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到‘老佛爷’三个字，她也是心头一跳，甚至比别人更加受惊，连端起的茶水都溢出些许，还以为那老东西又活过来了。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小家伙说的是她自己，于是放下心来，确定了那老东西没复活，而现在她才是六宫之主，大清国的掌舵之人！

    隆裕太后冷面寒霜地盯着聂臻明，继太后位之后再度听到这个称呼，按理说应该把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子拖出去喂狗。

    可是……

    她又突然阴转晴地嘴角上翘，十根手指带着长长的金指甲，轻抿着茶水，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更加高贵、更加像个太后了。

    所有人也都在察言观色，隆裕太后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都被看在眼里，明思于心。

    太后这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呀……

    静芬这丫头真叫老夫琢磨不透啊……

    一时间，众大臣挖空了心思也看不出这是个什么反应，或许，只有部分宫女才能看出来，毕竟了解女人的始终还是女人。

    隆裕太后叩着茶盖子，一脸淡然地说道：“你倒是个牙尖嘴利的小伙子。”

    不生气？

    大臣元老们互相对视着，这才知道静芬丫头并没有因此生气，看起来似乎还很受用。

    莫非‘老佛爷’三个字不是什么忌讳之称？

    那……

    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说了呀？

    一帮老二货顿时起了巴结奉承的心思，想把隆裕太后哄高兴了，好多赏赐自家些金银细软。

    “聂臻明，近前答话。”

    隆裕太后心情大好之下，竟然要让聂臻明靠近一些，如此‘恩宠’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额……

    聂臻明心说：我可以说‘不要’吗？

    “愚弟，发什么愣，还不速速上前来侍候！”

    大哥聂海棠当即一瞪眼，随即拱手道：“禀太后，家弟没见过什么世面，想来是被太后圣威所惊，所以一时失礼了……”

    “无妨。”

    隆裕太后解开心结之后，情绪大好，竟抬手招呼起来：“来，莫要害怕，靠近些。”

    聂臻明黑着脸，有种被大哥卖掉的感觉，转而求助地看向三哥，这家伙竟然仰头朝天装看不见、听不着，连林惠韵都递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无奈，他只好‘诚惶诚恐’、忐忑不安、极度不愿地站起来朝前走。

    谁也没有主意的是，戏台上的何蔓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也瞧着，却是丝毫不影响蝴蝶仙子般的舞姿。

    “大胆！”

    一个老杂毛吹胡子瞪眼地呵斥道：“让你平身了吗！”

    啥意思？

    聂臻明微微一愣，看了眼那老厮，花翎之上赫然是枚鸡子儿大的红宝石，跟洋泾浜的那位糊涂老王爷一样。

    对方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杂毛你几个意思？

    聂臻明不忿地在心里骂道：“忘八老儿，竟然欺辱本少爷，真真不当人子！”

    “无妨，聂爱卿不是说了，他没见过世面，自然不会懂宫中规矩，走过来也无妨。”

    还好隆裕老妖婆的心里正美滋滋，规矩不规矩的也就不重要了，不过……

    聂臻明心里腹诽道：本少爷没见过世面？开玩笑，在美洲咱可是人送外号‘荒野大镖客’，什么大小人物没见过？

    坐井观天的清蛙。

    没见过世面的是你隆裕、是你摄政王载沣、还有你们这帮皇亲国戚糟老头子们好吧！

    “太后老佛爷，您有什么吩咐呀？”

    咳咳……

    当然，无论聂臻明心里面再怎么狂，此时此刻也不得不低下高贵帅气的头变成舔狗一只，至少表面上装出很识相的乖巧模样。

    隆裕语气和缓地问道：“你多大了？”

    丫到底几个意思啊？

    没你这样当太后的，开口就问人家年龄。

    聂臻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发现眼前这个大傻子太后有点儿不按常理出牌，总说出些离谱没溜的话。

    “回，太后。”

    聂臻明不习惯地咬嘴说道：“草民今年十九岁。”

    “都十九了呀……”隆裕想了想又问道：“可曾婚配呀？”

    来了，这老妖婆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不是要审问吗？这咋感觉有点儿对他图谋不轨呢？

    “草，草民……未曾婚配。”聂臻明忐忑不安地回答道，心说：该不会要纳他作面首吧？老妖婆想学武则天那样？

    大哥聂海棠也是捏了把汗，兄弟几个中，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太后了，心性跟顽童一样，总是不分场合说一些惊世骇俗的话。

    再瞧众大臣和宫女太监的表情就能判断出，聂海棠的担忧是正确的。

    “呵呵……”

    纳尼？

    聂臻明听到这类似少女的银铃笑声，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像吃了什么坏东西一样脸色紫青。

    老妖怪该不会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吧？想想没准儿还真是，不然当年为啥没生个孩子？

    隆裕太后此刻似乎进入了某种状态，面色泛红地一个劲儿傻笑，从少女银铃变成了要去吃唐僧肉的老妖婆，就缺个精细鬼、伶俐虫和一顶轿子了。

    “咳咳……太后，聂臻明乃是朝廷重犯。”

    闻言，聂臻明挑眉看去，果然又是另一个铁帽子王，这帮挨千刀的老杂毛满肚子坏水，八成恨不得把他给活剐了。

    “哦？”

    隆裕一听这话，当即收起了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笑容，正襟危坐着问道：“他所犯何事啊？”

    窝特？

    这回轮到所有人诧异了，每个人心里都在说：太后娘娘的记忆力怕是放眼大清数一数二，才宣召多长时间就忘记聂臻明的事了。

    老杂毛之一无奈站出来说道：“聂臻明所犯之罪有三！其罪一，失礼于友邦，扰乱租界治安，损害我大清之名誉。”

    “其罪二，丧心病狂杀害若干名宫中太监，大逆不道，无法无天！”

    “其罪三，御前失仪，豪无尊卑之分，言语……言语欠妥，不敬已故的老佛爷！”最后这一句是老杂毛憋红了脸，鼓起勇气、拔高嗓门儿喊出来的。

    聂臻明听到前两项罪名时还有些许忐忑，但在听到这最后一句话以后，却变成玩味儿地看着对方了。

    “你再说一遍。”隆裕嘴唇轻启，眼珠缓缓转动，偏头看向老杂毛的位置，冰冷刺骨的寒意随之散发出来。

    杀机毕露，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这个老杂毛已经死掉几百上千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