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赏群臣
就在第三日的薄暮时分,身中三箭的斥候,拒绝搀扶,一步一爬登上赤云城城楼,而后虚弱地道:“启禀太子殿下,司战大人于一百里外落凤坡,一招击败姜国兵马大将军王亭山,全歼王亭山援军!”
“城下的姜国先锋许定国,被随后赶到的北堂大将军亲自枭首示众,司战大人正在赶往赤云城的路上,司战大人……并没有……叛……”
力竭身亡的斥候,歪歪斜斜倒向血泊,身后一双修长的手伸出,轻轻扶住了斥候。
云天将斥候的尸体平稳放好,单膝跪在面前的血泊之中,声音嘶哑道:“殿下,是末将来迟了……”
云玦闻言,洒然一笑,继而豪迈地道:“孤的将军,来的永远不晚!”
沙场之上,云玦可以将性命交托给云天,云天亦然,这是信任。
可是,云天不明白,云玦眼中的痛楚,从何而来?
庆贺的礼乐演奏完毕,丹陛上的侍卫,踏前一步,开始朗声宣读圣旨。
“天命授孤以平乱,百姓盼孤以安居。征和初年,先帝阻敌于国门之外,续云脉,继永年……”
“孤监国十载,外平衅敌,内除国贼,拯百姓于水火,扶社稷于将倾……”
“……今孤承继大统,改元太康,公告天下,咸使诸闻。”
云玦的登基圣旨宣读完毕,文武百官并皇亲国戚整齐下跪,山呼万岁。
侍卫放下登基圣旨,从內侍高举的承盘里,拿起第二道圣旨,继续朗声宣读。
“云中有今日之盛景,悉赖臣工并力,将士用命。”
司狱神策有定乱之功,辅弼之劳,现授上柱国、太师。”
“司谏杨绝统率文官,素有累功,现授上柱国。”
“大皇子云经、二皇子云纬随驾亲征,屡立战功,现封大皇子云经为明王,位列王爵第一等。”
“现封二皇子云纬为战王,位列王爵第一等。”
“现封三皇子云构为恭王,位列王爵第二等。现封四皇子云璋为廉王,位列王爵第二等……”
文臣武将眼巴巴看着圣旨快要宣读完毕,却唯独没有关于司战大人的任何封赏,各自相熟的官员们,早就忍不住用眼神交流起来。
皇子分封王侯的圣旨颁下,云纬内心没有丝毫波动。
王侯的爵位,早在父皇作为太子监国之后,皇子们就陆续因功分赏,今日的圣旨,不过是补了战时缺的程序而已。
司狱神策历经三朝,劳苦功高,父皇还没当上太子的时候,神策就已经是太傅了,征和二年,又加“太尉”衔。
如今,累功加衔“太师”,太傅、太尉、太师,三公荣衔集于一身,已是文臣极致,古今未有!
可是云纬却不觉得有什么突兀、不妥之处,反而觉得分所应当。
不但云纬这么觉得,御阶下的文武百官,内心亦是相同的想法。
那么,延续云中千年国祚的叔父,他的名字,为何独独没有出现在封赏圣旨之上?
云纬等了半天,直到圣旨宣读完毕,却依旧没有听到关于叔父云天的任何晋封,就连司谏杨绝都获封上柱国,一时不忿,就要挺身出班。
站在云纬身前的大皇子云经,不着痕迹地左移一步,将云纬挡了回来。
察觉到身后的云纬还要出言,云经微侧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云帝云玦将丹陛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含笑不语。
等到侍卫宣读完圣旨,云玦整动金线龙袍,站起身道:“可能列位臣工心有疑惑,认为朕的圣旨之上,漏掉了一个人,一个有功之臣。”
“父皇英明!”
云纬抖掉一直拉住他,不让他冲动的手,一撩银线蟒袍,直接跪倒在地。
“哈哈……除了我儿云纬,还有其他人吗?”
云玦环顾大殿。
司狱神策与明王云经当先跪下,随后是势力足以与文官们分庭抗礼的刑狱司属官,还有武司的一众武官们,依次在神策与云经的身后跪下。
“陛下英明!”
一众文官面面相觑,徘徊不定,都在用眼睛,紧紧盯住队列最前方的杨绝,唯恐漏掉任何细微的动作。
眼见杨绝许久没有动静,十几位文官撑不住压力,三三两两依次跪下,零零散散地扎在文官堆里。
云玦笑容冰冷,似笑非笑地盯着阶下的杨绝。
等到杨绝僵持片刻,撑不住缓慢跪下的时候,剩下的文官,还站着的,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
满殿文武,只有云天一人,还站在臣班的最前面。
“列位臣工说得不错,司战云天!”
“微臣在!”
云天出班躬身道。
“云天司战,不愧为我云‘天’司战!”
“两次千里驰援云都,拯民于灾厄;四次孤军深入敌阵,救朕于水火。所历大小三十一战,攻必胜,战必克,云中才有今日之盛景!”
“千载姜国覆灭,昔年妄称霸主的姜无碍,自刎武功城,此全司战之功。”
“历年征战,身被创一十八处,至今尚有一根箭矢留在体内,朝夕皆有锥心之痛,这样的功劳,朕该如何赏?云天,你说呢?”
满殿皆跪,唯有一人躬身的云天,闻言单膝点地道:“陛下言重了,微臣愧不敢当!”
“微臣岂敢贪天之功?云中能有今日,全赖陛下洪福齐天。”
“这些恭维的话,九年前朕就告诉你,叫你不要再说了。”云玦无奈地道。
“此情此景,微臣不得不言。”云天如实说道。
“咳……”
神策重重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旁若无人的两位,继而严肃地道:“注意点场合。”
“来人,宣朕旨意。”
云玦听到神策的告诫,继而朗声说道。
“诺!”
“司战云天,挽狂澜于既倒,扶社稷于将倾。于云中,有社稷再造之功,功盖寰宇,古今莫能盖之。”
“司战之职,不足以旌其功;军侯之爵,不足以慰其劳。自即日起,卸云天司战一职……”
宣读圣旨的侍卫缓了一口气,稍稍停顿了片刻,却急得下面的文武百官,都恨不得跑上前去,狠狠抽他两个大耳刮子!
这么重要的旨意,一口气读完,能累死你丫不?
“现晋一品军侯云天为冠军王!取勇冠三军之意,位列王爵第一等,爵位永在诸王之上!统掌全国武事,全国兵马悉听号令,钦哉。”
圣旨一出,震得满殿文武瞠目结舌。
天下纷传司战大人不久就会暴毙家中,然后是剥爵除赏的人,真应该和他们这些像是被天雷劈傻了的鸭子一般的官员们,一同站到金殿之上,使劲睁大眼睛瞅瞅,这哪里是鸟尽弓藏?分明就是极尽荣宠、冠绝古今啊!
“陛下,恩赏太过,是败乱之兆啊。”
眼见站在最前面的司谏杨绝不愿出声,身为文司二品参政同知的钱含章,急忙跪地叩头大声道。
“陛下!三思啊,云中祖制,异姓不可封王啊……”
“陛下,滥赏王爵,兵权下放,等同于倒持剑锋,授人以柄。他日,该何以制之?”
“勿需多言,朕意已决!”
云玦断然地说道,同时看向阶下的云天。
“陛下……微臣……”
云天想要辞却封王之赏。
“云天,你忘了九年前答应过朕什么吗?”
云天无可奈何地撩开袍角,双膝整齐跪倒在金砖上道:“微臣遵旨,谢陛下!”
“冠军王平身。”
云玦满意地点头,平摊右手,向上虚抬,示意云天起身。
云天在心底悄悄叹了一口气,藏在袖子里的左手微微用力,撑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慢慢站直了身体。
看着掌心因为用力撑地而变得发白,云天自嘲地笑了笑:如此羸弱,真是枉掌全国武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