是个小石块,恰巧落在他和连长之间的空隙处,连长和他相互对视了一眼,来不及微笑就再次爬起来,各自投入到自己的角色当中,那惊险的一幕在连续作战的紧张氛围过程中,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等他们回到连队后,他和连长碰面好几次,都没有再提起那个事情,他甚至觉得连长说不定已经忘记了他是谁,因为就在他从汽车连分到这里后,听老兵说陆连长也是刚调来不久,所以他不一定就能很快记住每个战士的名字和面孔,如
果是这样,朱三余感到可惜的同时,难免也有些遗憾,后来再想想,难道自己那么做是为了得到他某种回报吗,绝对不是,那是每个人都会有的自然反应,想到这里,渐渐也就释怀了,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和自信。
就在他几乎将那个场景忘了九霄云外的时候,第二年的春天,连队照例又开展了“学**,当标兵”活动,本来他对参加这样的活动早已没有了当新兵时的积极性,不知是谁说起他会理发的事情,大家纷纷要求他给战友们义务理发,准
备作为学**标兵候选名单报到营里,他想到自己当兵第一年在一连时,已经被评选为学理论标兵并受到团里表彰,然后回到连队跟连长指导员争取到了一个学开车的名额,好像也蛮好的,便点头同意了。
不久,他这个挂着下士班长肩章的老兵拿起剃头刀就再也放不下了,从列兵到上尉的头,几乎都被他揉搓了个遍,因为他理发时有个特点,动作轻柔,洗剪仔细,经常让躺在椅子上被他捯饬的人,眼睛闭着闭着就睡着了,等一觉醒来发现头发已经剪好,立马变得精神许多,因此被起了个绰号“一觉好”,而他虽觉得难听,却也没有反驳过,认真的接受了战友们对他手艺认同夸赞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