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在买菜啊？”

    三郎回头，看见的是穿着仅有黑白色调的欧洲人，如果在他的眼睛上来一下就更加像熊猫了。黑色衬衫的胸口口袋里白色外壳的钢笔显得格外惹眼。长袖一圈一圈的向上卷着，从厚度上目测来看这种刚好卷到距离肘关节还有4-5公分的程度大概在3圈。这种穿衬衫的习惯三郎再熟悉不过，那位阴郁的魔术师就喜欢这样做。

    白色的领结松松垮垮地挂在领子上，就像是周末限制加班的公司职员。没上油的黑皮鞋沾着泥水不知道走过了多少路，皮鞋侧面被大概是自行车或或者电瓶车、摩托车之类的的撑脚刮得变形，大概再有一个月就会磨破。他的皮鞋没有鞋带，他甚至没有穿袜子。

    按照季节来说，现在已经是夏季。就算在这个时代才生活1年的三郎也知道沙滩裤和圆领短袖才是这个季节最好合适的打扮，而不是长袖衬衫。

    三郎还记得这个人。

    一个月前他在公园里散步，莫名其妙地和这个人打了十几个来回。如果不是那位剑客地接入，两个人一直打下去胜负不好说，或者说公园里多出两具来路不明外外国人尸体。

    那次，让他再度感受到武力上绝对差距的。那个看起来病怏怏却神明一般强大的人——“神通剑”在八步之内击败任何人的绝技。

    当然，这是问了老板之后才知道的。

    源义经在被追的过程中连跳了八艘船逃脱的故事三郎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根据老板的说法，那人能根据原本是逃跑的故事锻炼出“无论是什么样的对手都在八步之内击败”的进攻绝技。这样的绝技究竟如何，只有亲身体会了才能感受到这种震撼和美。

    那位神人的每一个动作即便是小拇指多弯几点都具有意义。

    “嗯，你叫我三郎吧。我该怎么称呼你？”三郎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向对方伸手表示友好。

    “该怎么称呼哦呢？”欧洲人一边挠着脖子，认真思考，顺手就将一袋水果黄瓜递给了三郎。

    三郎“哦”了一声，也是很顺手地接过黄瓜。

    欧洲人的中文出乎三郎意料的好。不过三郎作为日本人，利用那个附加了奇怪咒语的戒指在一年内基本能够做到了中文无障碍交流也足够令人惊讶。

    “那就叫我杭道，猎狗（hound）的谐音。这个名字还是和我的专业比较符合的。”他说着，发现三郎手中拿一袋水果黄瓜，而自己手中的水瓜黄瓜没有了无论是从数量、成色，还是从那塑封的袋子中黄瓜摆放的角度，他很确认三郎手中的黄瓜就是自己的。

    “了不起。居然能在我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夺下我手中的东西，而且还能让我没有意识到。”他的感慨却是让三郎感到了震惊。三郎不想对这样的事多加评价，便将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水果黄瓜顺手放在了边上摆放酸奶的冷柜架子上。

    “不好意思。有空下次一起喝茶。”三郎说着客套话。他来超市只是今天晨练后的时一兴起。他打了但半辈子的仗，与其来超市，他更喜欢去图书馆读书。

    今天清早和老板第一次一起吃了那种和电视上不同的牛排，还有那种烤土豆。特别是烤土豆。自从来到了这个时代，他对于土豆表现出了痴迷，以至于找了不少土豆种植、培育方面的资料学习。

    尽管在老板这里住了1年了，他也是第一次在清早睡醒就吃这样的大餐。他想到店里似乎没有土豆，又居然觉得这位猎狗手中的黄瓜似乎配上大蒜和柠檬皮有可能会很爽口。他决定去买10斤土豆和两个柠檬。

    “那么下次再会。我有些事情想做。”三郎一向雷厉风行。他的杀伐果决有史可寻。

    “不必急着走。上次胜负未分，不如再比比？”自称为杭道的刺客从篮子里取出一根白萝卜便是刺来。当然，他也是开玩笑的。毕竟萝卜还没有付钱。

    “食物是用来吃的。”三郎不想再这种无聊的事情上纠缠。他已经不是那位要统一天下的战国大名，而是一位更加热衷于简单生活、养生健体的老人。如果这位对手是抽出他曾经使用的软剑腰带，三郎倒是愿意在这个地方用随手可得的道具和他一战。

    不过他对于将食物用在不该用的地方就很介意，在这一点上他和老板又相似之处。

    “这位客人，蔬菜要先称重，麻烦您到这边来。”管理蔬菜区域的阿姨的眼神很好，她看到了这是一根没有贴上标签的白萝卜。

    这句话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三郎自己也经常会买了蔬菜忘记称重。只不过在这种奇怪的情境下听到这句话，他觉得有些好笑。

    “改天再说吧，你还是先买菜吧。我也要买菜。”三郎回头说着，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那买完菜我们门口见，”脾气古怪的欧洲人说着，将萝卜交给了阿姨：“不好意思，见到老朋友就没注意。塑料袋就不要了。”

    三郎没理他，做自己的事情。

    超市里只有常见的黄皮土豆和红皮土豆。红皮土豆是新进的品种，之前三郎逛超市的时候并没见过。平时买的都是黄皮和白皮的土豆，他也想尝尝看红皮土豆是什么样味道。

    结论就是巴掌大的红皮土豆和黄皮土豆各买了3个。

    既然想要要求老板专门做点什么和土豆相关的菜了，那最好还是给他带点谢礼回去。当然，无论是买土豆还是买谢礼的钱都是老板出。那么究竟带点什么回去？

    三郎在乳制品区散步，就像是这家超市的主人。

    “都是脱脂牛奶啊和儿童吃的起司啊，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呢。”他没有看到什么让自己眼前一亮的东西，比如整块的马里苏拉奶酪或者蓝纹奶酪。不过即便有这样的乳制品，买回去大概会被老板禁止今天晚上吃肉吧。

    在乳制品区的出口，是一辆摆放着的是用“买二送一”的交代捆绑在一起的高价酸奶和牛奶。

    8%高脂牛奶！

    三郎觉得自己的双目可能都在放光，就像《西游记》中的那个眼睛如灯笼一般的蟒蛇妖。他记得很清楚，老板最喜欢高脂牛奶和热可可。

    “高脂牛奶和热可可。”三郎明确了目标。

    15分钟他便结束了自己的购物。

    来到超市的门口，那个装扮看着就让人觉得会中暑的外国人坐在消防栓上，吃着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大碗炸串。

    “嗯，用什么方式来决胜负呢？”自称为“猎狗”的欧洲人将几乎完全是淀粉的炸烤肠递给了三郎。“之前看过一个很有创造性的漫画，常年比试的两个人有一天决定用格斗之外的方式决胜负，比如赛车、游戏、下棋。”

    “我只是一个稍微会点剑术、在军队指挥和放火上稍有心得的老人。”三郎说的虽然是自己的生平，却是在一个现代人身上很难凑齐的品质。这一此他并没有拒绝对方给出的零食。

    “您也是客气了。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在植物学、障眼法和刀具的使用上有些心得的老人，对了易容我也很擅长。”以“猎狗”为名字谐音的奇怪欧洲人，也用令人富有遐想空间的方式做了回答。

    “真是令人意外的组合。今天是什么奇怪的日子？客人的特色还真是一致呢。”抱着裹在锡纸中长度绝对超过1米、宛若武器的面包的老板在两人的身边停下脚步问道。

    “哦，我能理解，是两位‘活着的死者’。某种程度上很接近我呢。一起喝酒吧。”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当街仍然腰间插着一柄肋差，肋差的刀柄上挂着一个紫色的葫芦。不过令人觉得诡异的，而是他头顶上顶着的至少是40寸口径的铁锅。铁锅不仅仅散发着热气，而且还散发着辛辣又香醇的诱人气味。

    “这个？这个是我拿来的冒菜，不过顺路路过一家海鲜自助的时候还加了一些那家店的海鲜，还是热的。”他说着，将手中提着的人头大小的瓦罐。“这个是拜托一位老婆婆帮我炖的萝卜。这个可是付了钱的，并没有白拿。”

    “对于老人和孩子你还真是客气。”老板冷笑一声，随意地一脚撇过去。他的脚穿过滑头鬼的小腿，就像是石子穿过云雾。

    “我也是老人家啊，我也是快200岁的老人家。你怎么不对我客气一些？”按照人类年纪来说是老人，按照妖怪的年纪来说却是刚刚成年的滑头鬼挑衅一般地对着已经过了30岁生日的老板挤眉弄眼。

    “我先回去吧，冒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滑头鬼就像一阵轻烟，裹挟着从别人商店顺来的至少应该是四五个人分量地冒菜随风消散。

    “生者无法为我所用，身为死者的你们又如何呢？”老板问道。

    “三郎是我的刀，那么你作为我的影子如何？”老板从通过伪装自己的死亡获得平静生活的夜行者的纸碗中抽出一串五花肉，指着对方。

    “有我这样的后背，你作为影子不会有意见吧？”老板停了一下，想起了另一件事：“她的一切我都会背负下来，包括你欠她的人情。”

    “就算是这座城市中的监察官也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你看起来对我的身份非常的清楚啊，来历不明的魔术师。”猎犬松开衬衫的两个纽扣、脱下皮鞋吃脚踩马路三，身体就像是吹气球一样肉眼可见地变得健壮、身高拔长。原本他的身高和三郎相差无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停止时已经比老板还要高上一个头。

    “如果给你一把双手剑，你是不是能从城堡的正门正大光明地‘潜入’，然后‘正面’将目标斩首？”老板的话还没说完，两根利刃一般的双指已经扎扎实实戳上了他的眼球。

    “嗯，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很奇怪。”红杭道的双指无法再前进任何一点。尽管他的手肘已经被三郎全力压住，让他那洞穿了数以百计咽喉的双指无法前进的是纯粹而简单的魔法，简单到只配被称为“魔术”。

    “我会的也只有这种小手段罢了。满意了？”老板问着，他的额头也已经留下了汗水。他并不轻松，这个对手的突然袭击让他几乎来不及反应。

    在这不到一步的距离内突然而来的袭击，就变能够反应过来也几乎没有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构成的魔术，除了魔力外放。

    “将魔力凝练在金属粉末中为自己做着伪装。不止用来防御，通过干涉光线的物理的方式实现了幻术。你衣服上原先的那个怪物没有了，全都用来抵御我这一剑了？”杭道收手，重新坐回了消防栓，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知道那也不会是一般的金属。即便是灌注了足够的魔力，也少有盔甲能够抵挡住他的剑指。

    “这么精确地在眼球表面聚集了防御，你在魔术师中也足够纵横了。老朽没听说过你，也没见过你。不过应该是老朽‘去世后’才出现的吧。”戴着不知材料的面具伪装成中老年人的老者，做爱消防栓上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人又像泄了气的皮球，恢复到和三郎相差无几甚至还要瘦弱几分的身体状态。

    “你整个人的平衡有点奇怪，左手是义肢？完全看不出来。”曾经是夜行者中霸王的老人将纸碗中剩下的几滴油汤倒入了口中，咂着舌头又明白了点什么。“原来就是你，被宣召出来的变数。也行，老朽和老朽的后辈们也是托了她的福，这份恩情就还给你吧。”

    “那么就请您务必还给我吧。托您的福获得的，我也会还给您的后辈。至于您的那一份，就用我提供的饭菜来替代吧。”黑色的液体从老板的眼眶中流出就像血泪，黑色的液体顺着他的脖子流过肩膀，最后通过手臂从指尖滴下。

    地上聚集着的黑色液体就像有生命一般蠕动了两下，又像找到了猎物的毒蛇常山了三郎的身体，在他的上衣比绘制出了独特的怪物团。

    自称为猎犬的老人瞳孔收缩了一下，站了起来，看向眼前的“老板”。老板的容貌发生着变化，就像积木倒塌一样，那副面孔变成了三郎的老脸。

    “三郎”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三郎变矮了，变瘦了，变年轻了。他变成老板的模样。

    “没想到你你能做得这么巧妙，也没想到你又这么大胆。你居然敢当着一位光与影的大师面前，利用光与影欺骗了我。”杭道坐回了消防栓上。

    “我说过一次了。三郎，信长公是我的刀。”老板抓着对方手肘的手松开了，看了眼手表，转身往能够回到自己的餐厅的地方走去。

    “老朽哪里还有什么威名，不过是一位在公园里教别人素描的中年人罢了。”他将纸碗团成一团攥在手中，手腕抖动，纸团和他夹在指间的竹签飞了出去。他停了片刻，没有听见竹签和纸团落地的声音，便跟上了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