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熄灯号刚响过,全营几乎所有连队都进入了沉默,除了岗哨的两个士兵和查岗的军官还在坚持着,连一向都没什么疲惫感的朱三余也忍不住困意频频,简单洗漱后躺到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梦里的他好像又回到了拉练的时候,那天正在疾步前行的他们,被一阵忽如其来的雷暴雨给淋得狼狈不堪,等他们从行军包里拿出雨衣穿上时,头上身上已经被豆大的雨点给湿了个遍。不久,从前面传来了12连的炊事车开到沟里的消息,他立刻想到了葛荣斌的安危,急忙打听12连现在的位置,等他们赶到出事地点发现,正在参与抢救人员车辆的人群当中,有个熟悉的身影也在来回穿梭,等他确认那就是葛荣斌后,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但听说他今天是换了排长和一个新兵上车,自己主动要求走路的事情后,又为他的临时决定感到庆幸不已,但碰到这样的事故,谁有能说得清楚是非曲折了,一切好像都是命中注定吧。
就在他还在神游之际,感觉房门被啪啪啪的不停拍响着,他忽地从梦中惊醒,赶紧爬起来开门,只见查岗的军官冲着他几乎喊道:一排长,你怎么回事,这时候应该是你们两个兵上去换岗了,到现在都没人过去,前面那两个兄弟已经等得快要在岗亭睡着了,要不是我去得及时,这回已经脱岗了。
朱三余脑袋嗡的一声,像血管承受不住高压崩裂开一个口子,忙喊一声不好,随即冲了出去,光着膀子连背心都没穿,向班里跑去。
第二天上午,连队起床出操回来后,连长没有立即解散让大家去洗漱,而是站在队伍前,狠狠批评了昨夜那两个因睡过头没起来去换岗的新兵,态度之严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家听得出来,连长骂那两个新兵是真,但顺带拐弯批评了一排长的意思也很明白。
最后,连长说道:鉴于此次武装泅渡训练时间紧迫,对两名新兵的处理决定,等任务结束回来后再另行宣布。
在登车出发去往东南沿海前,大家的心里都感到了一丝压迫和紧张。
那天,葛荣斌看着小黄带着排长和一个新兵上车开远之后,他汇入到大部队中和其他人一样,背起行囊横跨步枪跟在队伍的中央,正在他和旁边的一个老兵聊得开心之时,前方一个惊雷把他们的注意力拉回到现实中来,看着突然飘过来的乌云,连长提醒大家马上要下雨,赶快把雨衣拿出来穿好,就在他们穿好雨衣准备再次前行时,跟着连长身边的通讯班报务员收听到了前方发来的呼叫:有卡车冲入山沟,迅速前来救援。他马上将这个消息告诉给连长,连长脸色大变,命令全体集合以强行军速度向前方跑动,顿时,天色暗沉的公路上,一支黑色的队伍快速奔跑在风雨之中,犹如会拐弯的离弦之箭射向目的地而去。
现场看上去虽不惨烈,但血淋淋的事实还是让葛荣斌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压抑和悲伤,要不是他提出来下车走路,或者今天会是另一个结局。他来不及拷问身旁的目击者车辆出事的细节,先救人要紧,便第一个站出来带着粗粝的专用钢丝绳慢慢向山沟下走去,他想着先把车拉住固定好,不能再继续往下面掉落了,救人的同时必须要先保证车辆的安全,否则,人和车辆都有可能不保,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等到他来到车尾将钢丝绳牢牢固定在拖车钩上后,看见炊事班的战友正在将小黄和另一个新兵从驾驶室内慢慢拖出来,还好,他们看着只是皮外伤,由于受到严重撞击目前只是暂时昏迷,而排长则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回到营房的那天中午,他和战友们在下面听着团长的讲话,心里在想,今年这是怎么了,前脚刚做完野外拉练,后脚就要开拔去海边,难道真的如团长所说,集团军近期要在海边举行实战演习,两边是要准备打仗了吗?想想这段时间不断从广播里听说海峡对岸闹得很厉害,包括团长说到这个事情时,打了个比喻说,对岸就好像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现在要和母亲彻底断绝关系,作为家长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要把孩子带回家一样,虽然还没有明确宣布舟桥团是否参加即将到来的实战演习,他的内心已经开始有了一丝担忧,猛然间那个排长仰面朝天血流满地的画面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生与死,这个自小到大从未想过的话题,在那一刻,突然变成活生生的现实,令他感到恐惧和不安,以至于团长说的那些话,他断续着并没有完全听清楚,但随着战友们那一声声震天的呼喊和热烈响应,不知怎的,那些在课本上学过的经典人物形象比如烈火中的***,勇堵机枪眼的***,还有电影里舍身炸碉堡的***,都一一浮现在他的面前,慢慢的,他的身体变得坚挺而笔直起来,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脚底升起。他心想,假如部队马上需要他面对炮火横渡海峡,他肯定也会义无反顾的冲锋在前,在国家大义面前,生与死,此刻好像有了一层特殊的意义,那个似乎忘记了很久的军人誓词,也忽地在眼前变得清晰起来,渐渐的,身体居然充满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等待着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