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术士歌

第五十章 破庙斗法

    “吕寒弃!”

    兴许是韩弃这些年的容貌变化并不大,从鬼门关打了一个来回的罗刚几乎一眼便认出了这位昔年的小师弟,顿时如见到救星一般,兴奋地喊道:“吕师弟,我是你的大师兄罗刚呀,你还记得吗?这两个歹人把我和你方师姐掳来此地,一直再严刑逼问有关你师父伊贺修的消息,快来救救我!”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韩弃对于这位曾经对他百般刁难的大师兄并无好感,所以直接选择无视他,转而面向方晴施礼道:“方师姐,好久不见。”

    方晴听得罗刚的喊声,慢慢将眼前年轻人的俊朗面容,和几年前被自己跟一群师兄师姐们孤立排挤的小师弟重合在一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好久才应道:“吕师弟……好久不见……”

    韩弃微微一笑,印象中的这位方师姐当年虽然没有替自己说过话,但至少没有带头招惹过自己,所以韩弃谈不上对她有多反感。他转过头,对那名自称安然的男子抱拳道:“敢问这位安先生,你擒住我两位师兄师姐,刺探我恩师的消息,不知意欲何为?”

    “你是伊贺修的弟子?”安然起先有些意外,但紧接着便露出一抹笑意,心中估摸是觉着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只见他微微点头道:“原来是伊贺老前辈的高足,失敬失敬。”

    “你他娘的暗中偷袭,又算什么鸟杂碎!”

    从韩弃现身开始就暴跳如雷却一直强行忍着的大汉,此刻见到安然微微点头,立即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一般,握着一对斗大的拳头上前几步,皮笑肉不笑地道:“背后偷袭的崽子,敢不敢陪你何通爷爷正面过上几招?”说罢,也不待韩弃回应,抡拳便向五步外的韩弃砸去。

    想不到这大汉身形看着魁梧,脚下却也不慢,不但身手矫健,挥出的双拳更是带着一股不弱的劲风。

    武术一途,其实又细分为体术、刃术和身法。其中的身法自不必说,说白了就是疾行、闪避、腾空这些神通的法门,稀罕些的比如柳生家的九步踮身法,具备在一定范围之内进行瞬移的神通;而像柳生家的焚云刀、伊贺家的天雷地火刀、诸羽家的诸羽剑,需要借助兵刃才能发挥最大实力,这类神通又被统称为刃术;至于体术就更好理解了,每一位武者在修炼武术之初,为了打造一副强健肉身,会采取各种各样的方式锤炼自身肉体,像韩弃小时候在伊贺家经受的挨打集训,柳生武馆从小就开始培养徒弟的力量,这一过程便是体术的修行。

    只不过北穹境绝大多武术都是以追求立竿见影的刃术为主,修行体术只是为了更好地迎合将来所习的刃术,而每种刃术也都各有特点,这也就决定了所需体术的差别。但是在中原的某些门派,也不乏有舍弃刃术、专修体术的武者术士,这些人在与人对战时并不使用兵刃,因为兵刃只会拖累他们的速度。眼前这名唤作何通的大汉,显然就是个专修体术的武者,只是他这身道行还远远达不到火候,就是在身处纳气境的初级术士中也未必能够入流。

    以韩弃如今的道行,又怎么会把这样一个徒有体形的大块头放在眼里,眼看着何通的拳头即将砸到自己面门,运起三千渡中的闪避身法,脚下倏然一个侧步,刹那间闪身到何通身后,左手并拢为刀,看也不看便直接拍在其后颈之上。

    修炼体术者最在意的就是对肉身的锤炼,大汉何通也算是练得一身铜皮铁骨,但被韩弃随手在他脖子后这么一拍,居然脚下不稳脸皮着地摔了个狗吃屎!

    仅仅一招,再普通不过的一招,何通就像是一只纸糊的老虎,躬身身体趴在地上双手捂着后颈,满脸的痛苦神色,好半天都直不起身子。

    韩弃拍了拍手,蹲下身子冲大汉调侃道:“爷爷怎得摔了一跤就爬不起来了?莫非上了年纪不成?”

    何通哪里还不知是遇上了块铁板,他顾不得韩弃的调侃,朝白衣文士投去求助的目光,口中含糊不清地道:“安……安爷,这……这小子……好强的力道。”

    安然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

    “废物!”

    韩弃继续调侃那大汉道:“爷爷你听见没有,爷爷的爷骂爷爷是废物呢!”

    安然轻咳一声,拱手对韩弃道:“这位……吕少侠,我这仆人口无遮拦又生性莽撞,不仅开罪了少侠,先前不知这两位乃是吕少侠的同门,同样多有得罪之处,不过好在没有铸成大错,既然吕少侠也已出手教训过我这名不中用的仆人,此事便算是扯平,我等这便告辞。”

    “哈哈哈,”韩弃闻言大笑道:“安先生撇得倒挺干净,也罢,既然你言下之意此事与你无关,那我便不与你计较,只是你这账算得可不太对,你的乖孙儿掳了我师兄师姐,只吃了我一掌就想我放过他,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韩弃说罢,不去理会安然是何反应,转向那好不容易才强撑着爬起来的何通,表情似笑非笑,冲他转动着右手的拳头,威胁道:“你若是不想再摔一跤,那就给我说说,你那位爷打听我师父他老人家,究竟意欲何为?”

    何通面露惧色,却紧闭着嘴不敢说话,因为他心中清楚自己吐露哪怕半个字,跟随多年的旧主安然同样不会轻绕他。

    韩弃对此也并不恼怒,反而嘻笑着道:“你这汉子倒颇有几分硬气,比起我那位尿裤子师兄要强上太多,而且先前对我师姐并无过分之举,就凭这两点,我敬重你是条汉子,本不想太过为难你,可要怪就怪你那位爷,他把责任都推到了你身上,我实在是没理由冲他发难,就只能委屈你咯。”

    韩弃说这话时,一直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身后安然的神情,但见其面上并无丝毫波澜,心中对此人的忌惮不由愈发加深几分。

    别看大汉何通表面依旧是一言不发,一副宁死不屈的慷慨之色,实际他心中早就咆哮开了:敢情你小子是个明白人啊,既然这样,你冲我一个打杂的较什么劲?有能耐你倒是去惹那位爷去啊!

    韩弃见状,扭头冲身后的安然微微一笑,“看来你这位孙儿不太听话,要不要我替你管教管教?”

    安然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他本可撇下汉子自行离去,却终究并未如此。这何通虽说实力不济,但毕竟跟在他身边跑腿多年,而且办事素来周到,手段和心计也都不差,这样一个省心又忠心的奴仆,就此丢弃属实有些可惜。想到这里,他将手中折扇插入腰间,横走两步,望向韩弃道:“看来阁下无意就此息事宁人,那就请恕安某不自量力,向阁下讨教几招。”

    伴随着安然抬起双手开始结印,韩弃只觉像是有一阵寒风吹过,好端端的春暖花开艳阳日,庙内的温度却瞬间降至寒冬,与此同时,半空中凝现出数支晶灿灿的锐利冰矛,向着自己疾刺而来。

    韩弃施展起闪避身法,一边躲闪着冰矛的袭击,一边好奇地道:“原来是位术者,居然能够以印法凭空制造出寒冰,莫非这就是寒冰之术?有趣!比起武术可有趣多了!”

    韩弃虽然出身于太微山首屈一指的术法世家,但自幼就跟随母亲离家出走,再加上析栾一直刻意不让他见识术法,所以到目前为止,除了当年亲眼见到韩不恭施展过两招暗影七杀术外,对于其他术术的认知几乎为零。

    “这只是热身,更有趣的还在后面!”

    白衣文士轻笑了一声,随后骤然加快手中结印的速度,只见庙内原本数量并不多的冰矛,数量猛然倍增,冰矛刺下的速度也为之大涨。

    只是韩弃依旧不慌不忙,抽出腰间的念秀长刀,朝着不同方向挥出四记刀光,摧枯拉朽一般将那些冰矛纷纷斩碎,无数冰晶在自墙洞钻入的斑驳阳光下洒然下落,场面煞是好看。

    一轮斗法下来,韩弃毫发无伤,但他似乎觉得不过瘾,主动挑衅道:“你这冰矛威力太弱,这点程度可奈何不了我,有没有更厉害的招,快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这一次,安然并未回话,只是重复先前的手印,试图凝结出更多的冰矛。

    “怎么还来这招?”韩弃却不想跟他再继续耗下去,道:“既然你如此小气不肯动用别的招术,那我可要主动出击逼你一把了。”说罢,脚尖一点地面,挥舞着念秀朝安然近身奔去。

    安然不敢大意,终于变换手印,迅速在两人之间结出一道冰晶屏障,韩弃避让不及,索性一刀直接砍在冰障之上,却没成想只是劈出一记刀口,冰障完全没有就此碎裂之意,与此同时,身后又有数支冰矛呜啸着破风刺下。

    韩弃回身斩断几支冰矛,来不及斩断的正打算施展身法避开,却不料他脚下刚一挪步,再落地时突然传来异状,一只脚直接贴着地面滑了出去。韩弃吃惊不小,他不用低头看也知道,肯定是安然趁自己抬头应付冰矛之际,施法将地面冻结成了光滑的冰面,不过好在他反应敏捷,顺势倒地之后直接沿着冰面一个就地打滚滚向墙角,这才堪堪躲过了那些剩下的冰矛。

    可不等韩弃有松口气的机会,他撞向的那块墙角突然生出大片冰刺,所幸韩弃眼疾手快,竖起手中念秀穿过冰层刺入地底,这才借此止住继续前滚之势,适应了脚下的冰面之后,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面对上方接踵而至的冰矛追击,再也没了先前的小觑之心,一边放出灵识严戒脚下和四周,一边不断挥刀抵挡着一波波冰矛的刺袭。

    伴随着安然结印的速度越来越快,空中的冰矛也越聚越多,不过这冰矛威力的确有些差强人意,韩弃一边分心脚下,一边挥刀抵挡,被击落的冰矛很快便挥发为白色雾气,消失不见,偶有一两根冰矛穿过疾舞的念秀刺在他身上,却也根本不痛不痒。

    韩弃一开始有些费解,他不明白为何从斗法开始,对方就一直乐此不疲地热衷于制造这些对他根本造不成威胁的冰矛,思来想去,韩弃觉得只有藏木于林这一个可能。安然此人心智显然不弱,而他之所以祭出如此多威力不济的冰矛,就是为了让自己麻痹大意,一旦自己不再挥刀格挡,下一根刺入自己身体的,或许就是能将其贯穿胸膛的狠辣冰矛!

    是以,明明那些冰矛一触即溃,可韩弃还是没有放任它们刺在身上,而是耐心地不停挥刀格挡,只是时间一久,韩弃再好的耐心却也难免被磨完,眼见对方依旧没有停手之意,他干脆脚下一点地面跃入空中,迎着漫天冰矛挥出一记迅猛刀光,顷刻间便将所有冰矛全部粉碎,紧接着不待他身形落地,便转身运足灵力,朝着不远处呆立施法的安然挥出一记使出全力的刀光。

    安然见这一记刀光来势汹汹,连一路掠来的黑土地面都被撕开一道轻微裂口,当下手印急变,在原有的那层冰障之后又祭出两层新冰障,足足三层冰晶屏障护在身前,看这架势,竟是准备硬扛下韩弃这全力一击。

    刹那间,冰晶飞溅,“咯吱咯吱”的破冰声大作,三层冰晶屏障应声化作白雾,一齐消散不见。

    一起消散的,还有那记迅猛刀光,没错,安然成功地凭借三层冰障将其挡了下来,只不过此刻的他胸中气血一片翻腾,喉头涌出的一股甜意被他强行咽了回去,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韩弃一刀功成,没有急于追击,而是将将念秀抗在肩头,将地面落脚处的一层薄薄冰晶尽数踢散。

    安然强压住体内不适,缓缓问道:“怎么,这就不耐烦了么?”

    “是啊,”韩弃停下脚上的动作,灿烂一笑道:“如果你只有这些手段,那么你的小命今天恐怕就要丢在这儿咯。”

    安然闻言却也笑出声来,甚至笑得比韩弃还要灿烂,“怎么,你已经输了,还尤自不觉么?”

    “哦?我输了?”听着对方略显得意的笑声,韩弃有些莫名,他指了指安然的胸口,问道:“刚才那一刀,怕是足够你休养半个月了吧?”

    似乎安然的得意大笑牵动了体内的伤势,他被迫止住笑意猛嗽了两声,方才缓缓道:“不错,阁下的道行比我只强不弱,只可惜安某今日未曾带得法剑,否则定会正大光明与阁下酣斗一场,只是眼下,阁下还是认输吧!”

    韩弃仍是不解,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输了?”

    安然不敢再放纵大笑,只是露出一股阴谋得逞的诡异笑意,开口解释道:“方才,我以自身灵力凝结而成的寒冰之矛,虽然伤不了你,但被你斩碎后化作寒冰真气消散在庙内,如今这座小庙内已经彻底布满我的寒冰真气,成为我的冰封领域,你,还能跑得掉么?”

    韩弃闻言顿知大事不妙,不等对方把话说完,脚掌立即一蹬地面想要破庙而出,只是他一只脚刚刚离地,便已听得安然双手十指在胸前一握,口中发出一声断喝。

    “封!”

    韩弃的另一只脚被无形的寒冰真气拉扯住,紧接着散布在周围的冷气也迅速聚拢,瞬间便将韩弃整个人给冻了个结结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