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整个人像是在梦里，这是像在云尖儿上漂浮一般的感觉，这种感觉除了中考结束升学的那段时间以外，季又蓝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耳边是已经把整个耳廓包裹起来的大枕头，身上盖的被子像是装满土的麻袋一样厚实，隐隐可以听见窗外的鸟鸣。

    这就是新家。

    陌生的环境，不认识的事物，陌生而又熟悉的亲人。

    季又蓝本来以为自己回很愤怒，会很不堪，面对着比原来要差的环境会难以忍受到离开。

    本来她也打算就这样离开，来到这座城市，看最后新鲜的一切，大概是她和这个世界的告别。

    不是和某些人，因为没有可以告别的人，只是和这个世界。

    人这一生努力奋斗为了什么？证明自己来过，存在过，努力过，奋不顾身的想要在世界上留下自己小小的痕迹。

    她不是有多么憎恨这一切，也不是多么的委屈难受，她只是不再抱有期待了。

    从在学校里爸爸站在对方哪里祈求自己原谅他，从妈妈为爸爸说话，从她被那个同学找上门，揪头发辱骂的时候。

    她就已经不再抱有期待了。

    起身掀开被子，屋子里的空气显得很温和，或许是因为太累的原因吧，季又蓝这一夜的睡眠质量意外的很好。

    没有失眠，也没有突然醒过来，就只是一觉睡到了大早上。

    连梦都没有做。

    醒来时第一感觉是很累，全身上下都没有劲，而胸口则是有着一种堵塞感，胃里面火辣辣的疼，双手光是支撑自己起身就十分艰难。

    手机上显示时间还挺早的，才中午12点……

    呆呆挺着身子在床上坐了半天后，季又蓝就开始穿衣服，依旧是和昨天一样的打扮，宽松的运动裤，衬衫外套一件针织衫。

    走出房间，季又蓝还特地放缓了脚步看看房门外，屋子里的一切都和昨天一样，客厅的餐桌上干干净净，应该是昨晚黄桃他们吃完饭给收拾好了。

    午间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子里，窗户常年积攒了一些无法去除的黑斑，被阳光照耀边是一小块影子打在地上，天花板的电风扇微微晃动，光与影在屋子里交织着。

    这一幕很神奇，就像是很老但画面高清的陈旧照片，静静的摆在这里。

    伸手，季又蓝抚摸着饭桌。

    很安静，这种安静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在此之前，更多的感受是疲倦，繁忙，愤怒和无可奈何。

    没人。

    他们都出去了？

    季又蓝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已经是把整个房子看了一遍后再卫生间里洗漱的事了。想着昨晚的时候，她现在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明明他们两个人是为了自己忙前忙后的到现在才会大晚上的煮宵夜吃，黄桃还一直笑脸相迎，可她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们，一点笑脸也没摆出来。

    除了他们两个暴露戏精本质的一瞬间。

    晚上邀请她吃夜宵没有恶意，反而是很善良的举动，却被生硬的拒绝，如果是她也会生气的吧。

    季又蓝揉了揉太阳穴，想着要不要给黄桃打个电话，道歉她可能是说不出口，但还是可以问好什么的，至少比一句话不说要强。

    刚刚打开通讯录准备翻找一下昨天黄桃给她打电话的记录，季又蓝眼角就撇到客厅餐桌旁的冰箱上贴着一张字条。

    为什么冰箱不放在厨房呢，答案是放不下。

    黄桃和许恒，两个人，过着拥挤而又甜蜜的生活。

    把纸条撕下来，字迹不大，而且显得很秀气，季又蓝觉得这应该是黄桃写的。

    “我和黄桃出门去工作室里设计衣服，你可以待在家里，也可以出去，黄桃说冰箱里有卤菜，也有一些剩饭，你可以自己放进微波炉里打一打吃。想要出门转转的话，记得晚上回来，钥匙在房门旁挂钩上挂着的帆布包里，用塑料袋裹着，记得注意时间，晚上回来吃饭。”

    下方署名，许恒。

    ……好吧，看来是她猜错了。没想到许恒逗比沙雕的样子下居然写的一手好字。

    季又蓝摘下帆布包，在里面翻了翻找到了用塑料袋裹起来的铜黄色钥匙，打开门。

    突然觉得自己挺无聊的。

    白天时间，街道上明显要比昨晚热闹很多，有开着大排档的夫妇在门前忙活着，有孩子在奔跑，还有三轮车什么的。

    季又蓝对这一切不感兴趣，但也不可避免的感动心里有点触动。

    她不知道为什么出门，门外温暖的阳光虽然很舒适，但人很多的环境并不是她所舒适的地方。

    可能也只是早上起床全身都过于酸痛，所以不想要待家里。

    或者说，只是纯粹不想要发生自己在家中等着黄桃他们回家这种很奇怪的发展。

    反正明天就要开学了，干脆就当作熟悉附近的路，在周围转一转好了。

    漫无目的的绕着街道转了几圈，季又蓝顿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智障，光是在这种小街道转两圈算得上是什么熟悉啊。

    这样想着，远处却传来了很大声的争吵声，稍微注意一点还能听见啤酒瓶砸在地上的声音。

    季又蓝瞟了远处一眼，她实在是不太想要管这些事情，现在只觉得该怎么样的事情就是怎么样，争吵毫无意义。

    先是一张长方形的招牌吸引了季又蓝的注意力，毅栩烧烤，随后视线下移，就是一排排的座位上，一些光着膀子的小伙子或者年轻男女在喝酒吃烧烤。

    而他们此时都放下了手中的烧烤，目光和季又蓝一起集中在烧烤店的左侧，放着烤架的地方，季又蓝觉得他们光是听这里人吵架的声音就能再叫三盘菜。

    在铁质烧烤架的前方，一个光头，手臂上有花臂纹身的男人手里拿一个啤酒瓶，指着铁质烧烤架后正在烧烤的人，看起来脸上满是愤怒。

    季又蓝本来是打算看一眼就走的，但看到那烧烤架后面的人后，季又蓝不淡定了。

    少年此时手里拿着几串烧烤，在烤架上飞速的翻转着，时不时还刷上一刷油。

    ……谢栩？

    烧烤架前的人们都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一切，对于人们来说，单单是看两只狗吵起来都会很爱看热闹，看人吵架无疑是更加有意思的事情。

    几十桌人，或坐或靠，每人一张板凳就是一场宴席。

    季又蓝走近了一点，所有人都没怎么在乎她，这倒是让她放心了不少。

    此时那个男人的声音的声音也逐渐清晰了起来：“你他妈的，小小年纪就干坏事啊，说！你们是不是在烧烤里放钢丝了？”

    谢栩这个时候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看起来有些瘦长白皙的手臂光溜溜的暴露在外面，此时他额头上，肩膀上都是汗，应该是因为烧烤架面前很热吧，白色的背心都被打湿紧紧贴在身上，额前一缕缕头发沾在一起，似乎一捏就可以挤出水。

    他就站在那里，没有回话，但眼睛看着那个男人，似乎是烟雾太熏眼睛，他紧皱着眉头，脑门上积累了一堆的黑线，眼神就好像随时会把烧烤的签子插那男的头骨里。

    那男的见谢栩不说话，继续道：“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吗？我问你这烧烤里为什么有钢丝？是不是你没处理好？这要是让其他客人吃到了……”

    谢栩突然抬头，男人一愣，话语中断：“你……你能不能干事啊。不能的话叫这家店老板来。”

    “我就能解决你的问题。”谢栩此时眉头突然舒展，整个人看起来帅气又和睦。

    “哦，是吗……”男人乐呵呵的笑着：“那就劳烦了，这一顿饭我觉得也不值多少价格，给我免单好了。”

    “我说啊……”谢栩伸出手指敲了敲烧烤架的铁框子：“从刚才就想问了……”

    “你是不是天天晚上嚼带馅的猪大肠？怎么嘴里味道这么大？”谢栩说着，还用手捏了捏鼻子。

    “你……你……”男人脸腾的一下子红了，只不过是气红的：“你……”

    “你什么你，口吃就去看医生不要浪费我时间。”谢栩说话迅速，不给他反击的余地。

    “你……好小子。”男人一下子笑了，用食指指着自己额头上的一条刀疤：“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谢栩一脸不屑，看起来就差往他那刀疤上吐一口唾沫了。

    “我告诉你，我叫做王虎，我，就是虎爷，这条街的老大，懂吗？”王虎看着谢栩，说着说着声音都大了几分。

    “啊？虎爷？谁啊，不认识。”谢栩眼看着也有点心情不好，直接在凳子上翘起了二郎腿，：“我管你谁呢，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烧烤里也是没有钢丝。”

    季又蓝看着那个嚣张又帅气的少年，顿时觉得谢栩的形象和昨晚那个还算得上乐于助人的少年有点无法重合了。

    但是那双腿……季又蓝的眼神有点分散，确实是又长又直。

    “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这烧烤里没有钢丝呢？”那王虎大喊道，举起手里那一根烤鸡翅，还特意捏了捏上门显眼的钢丝：“大家看看啊，都涨涨见识，什么叫做信口雌黄，他才是真的血口喷人！混淆黑白！”

    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声音都很大。

    “确实有一根钢丝啊……”

    “是啊是啊，他又没有办法证明不是自己的错，就是嘴硬。”

    “害，小孩子嘛，好面子很正常。”

    “我以后都不来这了，没意思。”

    “……”

    王虎听着旁边吃瓜群众碎碎叨叨的讨论，不禁露出了笑容，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还是太嫩了一点，比耍无赖谁可以耍过他这个真无赖？

    他仿佛已经可以看见这孩子父亲慌慌张张道歉，然后再给那小孩一巴掌的样子了。

    想想就很爽。

    谢栩看着这一切，耳朵里听着吃瓜群众的声音，居然是笑了：“哦？你以为这样就有用？”

    “自己一个狗叫不够？就叫上一群狗？”

    王虎愣住了，他想过这孩子很狂，但没想过这么狂啊，这些人可都是他的顾客啊，顾客就是上帝听没听过啊！

    “我现在反而想和你玩玩了，肥猪，你知道我是谁吗？”谢栩露出嚣张至极的表情，笑着说。

    “哦，是谁？”王虎脸上很镇定，但心里却是有点慌了：“这孩子难不成真是什么道上的人？”

    “我是开烧烤店老板的儿子。”谢栩晃了晃手里的烤串，“你再乱叫，我老爹就过来，把你切碎了喂鸡。”

    .......

    “啊？啊？！”

    这是王虎，吃瓜群众，还有季又蓝心中同时响起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