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忆起杜府往事，眼中噙满泪水，从怀中摸出一条用红绳穿着的绯玉蝴蝶手链，一边摩挲一边：“这是我当时从小小手上扯下的手链，也是当年我送给小小的定情信物。如今，成了我唯一的念想。“

    晋王说道这里，声音哽咽，异常激动，静静听了半晌的沐春，却像是木刻的人偶一般，脸上没有一丁点儿的表情变化。

    晋王将沐春脸色的麻木冷漠看在眼中，心中疼痛又惊疑不定，他努力的平缓了一下情绪后，又继续道：“我回到宫中，便跪在贞观殿前为杜府伸冤，求父皇开恩。也不知跪了多少日后，最终在一场冷雨中昏死了过去。等我醒来后，已过了三日，听闻朝中诸位大臣也为杜相爷鸣冤。只可惜父皇并不相信，气得老卫国公邓道山撞死在御阶前，以死明志。结果此举反倒惹怒父皇，而伶人景进又趁机在侧煽风点火，父皇便迁怒卫国公府，将其并为杜府九族之内，一命下令抄斩。一些不畏生死，力保邓杜二府的贤臣，也都受到了牵连。而此时我才知事情的始末，原本是保后一派的大将军郭崇韬，但因景进等伶人掳掠魏州军营家属之事而不睦，多受伶人等诟病，致使刘皇后与父皇皆猜忌于他，最后终被刘皇后使出一石二鸟之计，差人效仿郭崇韬与杜桁远二人笔迹，拟假书信，陷害二人联手，欲起兵谋反。魏州军士及亲属三千余人，受此牵连，邓杜二府及一干贤臣千余人，皆被斩首在闹市前，这便是著名的'三公案'。“

    晋王说完望向沐春，苦笑道：“听完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杜桁远枉称第一谋士，怎不晓得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可是我却知晓，即使父皇重用谄媚伶官、疏远忌惮功臣良将、纵容刘皇后干政，杜相爷仍旧相信，只要他良言相劝，在侧辅佐，父皇定能成为一代明君。他由始至终，都相信着父皇，可终究是错付了忠心。“

    说到这里，晋王长叹了一声，极尽愧疚的看着沐春：“其实，杜相爷不肯解甲归田还有一个原因，你一定想不到。那就是，小小与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不忍心拆散我们俩个。结果……“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晋王说到这里，双眼垂泪，再也说不下去了！

    沐春心头狂跳不已，面上却是不现，晋王看着不为所动的沐春，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杜父如此为我思虑，我却没能保护好小小，真是枉费了他一番心意。自那日之后，我万念俱灰，也万般悔恨当时因一时害怕而松开小小的手。事后这十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怨恨自己当初为何不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小小活着。不过，还好苍天有眼，又将小小送回我的身边，这一次，我绝对会不惜性命也要保她周全。“

    听了半晌的沐春，终于平静的开口道：“三公案我曾听祖父讲过一两句，只知杜桁远杜相爷是一位盖世奇才，其他一概不知，感谢今日晋王为臣女解惑。此时夜已深，恐被人撞见你我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处，生出事端，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沐春意欲离去，晋王却再次挡住她的去路，双目炯炯道：“你是在气恼当年我胆小没能救你，所以才不与我相认吗？“

    沐春被迫停住脚步，状似不知晋王此话何意道：“臣女生在南疆，除还在襁褓时随祖父到过京都，这是头一次进宫，之前与晋王并不曾相识。不知晋王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我错认为别人，究竟何故？“

    晋王无奈的笑道：“既然你不承认，我就说与你知晓。从前在晋王府时，一日小小见溢香园的桃树开得烂熳，便不顾劝阻，爬上桃树折桃枝。结果不慎失足跌落下来，我惊得忙跑上前将其接住，结果二人双双滚倒在地。那时小小的衣裙被树枝勾破，我看到她裸露出来的后腰间，有一蝴蝶形状红色胎记。而那日庆功筵席上，你跳飞燕掌上舞时，我也在你的后腰间，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胎记。“

    晋王说完，便不错神的睃看沐春的神色，沐春却像是接受过特殊训练的杀手一般，无论面对任何的情况，皆是一副淡然自若，又透着冰冷无情的面孔。

    沐春轻笑出声，可笑声似裹着冰碴儿一般：“臣女知晓晋王对那位杜小姐心有愧疚，但何必再这般这移花接木，自欺欺人。抱歉，臣女不能为晋王解开心结，请原谅臣女爱莫能助。“

    晋王脸色铁青，心痛到了极致，便涌上一腔怒火。

    但他握紧的拳头，很快就松开了：“你确实与小小长得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不过，我前不久差人去长和打听到了一些事情。听闻沐春郡主被马踏上之后，卧榻休养了整整三年。而在这三年期间，沐王府以下人照看不周等各种理由，前前后后，将沐王府内的所有下人，全都遣散，重新换了一批新人。而我又恰巧听闻，那时候，有位闻名天下的游方名医金先生，住进了沐王府，为沐春郡主医治，且闻那位名医金先生，擅长金针易容之术。能够通过金针在人面上施针，数月后，便能彻底改变人的容貌。但此术，只对未满二八年纪，面貌还未定性的孩童有效。“

    三年的时间，五万多针扎在脸上，那时的痛楚，仿佛昨日。

    但是，即使晋王将话挑明，沐春面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当年施在她脸上的针，将她的面部神经全都破坏殆尽一般。

    “晋王可是说完了？“

    沐春站起身，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平静的看向晋王。

    晋王此时恨不能提着剑，冲到长和沐王府，去逼问每一个认识沐春的人，此时站在他面前，这个好似冰块儿雕成的人儿，到底是不是杜小小？

    也想逼问沐春，到底有没有长心？

    “你就这般不愿与我相认，就这般不肯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