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的王策缓缓睁开了眼睛。

    “什么时候晕倒的……”

    吱呀。

    门开了，一般这种时候出现在门口的，想必是花焕溪那个每次都浑水摸鱼的家伙。

    “医生……”

    “你不舒服吗？需要我帮你叫医生吗？”

    王策愣了愣，他扭头看去，更是原地呆住了。

    他不在焕容诊所，不在据点，他的身旁还躺着穿着医院统一病号服的患者。

    “这是哪？”

    关上门的护士疑惑地看向了这个病人，“小孟，你在说什么？”

    小孟？谁是小孟？

    王策疑惑地看向了这个护士，娇憨的大眼睛和他一样闪烁着困惑，皮肤粉粉嫩嫩，吹弹可破的同时又透着一层自然的粉色。

    这不是一个医院护士应该有的外貌。

    但是王策没有作声，他抬起右手看了看，和他纤细修长的手指不同，现在这具身体的手指十分小巧，但又不像小孩子肉嘟嘟的。

    是穿越了吗？王策用力地回忆了自己昏迷前的景象，但却是一片空白。

    他看了看护士，开口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护士如梦初醒，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知道了小孟！你又被你梦里的家伙占据身体了！”

    什么？这个女人在说什么？梦？

    眼前的画面随着“梦”这个字的出现突然出现了割裂感，空间像是出现了分层，诡异的扭曲映入眼帘，一股强烈的呕吐欲突然涌了上来。

    呕。

    王策趴在床边干呕了半天，这才颤颤巍巍地躺倒在床上，一旁的护士露出了一个歉意的表情，“对不起哦小孟，我忘了不可以在这种时候说那个字了。毕竟你上一次这样都已经很久了吗......人家还以为你都要出院了。”

    女孩的声音似乎很不情愿。

    “这里......这里是哪里？”

    女孩的表情突然僵住，而周围的一切也在瞬间失去了色彩，她用机械般的男性嗓音说道：“这里是诺兰第二医院，精神四科。”

    什么？我为什么会做这种梦？这么多我从来没听过的消息是怎么进到我的梦里的？

    王策一愣，但是那个僵硬的男声还在继续着。

    “现在是，西唐历1771年，秋2月，14日。”

    什么？1771年，怎么倒退了这么多年？

    “你现在处在梦境第2层，王策。”

    王策惊讶地抬头望了过去。

    “我是大人的灵仆，【高危灵仆·寻客】，我们曾经合作过一次。”

    这个声音没有说清楚，但王策知道，他说的大人肯定是万稻的主人，那个他记不起来名字的存在。至于他说过的合作，结合他的名字，想来找到预言书靠的便是他了。

    “时间有限，长话短说，【塔梦】造成的失眠病正在以一种我们未曾见过的形式转播，兰箬的发疯也和这个有着一定的关联。”

    “你和花焕溪昏迷后在一种力量的干涉下陷入了失眠病的形成过程中，你会做一场噩梦。”

    王策打了个寒颤。

    “但是，因为你和大人离得很近，你的梦出现了偏差，就像你在失足在山坡上滑倒时......”

    “不幸地发现你滑向的方向是一个深渊。”

    “你需要尽快在第二层梦境中醒来，并且在第一层梦境中找到花焕溪，他没有脱离噩梦的能力，但你可以，你身上有着大人的印记，只有你能带他逃出去。”

    “现在轮到你提问了，你只有一个问题的时间。”

    王策毫不犹豫地张口，“怎么从梦里醒来？”

    “发现这里是梦。”这时，这道男声里已经混杂了信号不稳定一般的沙沙声。

    在最后，寻客的声音变得支离破碎，但他还是说出了最后一条消息。

    “第二层是大人的梦，记住，大人的名字是......”

    王策想说他连听都听不到，何况记住......

    “大人的名字是，孟不眠。”

    没有遗忘，王策呆呆地抬头看向了女孩，却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恢复了颜色，而女孩正被他盯得害羞，红着脸含着下巴，双手缠在一起，有些扭捏地微微晃着身子。

    “别，别看了啦。”

    王策没有回答她，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了房间的角落。

    “没有书柜吗......”

    女孩凑了过来，“书柜？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

    王策牵强地笑了笑，用左手撩开了有些遮挡眼睛的头发。

    衣袖微微下滑，露出了他病态纤细的手腕。

    上面印着一个野兽的图腾。

    ……

    西唐历1771年，此时是距离王策所在的1809年的38年前，当时的孟不眠还是一个8岁的小孩子。

    如果此时的梦境是因为孟不眠而发生的变化，是不是意味着童年时期的孟不眠曾经被关到过这个被称作诺兰第二医院的地方？

    当时孟先生的身边也是这样一个娇憨可爱的护士吗？

    小护士的皮肤和精神状态好得有些过头，王策说不清是因为这只是一个受干扰的梦境，还是在孟不眠的童年回忆里，这个女孩子给那个强大的男人留下了足够美好和深刻的怀念。

    躺在病床上的王策说不清楚，今天是秋2月14日，据护士所说，这是自己住进来的第44天。

    他住的医院——诺兰第二医院，是诺兰唯一一家有官方背书的精神病院，因此这座医院也被称作诺兰精神病院，坐落于整座城市的西南角，外观上看就像一个被废弃的疗养院。

    和一般的精神病院有着神经内科、精神康复科、心理治疗与咨询科等等科室不同，诺兰二院只有以数字划分的四个精神科室，以及一个负责治疗灵仆病变的特殊处理室。

    精神一科负责常见的心里咨询，是高压工作者的最爱，这里不仅有着诸多放松的手段，还有着可以外部辅助精神放松的特殊无害灵仆，因此来二院一科的人很多，诺兰当地的人并不会给这些变相找消遣的人扣上精神病的帽子。

    精神二科则可以治疗一些轻症，酒精所致精神障碍，包括焦虑症、恐惧症的神经症，还有轻微的癫痫。这里的人反而是整座医院里患者最少的科室。

    精神三科处理的通常是更为严重的、也更诡异的病症，精神分裂、情感障碍、幻想症，还有一些由于大脑生理性病变导致的疾病，这里的医生大多是灵视者，同时掌握着世俗以及超凡的医术，他们不仅擅长简单的心理医生的手段，也擅长通过特殊灵仆来治疗患者。

    而最后的精神四科，在当地人口中，更像是传统意义上人们对于精神病院的态度，那些彻底疯狂、因为疾病对社会造成严重破坏的犯人都会被送到这里，剩下的患者则都是诅咒的受害者。

    还有，失眠病的患者。

    平民对此抗议了很久，他们不认为自己只是失眠想要接受一些简单的治疗，就要被关到全是疯子的监狱里。但是诺兰二院不这么想，他们坚称失眠病的患者只有两条路可选：自己挨过去，或者服从安排。

    这也是诺兰人都对失眠病很畏惧的原因之一，精神病院的医生都把失眠病当成必须送到精神四科的疾病，那岂不是说明，失眠病和诅咒一样？

    那么童年的孟不眠，未来的眷者，为什么会在8岁的时候被送到这种地方？

    “你，我是说小孟，他的爸爸妈妈把他送往二院治疗后，医生们都劝他们让你留下来接受治疗，小孩子是有成功治疗案例的。”

    王策皱了皱眉头，“他是怎么染上失眠病的？”

    护士摇了摇头，“不是失眠病哦。”

    王策迷茫地看向了护士，嘴里喃喃道：“什么意……”。

    护士的表情看不出是同情还是唏嘘，又或是恐惧，她看着王策的眼睛说道：

    “孟不眠在8岁的时候染上了噩梦症，但他的父母不知道，就连来二院接受治疗都是他们在去完诺兰第一医院之后得到的建议。”

    噩梦症？那不是灵视者才会感染的失眠病变种吗？疑惑之余，王策心中更多的是说不出的滋味。

    同情，但更多的是震惊之余的肃然起敬。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还能一步步成为眷者，真的是……

    “你在想孟不眠很厉害吗？”

    王策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这样的经历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不算是磨砺了，更何况那个时候的孟先生还只有8岁。”

    护士笑了笑，说道：“你太小看孟不眠了。”

    但她没再继续解释，只是说道：“好好休息吧，你才刚苏醒过来，还得花点时间才能完全掌握这具身体呢。”

    王策点了点头，拉起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护士则离开了房间，贴心地为他带上了房门。

    病房里陷入了寂静，似乎除了心跳，连呼吸声都弱不可闻。

    真是难办……

    王策微微睁开了眼睛，他可没忘了醒来的时候同一间病房里还有另一个穿着病服的患者。

    他的心跳和呼吸呢？

    吱呀~

    窗户和门缓缓地开了一个小缝，阴冷的风流动起来，轻轻的呜呜声淹没了王策自己的呼吸声。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曾经在这里种着一颗直接来自孟不眠的稻种，虽然王策也说不清那颗种子到底算是现实里的还是梦境里的，此刻都与他无关——他感应不到了。

    同时，化身为熊的能力似乎也离开了他，无论他怎么感知自己的身体，都毫无灵力的反馈感——这具身体是非灵视者。

    那孟不眠是怎么感染噩梦症的？还是因为梦境的缘故？

    还有自己的能力，为什么从化身为熊变成了召唤一套玩偶服？虽然力量上更强了，但他并不清楚这种变化是从何而来。总不能是被打爆之后做了个梦就变强了吧？

    问题很多，但王策没工夫去一个个想了。

    一股阴冷的气流掠过了他的后颈，王策知道，那不是冷风，但是为了不被看出端倪，他只能挤出一副安详的睡相。

    过了一会，那道异常的气流才渐渐远离了他。

    按理来说，他应该尽快想办法脱离这里，但这具毫无力量的身躯限制住了他，在不了解游戏规则前，他只能尽可能无害一点，免得暗地里的敌人感到无趣。

    虽然敌人已经很明显了。

    被子里的右手摸了摸左手手腕处的印记，没有凹陷或者肿起，也摸不出纹理感，似乎那道野兽图腾本就是皮肤的一部分。

    但王策可不会觉得那么巧，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做梦——也是第一次遇到孟不眠的时候，他在梦里的书柜上便看到了这个图案，而现实里的书柜上印着的却是【涡瞳】的独眼。

    而第二次特殊的梦，也和野兽有关，虽然梦里没出现过图腾，但王策感觉这个图腾对应的就是那头野兽。

    现在，这个印记再一次出现了。

    说起来，似乎每做一次梦，【玩具熊】的能力都会变化一次。

    那么这个图腾是和孟不眠有关呢，还是和【玩具熊】有关呢？

    吱呀。

    王策的“病友”似乎醒了。

    “她已经走了。”

    什么意思？而且这个声音很熟悉，是什么时候听过呢？

    “别装了，王策，别浪费时间。”

    王策瞪大了眼睛，他想起来了，他猛地从床上翻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邻床的患者。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玩具熊。

    它笑了笑，“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