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节分外热闹，从除夕夜一直到正月十五，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就没有断过，夜空也会被偶尔燃放的绚烂烟花所点亮。

    走亲访友的多了，人们身上衣服的颜色鲜亮了，做小买卖的多了，卖小吃的摊子也敢摆在街角上了，元宵的社火重新办起来了，街上晃悠的小青年也多了……

    今天是贾老师和小当、槐花开学的日子，两个妹子报的学校不一样，王姑娘特意请了假，和贾老师一人送一个上学。

    小当报的是燕师大，和贾老师同校，吃过饭就跟着哥哥屁颠屁颠的跑了。槐花上的是燕京邮电，只能跟着大姐兼大嫂，一人一辆车子，蹬着去学校报道。

    少公子阿罗，被无情的丢给了张老太和保姆小娟。

    小娟是去年陈招娣帮着找来的，只比槐花大一岁，今年还不到十九。姑娘是招娣的远房亲戚，家在房山那边，十五六岁爹妈都不在了，只能看叔叔婶子的脸色过日子。

    来的时候是去年春节以后，当时王姑娘怀着孩子，张老太年纪大了，精力不足，隔壁的几位老人，年龄最长的王老账房五年前已经走了，金兆蓉也是老病缠身，恰好那会儿社会风气渐渐有所放开，贾老师便动了请人的心思。

    各路亲朋都有引荐过来的，试了几个，最后留下的就是这个陈小娟。姑娘人勤快、话不多，长得清秀、眼里有活、手上还麻利，很对王姑娘的脾气。

    小娟平时晚上在隔壁住，就是早先王账房住的那间东厢房，被收拾过之后，她也没嫌弃。

    每天一大早就过这边来，从一家子的早餐开始，直到晚饭结束，收拾好厨房，才回去睡觉。

    干的是保姆的活，对外只说是陈招娣来投亲靠友的乡下亲戚。

    这姑娘有眼色、又肯用心，除了在这边的日常家务，最大的爱好，就是和老姑陈招娣学习厨艺。当然，带孩子的水平，现在要说在家里排第二，就连阿罗的亲妈王姑娘，也不敢说自己是第一。

    把阿罗交给小娟和老太太，两口子都是比较放心的。

    现在各大院校都刚刚恢复招生，学习和住宿条件极为紧张，小当和槐花都准备办理走读手续，不去挤占有限的教育资源。

    给槐花办完入学的各项手续，已经快到十二点了，和妹子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王姑娘便把她扔在学校，匆匆回了家。

    她和贾老师两口子，今年都要参加五月份的首次研究生考试，得抓紧时间赶回去复习。

    虽然有个大学文凭，但那就是一张纸而已，知识水平究竟如何，她自己是最清楚的，没有像贾老师那样混日子的资本。

    另一边，把小当带到她所在的院系，贾老师就直接回了办公室，一点没有帮忙办手续的意思。

    这姑娘已经二十一了，高中毕业后，托人安排到一家职校里当教工，干了将近三年时间，具备了一点社会经验，人也能说会道，不是个会吃亏的，所以放心让她自己折腾。

    和王姑娘不同，对五月份的研究生考试，贾老师没放在心上。不光是因为自身的知识积累，足以应付这场考试，更主要的，他今后的生活，必然不会只局限在燕京城，外面的精彩有多大，自己的舞台就有多大。

    研究生学历，于自己而言，不过是织锦上添的那朵鲜花而已，对王雨嫣则不同，她将来必然要在体制内工作，有更高的学历意味着更高的起点，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当年首批研究生毕业，凡在公家单位上班的，起步就是个科级，待遇能让后世拿着博士文凭找工作的小年轻羡慕死。

    中午在食堂吃过饭，贾老师刚回到宿舍，小当领着个姑娘就找过来了。

    来人是老贾家的拐弯亲戚，韩家胡同的苏萌。

    这姑娘也是今年的新生，和小当同一个院系，学的是汉语言文学，因家在燕京，也办了走读。

    之所以报这所院校，她自己清楚为的是什么，甚至连小当也能猜出一二来。

    苏萌聪明漂亮、又有点伶牙俐齿，也好面子、爱挑剔，是街坊四邻里公认最鸡贼的姑娘，但她性情里却有股子执着，是个会算大账、却不懂柔情的傻丫头。

    这姑娘是不是真的不懂爱情，贾老师不清楚，但在他曾经看过的剧情里，清楚苏萌一直和两个男人纠缠不清，直到世纪之交的时候，才和胡同里那个姓韩的发小结婚。

    这些年因为张老太跟她老姐姐的关系，贾老师和苏家人一直没断过来往，自己好像也成了姑娘爱情拼图中的一块。

    喜欢吗，说心里话，嘴上说不喜欢的，必定是身上有点问题的。可是家里的王姑娘也知道这个苏萌，而且被列为了严防对象。

    女人看女人往往是最准的，从十年前见到苏萌的第一面起，王雨嫣就觉得，这小女孩看自己男朋友的眼神不对。

    也是从那天起，王姑娘没叫过一声苏萌的名字，都是白搭话，对所有情敌，就那么冷酷无情。

    很奇怪，苏萌对比自己大一岁多的王雨嫣，却一直姐姐长姐姐短的，像是丝毫没有受到这个姐姐情绪的影响。

    十年了，作为吃瓜群众，小当不知道看了多少次，自家大姐大给苏萌的白眼，还有苏萌委屈里透出的倔强。她觉得还是大哥最牛，在女人的夹缝里挥洒自如，从不怯场，不愧是自己从小效仿的楷模。

    贾老师把宿舍的钥匙，给了小当一把，自己在这里休息的时候不多，不如让两个姑娘利用起来。

    临到下午上课时间，贾老师突然问了苏萌一句：“你们院子里那个叫程建军的小男友，是不是追你追到学校来了？”

    苏萌顿时急了，连忙否认：“没有、不是的、你别瞎说。程建军是自己报的学校，和我没关系。”这误会不解释清楚了，以后还有自己什么事。

    她很难判断自己对眼前的男人，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和韩春明、程建军比起来，和这个人才最像是爱情，尽管这人已经结婚了，但每当想起王雨嫣那不屑的神情，好像自己心里的不甘，则是靠近他的主要原因。

    凭什么是她姓王的，凭家世吗，自己和这男人，还有过娃娃亲的婚约呢。

    贾老师也只是开个玩笑，那个程建军什么的，自己见过几回，人很机灵，长得也帅气，至少比自己平平无奇的外貌要出色些，不过男人比的是这些吗，这种见识，有点小家子气了，且由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