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惊

第一百一十回 甄士隐详说太虚情 贾雨村归结红楼梦

    诗云:

    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

    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

    且说宝玉睁眼一瞧,竟是袭人!便拉住她的手说:“我们这是在哪儿?是不是都死了!”正说着,只听旁边又有个男人说话:“二爷,你可醒了,吓死我们了。”宝玉一看,原来是蒋玉函。宝玉这才明白是在蒋玉函家里,赶紧放开了袭人的手。

    袭人见宝玉落魄至此,悲伤不已,但有蒋玉函在旁边,又不敢过于亲近,只好哭着说:“二爷,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这几年都去哪儿了?”

    宝玉道:“一言难尽呀,我去取经了。”袭人道:“那你绕了一大圈儿又回来了?”“我只走了小半圈儿,还差得远呢。”宝玉说。袭人又问:“果真出家了?”宝玉笑了笑:“原来那个我,是和石头合体的,幸遇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点化,在西方莲台下剃度,算是出家人了。可我和它没缘法,不久便分开了。它做它的石头,我找我的家。如今,家找到了,人没了!”

    袭人越听越糊涂,还以为他说疯话呢;叫过小丫头来,给宝玉擦洗干净,换上衣服。宝玉却说:“洗什么?穿什么?洗得再干净,穿得再好,也不过是一具皮囊!”

    袭人一听,想起宝玉那年到家里,回来自己说死也不回去的话。可忠顺王硬作主张,若不嫁过来,会说我不从主子;现在来了,又实不是心愿,便哭得咽哽难鸣。宝玉道:“我又没死,你哭什么?”袭人道:“你我毕竟主仆一场,你就让我再伺候一回吧。”

    宝玉一听这话,眼泪也下来了,引得蒋玉函也陪着哭。宝玉见二人如此念旧,也不好拒绝,只好任由她们摆布。袭人对宝玉的衣服尺码了如指掌,宝玉又与蒋玉函身材相差无几,所以即刻沐浴更衣,不在话下。

    袭人上下打量一番,果然变了个人。蒋玉函过来拉住宝玉的手说:“既没当和尚,那就好办了!”两人聊起那条猩红汗巾与那条松花绿的汗巾,后来竟成了袭人与蒋玉函的信物,又说起湘云与卫若兰的金麒麟来,始信姻缘前定。蒋玉函说:“这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宝玉听他们说起湘云来,忙问:“湘云妹妹现在怎么样了”袭人说:“听相公说,似乎也不好。不仅成了寡妇,那年还被抄了家。”宝玉心里一惊,又问:“你们见过她吗?”

    袭人道:“相公曾去找过,家里早没人儿了,也不知去哪儿。”这时蒋玉函却说:“快别提这些扫兴话儿了,还是喊上几个人一起喝酒吧。”

    于是蒋玉函便派人去请,至晚上,倪二、贾芸、柳湘莲、张如圭几个,一听找到宝玉,都纷纷赶来;小红与茜雪也跟着来了。袭人还请来了胞兄花自芳并三五个没嫁人的女孩儿,宝玉心情荡漾,又想起了前几年的场景。那时这几个女孩还小,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袭人说:“有的已经嫁人了。”宝玉原想:当年听说袭人要出去,拼死拼活也要留住她,可后来,为了她好,就没了留她的心。如今,竟属她的下场最好!又见这几个女孩子,无一不是过得活泼畅快的,强过翡翠玻璃麝月等人何止百倍!可见侯门深似海,真不可进的!

    这一顿饭吃得痛快淋漓,大家开怀畅饮,共叙前情。言到倪二他们仗义相救,又救凤姐儿,还将父亲遗体收回。宝玉忍不住离席,给大家叩首致谢。之后又继续喝,一直喝到天亮。

    次日,宝玉便要告辞。蒋玉函与袭人苦劝,袭人还下了跪说:“不为别的,只为你对我恩重如山,我们两口子服侍你一辈子,给你养老,也情愿。”蒋玉函也连连称是,并言道:“咋儿那些女孩儿,都是干干净净的,你相中哪个,我帮你娶上。”宝玉和袭人一听,蒋玉函话里有话,都羞红了脸。过了一会儿,宝玉却又变回脸色说:“纵有天大恩情,尤在梦中,所谓‘苦海翻爱恨,痴情度春秋’,我迟早都要走的。”

    蒋玉函与袭人知道他的性情,也知道他留下多有不便。就又苦留几日,一边准备银两,一边打听房舍,还托倪二等人帮忙打探湘云的消息。

    过了几日,倪二与柳湘莲又来拜访,还是他俩厉害,一个是坊间的霸主,一个是得道的英雄。他们果然打听到了湘云行踪-竟做起了乞丐头!宝玉一听湘云有了下落,立刻就要去找。倪二被缠不过,茶未吃完,就扔下柳湘莲,带着去了。倪二在集市上喊了个领路的兄弟,三人坐了马车,行走半日,才到了一个去处。宝玉问:“这是哪儿?”倪二答道:“这是翠微山。”

    宝玉见此处林海苍茫、烟光岚影,山势耸拔、景色幽丽,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便又问道:“她既是个乞丐头,如何会住在这里?”“到了便知。”倪二道。又步行走了一截儿,前面一座大寺,上书“皇恩寺”,周边翠竹掩映,草木森森。又有许多村落,围着寺院,错落有致,炊烟袅袅,雾气蒙蒙。倪二领宝玉进了一个名为秋叶的村落,乌门铜锁的院子,正中几间正房。引路的进院子便一通乱喊:“韦将军!韦元帅!”闻声从房内跑出个人来,宝玉仔细一看,原来是竟是葵官!宝玉这时才想起来,湘云曾将葵官名字改作“大英”。因他姓韦,便叫“韦大英”,暗有“唯大英雄真本色”之语。

    葵官见宝玉来了,欢喜无限,急忙上前磕头,宝玉将她扶起。葵官站起身来,便向里喊:“奶奶还不出来?宝二爷来了!”只见里面出来一个女子,长发流星,却是一身男人装扮。宝玉一看,不是湘云又是谁?

    只见湘云飞奔出来,不顾旁边人多,把宝玉紧紧抱住,久久不肯松开。宝玉被她搂住,又似重入梦中,不相信眼前的一切。许久,湘云才松开他,两只眼左瞧右看,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才说:“二哥哥,让妹妹想得好苦!”

    宝玉被她的话感动了,又想起这一路甘苦,想起家族衰败,荣华尽失,不禁泪如泉涌。湘云和葵官也哭了,又过了一会儿,才进屋细谈。

    原来,卫若兰死后,湘云守了几年寡,没想到若兰父亲因官事牵连,家族被抄卖。湘云一无所有,沦为乞丐,后来遇上了葵官,两人索性混成了乞丐头,俗称“丐帮帮主”。这个称号也由来已久,无非是乘着红白喜事儿,组织一帮乞丐,要取钱物,然后大家一分。

    几年下来,湘云与葵官竟能买房置地,在此安住下来,“帮”里的事儿,自然也有人操心,不用怎么管。湘云乐得与葵官每日在家念鼓唱戏,吟风弄月,倒也逍遥自在。

    晚上吃了饭,倪二自己回去,宝玉便在这里住下来。他每日不闲着,除了写书,自己还精研医学,亲自上山采药,为周边百姓疗疾治病。由于生性灵通,竟然小有所成,名气一天天大起来。

    宝玉也觉自在,毕竟自给自足,够自己花销了。闲余时间,还与湘云一起写字作画,让葵官拿到集市上售卖,又是一笔收入。慢慢地,虽无往日富贵,倒能维持生活。葵官见他俩忙于琐事,不谈婚姻,心里着急,便求倪二作主。一日,倪二来家里与二人说道:“你们这样住在一起,又没名份,总不合适,不如说开,我给当个媒人,择日办了吧。”见两人默不做声,知道同意,于是便回去张罗。

    宝玉湘云又在不远处的双水寺谢绛池附近,换购了一个闲置院落,收拾成婚房,一切准备就绪。收拾完毕,宝玉情不自禁地吟道:

    “门前古槐歪脖树,小桥溪水野芹麻。”

    湘云拍手道:“好句!”于是也来了情绪,在门前自题一联云:

    “远富近贫以礼相交天下少,疏亲慢友因财而散世间多。”

    写罢了,便要宝玉题匾额。宝玉略思一通道:“就要‘怡鹤闲云’即可。”湘云拍手称赞:“就用这个!”

    倪二择了个好日子,与蒋玉函、贾芸、柳湘莲、张如圭等人,一齐上山,给宝玉湘云办了场像模像样的婚礼。但二人那一大堆亲戚,只胡氏、娄氏和璜大奶奶、并喜鸾四姐儿来了;男人也只有香怜玉爱、金荣和湘莲的小厮杏奴。宝玉见袭人没来,忙问蒋玉函:“袭人呢?”蒋玉函顿时眼里冒出了泪:“去岁有了孩子,谁知中秋节生的时候,没过得了鬼门关!”“孩子呢?”“孩子也没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怕你伤心。”宝玉本来很高兴,一听袭人去世,又沉默不语了。自己想道:黛玉和宝钗都是中秋节死的,她怎么也是?只因她和黛玉是同天生日?可黛玉和宝钗呢?她们怎么竟像是一个人?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席间,贾芸与宝玉说:“干爹,以你的才能,不如仍去参加科举,定能再中状元,何必在这里深居简出,甘受清苦呢?”宝玉一听,脸色骤变:“孩儿呀!你仍不解其中玄机?我父亲怎样?一辈子小心,于公于私,都是勤字为先。可结果呢,还不是引来杀身之祸?可见自古以来,风头是出不得的,官是做不得的!正所谓:‘弓杀出林鸟,箭射首尾骓’,还是做个俗人最好。”贾芸这才不说了。

    晚间,洞房花烛时,湘云又拿出了那一对金麒麟,湘云拿起一只说:“本来这只麒麟便是你的,从哪儿得的?”宝玉道:“清虚观打醮时张老道给的,当时才听她们说你也有一个,想送给你,不想却丢了。”湘云道:“我从小就有一个,你那个正好与我那个是一对儿。”湘云说完,脸禁不住红了起来。半日才又说:“那我后来还了你,为何你却送了别人?”

    宝玉见湘云红颜微怒,不禁又看呆了,湘云却又问道:“我问你呢,为何又送了别人?”宝玉道:“那时我心里唯有林妹妹,与珍大哥练习射艺时,为了更有意思,都带彩头。结果和若兰比试时,我输了,让他赢了去。”“你竟然拿我送你的东西去当彩头!”湘云一伸手,便去拧宝玉的脸,宝玉趁势捉住她的手,见她满脸海棠红,便想和她亲热。

    湘云却挣脱开:“你不知道那是一对儿么?白头偕老的一对儿呢!”说完又撅起嘴来。宝玉赶紧说:“后来你婚事未成,又与他定了婚,你得感谢我送他麒麟,不然的话能成?我其实也看中了若兰品貌,即便赢了,也想送给他,让他有了你的另一半儿,这样你们不就有缘了?”“你真舍得?你坏!你是个坏哥哥!”湘云又开始动起来。宝玉说:“当时舍得,如今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了!”宝玉见她含情脉脉,终于忍不住,与她百般温馨起来⋯⋯

    婚后,宝玉每日笔耕不倦,按太虚幻境所见,将荣宁二府故事作为情节,一部戏说渐成端倪,题为“金陵十二钗”。忽有一日,葵官来向二人道喜,并带来一人,宝玉一看,是麝月!众人又是一番欢喜雀跃,高兴过后,麝月不提妙玉,先呈上拜帖。宝玉打开一看,署名竟是“槛外人”,宝玉欣喜若狂,看起内容,果真是妙玉!他在信中述说衷肠,并邀请他们夫妻二人到府中共渡除夕。

    宝玉自收到信后,日日盼着除夕,终于到来。他与湘云坐车到妙玉府中,妙玉麝月径直在门口迎接,故人重逢,感慨万分。说起黛玉、宝钗、元春、探春、迎春、凤姐儿、李纨与秦可卿的仙逝,无不叹息。宝玉说:“同为金陵十二钗,如今只剩了四个,真是悲哀之极了。”妙玉却摇了摇头说:“我们虽是未亡人,还不如她们呢。听小红姑娘说,巧姑娘虽被赎了身,却嫁了个农村醉汉,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惜春虽去了水月庵,其实那儿哪是个修身的去处?贾家一倒,静虚便变了副嘴脸,常常让惜春出去化缘,金枝玉叶,竟成了要饭的。上梁不正下梁歪,静虚如此,智通智善也不是好姑子。智能儿和还俗一样了,芳官不堪侮辱,才跑到我这儿。”“金星玻璃⋯⋯哦不⋯⋯耶律雄奴在你这儿?”湘云赶紧问。“她不愿还俗,我又把她送到水仙庵里去了,那里倒还干净些。”妙玉道。宝玉又叹了口气说:“还好,总算保住了性命。”妙玉听宝玉如此说,冷笑道:“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我和她如今已经心死,正经才是最薄命的人呢。”

    几个人一直聊到除夕守岁之时,湘云对宝玉说:“今儿高兴,不如我们夫妻二人联诗如何?余力不足时,又有妙公坐镇补充,岂不快哉?”宝玉欣然同意,二人便开始议韵。湘云说:二十五韵一换,看能联出多少。又所谓‘夫唱妇随’,我便随你的韵罢了。”宝玉点了点头,略思考了片刻,吟道:“为有三春景,除夕夜雪浓。”

    妙玉在纸上先写上“夫妻唱和诗”五字,又写上怡红公子与枕霞旧友的名号,再把宝玉的第一句写下来等着。这时,湘云的也有了,道的是:“一席喧客酒,数响贺年钟。”

    宝玉又接道:“盼有东风至,祈留北海龙。”

    湘云:“春睡才开醒,冬眠不觉重。”

    宝玉:“新缘张泪眼,旧恨葬花容。

    湘云:“山朗明亲水,石清翠远茏。

    宝玉:“艳阳抚绿草,银月沐青松。”

    湘云:“嫩野偷生早,新园看世慵。”

    宝玉:“金麒曾聚首,玉树未相逢。”

    湘云:“红火霞无迹,白云影有踪。”

    宝玉:“雾甜人情昧,烟香木色舂。”

    湘云:“高枝鸣烈鸟,好蕊唱嗡蜂。”

    宝玉:“蝶闹飞来去,燕勤掠闯冲。”

    湘云:“波泞鸭潜绿,浪漫凤回彤。”

    宝玉:“偶遇相知晚,重逢互爱冬。”

    湘云:“河光星熠熠,沼影流淙淙。”

    宝玉:“抚面摇杨柳,扶心慰桦榕。”

    湘云:“新翻泥下土,又见地中农。”

    宝玉:“默默生微卵,息息事小蛩。”

    湘云:“唯独仙草款,各种绛云宗。”

    宝玉:“鹰背潇湘雨,雁荡缀锦峰。”

    湘云:“窠巢繁旧叶,斗室锁初佣。”

    宝玉:“引伴殷勤弄,呼朋宛转从。”

    湘云:“但凭她细语,且教尔吴侬。”

    宝玉:“寂寞湘江唱,孤单运水溶。”

    湘云说:“够二十五韵了,该转了吧?”说完略想了想,又吟道:

    “迷情炎夏日,意乱热春庚。”

    宝玉道:“这个韵好!”也吟道:

    “善解簿蝉翼,长结厚蛹缨。”

    湘云:“裙衫通汗意,羽扇带风清。”

    宝玉又接,两个人一替一句,都是联诗的高手,又联了二十五韵,余者是:

    “叶茂多亲友,根深有远名。

    生机茎盎盎,养力骨铮铮。

    正午锄禾日,当阳饮马时。

    知缘先梦影,忘我后痴情。

    未果伤心咏,无如放体轻。

    载歌宫盛满,载舞圣隆盈。

    媚眼抛一世,激情抱几生?

    浑身无是处,遍地有光明。

    泪洒江南雨,情留漠北行。

    才别红玉雀,又见彩金莺。

    拣玉轻拨雪,拾钗少破蘅。

    犹闻香射圃,也叹纸谈兵。

    姹紫嫣红色,流光溢彩琼。

    玉庵逢义士,神庙遇雄英。

    事隐详说梦,村言假语丁。

    缠绵因热恋,渴望为狂争。

    丽艳拂云淡,馨香引天平。

    依依沧夜色,恍恍梦华荣。

    酷似当年月,悉如旧日卿。

    清幽成烈焰,缱绻化狰狞。

    幻化通灵秀,冲腾绛女成。

    微黄终有憾,岁月本无声!

    如此一共联了五十韵。宝玉又联到:“清盈别去夏,绿草水柔中。”妙玉道:“你换韵则可,如何又开了个头?失了对仗,这样成两首了。”湘云道:“以我二人的水平,倒也不必拘泥。”妙玉说:“这句暂且放放。”说完湘云又联道:

    “幽怨秋音滞,深约雨韵濛。”

    妙玉说了声:“好!又能继续了。”宝玉想了想,又开始接,两人又联道:

    “枯枝吟雪赋,青女舞云宫。

    绻缱习习错,纷扬片片同。

    无尘情落叶,有土意归丛。

    飘逸灵烟久,从容秀月终。

    栖息心恋茎,奋起念别菘。

    似与楼台过,犹如宇院通。

    枯竭秃树续,埋掩败枝空。

    绿玉因层尽,青葱次第穷。

    苍生交替缓,天下变流匆。

    探野轻声蜕,凌云浅化绒。

    若多青荡北,亦少羽游东。

    行走初来月,蛰伏后起虫。

    残临花尚浅,凋远色时丰。

    经过千年事,容留万世功。

    茁成初见日,看透晚来风。

    方有宁静致,才云浩瀚鸿。

    红花犹斗艳,碧海也玲珑。

    惯进青春客,习留不老翁。

    丰实忽彻悟,苍耳或交融。

    阅尽天常态,寻完自信聪。

    磐安躯伟岸,诺定魄阳雄。

    愿切欢间摆,心随苦隙攻。

    皆能容对变,不可避明冲。

    忆起昔年事,逐回往日衷。

    得闲身顾影,知晓泪朦胧。

    自古南飞雁,无边一水红。”

    妙玉没写最后一韵道:“怎么不转韵了?要加上开头那韵,多出三韵来。而且最后一句已结了。”湘云道:“这也无妨,把开头一句剪去,后面两韵也扔了,便不多了。”妙玉却说:“尤以后两韵为最好,如何舍得删了?还是留下吧!”宝玉一听,竟然怔在那里。想起那“金陵十二钗”,如今只剩了两个,身边的十几个丫头,如今只剩下麝月陪到最后,不禁又淌下泪来。

    “今儿是大年,怎么又哭起来了?”麝月说。妙玉又说:“这样吧,开头一句剪了,方能继续。再把最后一句搁到百韵之末,才成正格。”说完,又想起他们二人已经难以为继,又说:“我再补二十三韵,凑足百韵之数,倒不枉我们今日之聚。”说完挥袖便写,一气呵成:

    “料峭三生事,喧嚣一草羞。

    清辉埋芜久,瑞雪掩钗幽。

    绿蜡虽恩爱,红尘但怨愁。

    狸猫悲数载,虎兕苦千秋。

    寂寞宫廷泪,无聊帏阁囚。

    虬龙平外患,碧海泯恩仇。

    信守当年事,书传亘古舟。

    萎靡如赘雪,萧索若兰丘。

    史叹千云客,诗吟万户侯。

    枯黄匍野地,美玉入泥流。

    陷落瓜洲渡,迷茫栊翠畴。

    任凭风里曳,随处浪中游。

    凛冽苍狼侵,萧萧落叶悠。

    跹溪失往韵,入画有前柔。

    刺骨寒山寺,青灯古庙楼。

    波光粼秀剪,雪影射弯钩。

    苦难冰雌凤,优福暖母鸥。

    荒村无恶舅,野店少骷髅。

    够用时时保,值得恰恰留。

    兰花皆有子,木马未成骝。

    嫉妒难容世,宽豪易纳周。

    痴人兼艳美,禁尉又龙貅。

    地貌相持等,天香断续求。”

    又把湘云那句:“自古南飞雁,无边一水红。”写在最后作结。只是把“红”字改成了“收”字。宝玉与湘云都赞叹妙玉才思敏捷,快若电闪,都不自觉地鼓起掌来。大家一数,果然是整整一百韵的五言排律,又开始高兴地喝起酒来,不提。

    不说宝玉,且说那日贾雨村被宝玉救下,不仅捡回性命,还恢复了神智。一日,他又做了梦,在梦中来到姑苏阊门十里街的仁清巷,见一个道者,从巷里出来,执手相迎。雨村认得是甄士隐,连忙打恭。士隐道:“贾老先生,别来无恙?”雨村道:“真的是甄老先生吗?你我缘源匪浅,却奈何总不相逢?”甄士隐道:“我们虽是故交,然而富贵穷通,皆有定数,相遇相逢,亦非偶然,今日相逢,也是一桩奇事。这里离葫芦庙不远,暂请膝谈,未知可否?”雨村一听,既是老相识,又是老地方,于是欣然从命。两人携手而行,到了葫芦庙。士隐将雨村让进去,雨村坐下,小童献茶。雨村便问:“这葫芦庙不烧了么?”士隐道:“吾弟有所不知,葫芦庙何止一所?岂不闻物变流通,浮生若梦,生生死死,无穷匮也。”雨村一听,心内顿展扇窗,豁然开朗。只见士隐推窗邀月道:“今日又是中秋节,曾不忘诗情画意否?”雨村也站了起来,见皓月当空,游云飞渡,真是一番良辰美景!于是诗意顿来,口占道:

    七律·中秋其一

    每至佳节打酒忙,神州万户供娥娘。

    飞云洗雪清凉色,落叶拾秋琥珀香。

    果饼同尝圆味美,歌笙数赏绽红妆。

    何时共此天涯月?沐入千家滞水光。

    七律·其二

    萧萧雨落洗秋晨,翳翳云烟没晓茵。

    嫩水寒宫行玉兔,绵桥桂树立痴人。

    荣华山脊牵云彩,薄命枝头缀月神。

    沐浴中秋光陌陌,悄悄只露半边身。

    吟完两首,仍不尽兴,复高吟一词曰:“一丛花·中秋

    皎洁月色过云知,

    此日最相思。

    秋香片片随心洒,

    谧无声、静落参差。

    赋予层辉,仿佛可以,

    感慨落红时。

    离别无语早如斯,

    命运去留迟?

    温柔月下时光待,

    既牵魂、宛若游丝。

    又见嫦娥,苍穹玉兔,

    回首笑伊痴。

    士隐一听,摇了摇头道:“其意虽通,也未尽然。”说完站起来口占一七言排律云:

    “七言排律·中秋

    月光如水洒云床,秋冷星疏彻骨长。

    泽润芬芳心意婉,揉开情恨是非伤。

    乘舟天水金银角,驾鹤峦林翡翠坊。

    玉叶相融和风醉,红花炫舞浸土狂。

    风盈绿浪草飞黄,麦泛青波雨落凉。

    莫忘回家团聚日,时依远旅散离乡。

    风摇疏影婆娑手,意弄笙箫琥珀光。

    清爽滢洇烟渺渺,皎白潋滟水茫茫。

    温柔用尽便刚强,坦荡常存也断肠。

    艳羡繁星多璀璨,慕惊晧宇满琳琅。

    辑躬向善祈生禄,施礼虔诚愿赐祥。

    憧憬幸福求美好,传承故事敢担当。

    莹城七彩尽双量,幻境唯瞑梦一方。

    心到神知教众善,念随仙道授人良。

    时光流转天涯赤,清影飘零海角黄。

    读取枫红唇尚礼,送人玫瑰手余香。

    儿时烂漫对鸳鸯,老去斑驳依凤凰。

    孤胆空巢飞恋鸟,延绵大漠立胡杨。

    心灵为伴乡愁井,旧梦难依故里墙。

    万象填新天海阔,月圆之夜语家常。”

    雨村一听大惊:真乃天人也!于是请教士隐超尘始末。士隐笑道:“一念之间,尘凡顿易。你从繁华境中过来,岂不知那温柔富贵乡中有一宝玉乎?”雨村道:“如何不知?我曾闻传述,说他遁入空门。想不到我前些日子遭难迷途,竟在梦中遇见了他。”士隐道:“他在梦里救了你是吧?这一段奇缘,我早已晓之。”雨村惊讶道:“梦中之事,吾师何以见之?”士隐道:“岂不闻梦非梦,情非情,生非生,死非死?我与他神交久矣,因可入梦观心也。”雨村道:“既然如此,如今宝玉又在哪里?”

    士隐道:“宝玉乃天奇地灵锻炼之宝,非凡间可比。经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带下凡,如今尘缘已满,仍是此二人携归原处。青梗峰之石,便是宝玉的下落。”

    雨村听了,虽不能全然明白,却也十知四五,便点头叹道:“原来如此,下愚不知。但那宝玉既有如此来历,又何以重赴红尘,再渡余生?还要请教。”士隐笑道:“此事说来,先生未必尽解。太虚幻境,即是真如福地。宝玉两番阅册,历历生平,却始终不悟。如今‘宝’与‘玉’分离,各奔东西,那神瑛侍者历经磨难痛苦,终于了悟了。”

    雨村听着,却不明白,知是仙机,也不便再问。又说道:“宝玉之事,既得闻命。但敝族闺秀如是之多,为何元妃以下,算起来都是悲惨结局呢?”士隐叹道:“这些女子俱非寻常,她们从情天孽海而来,随那绛珠、牡丹、神瑛一起下世。大凡古今女子,那‘淫’字固不可犯,这‘情’字也沾染不得。所以崔莺苏小,无非仙子尘心;宋玉相如,皆是文人口孽。但凡情思缠绵,那结局就离不开凄凄惨惨切切,因此难免薄命结局。”

    雨村听到这里,不觉拈须长叹。因又问道:“请教仙翁,那荣宁两府,尚可知否?”士隐道:“福善恶祸,古今定理。现荣宁两府,善者修缘,恶者悔祸,亦是泾渭分明。”雨村笑道:“何以见得?”

    士隐微微笑道:“此系身前身后之事,未便述说。世人各有因缘,我若不逢封肃、封氏那样奸诈阴险的岳丈岳母,不得霍启那样愚笨的管家仆人,岂能了悟?”雨村还要再问,士隐却不答,又命人设具盘飧,邀雨村共食。食毕,雨村还要问自己的终身。士隐便道:“他既为你延了寿命,正当今日完结此事。”

    雨村惊讶道:“仙长竟知此事?”士隐道:“我与你既是起发之人,如何置身事外?我详说,你归结,方为正理。”雨村听了,益发惊异:“仙长何出此言?”士隐道:“你有所不知,今日你阳寿已到,再不可迟!”

    士隐说着,拂袖而起,突然消失不见。雨村心中恍恍惚惚,就在这葫芦庙里睡着了。耳中只听得士隐口述一书,讲得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言语倒还清楚,只是未分章回。雨村醒来后,见士隐的小童拿来一大摞稿子,署名竟是宝玉!内容也与士隐讲得不差分毫!

    雨村于是带着稿子回到老家胡州大如州,又用几年时间仔细观瞧,分出章回,加以评注,删去淫言俗语,补齐喻世明言、醒世恒言,在后面注明:贾雨村言。正结着,突然换了个去处,雨村定睛观瞧,见群山环绕、水流潺潺,是那座智通寺。破旧对联仍在:

    “身后有馀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此时再看,心境已大有不同。走了进去,见那个龙钟老僧仍在煮粥!雨村这才知道他也是神仙,连忙鞠躬道:“吾师一向可好?”那老僧还是那样,又听岔了:“什么?想吃红枣?这里没有红枣。”雨村一想,便知其中奥妙,不如直接说,因而便道:“吾师,我为了结红楼梦而来,请指点迷津!”那老僧还在打岔:“什么,要点儿蜜汁?蜜汁也没有啊!”雨村一看人家不说,想必是缘法不足,便四处转悠,可哪有冷子兴的影子?于是便自言自语道:“没有他,我一个人怎么了结?”没想到到这时候却听老僧半空中来了一句:“想见他?这还不容易?”

    雨村只见眼前一黑,闪电雷声大作,感觉身子腾空飞起,待等明亮站定时,又换了个地方:四周俱是放古董的架子,磁瓶铜鼎,各式各样,不尽其述。雨村正待喊时,忽走进一人,竟是冷子兴。冷子兴也颇为惊讶:“咦?兄弟何时到的,未曾远迎,真是诚惶诚恐。”雨村知他也在梦中,便道:“老兄,多时未见,十分想念。没想到今日又在梦中重逢,真是幸会。”冷子兴道:“哦,原来是在梦中,看来你我二人还真有缘呀!”雨村笑道:“自那日一别,各自忙碌,总未相见,老兄一向可好?”冷子兴道:“因在都中,近几年来相继发生抄家案,流出不少便宜的好东西,生意倒比之前好做。兄弟来敝处有何贵干呢?”雨村道:“我因欠下一笔人情债,如今阳寿无多,特来与你归结此梦。”冷子兴有些想不起来了:“何梦之有?”

    “老兄不记得我们曾有一番关于‘正邪两赋’之议论?是关于荣宁二府的?”雨村说。此时子兴也想起来了:“哦,想起来了!果然有一番议论。只是如今甄贾二府均已一无所有,再没可议论的了。”雨村问道:“弟有一事不明,甄家我倒不知道,想那宁荣二府,前几年‘白玉为堂金作马’,何等的威风气派?可谓出尽风头,如何竟一败涂地?”冷子兴说:“正所谓‘得意之时须谨慎’,当日宁荣二府志得意满,自以为皇亲国戚,便可为所欲为。岂不料凡事皆有定数转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以后江河日下,方知守业之难。”雨村听了,点了点头说:“莫说宁荣二府之男子,即便那十二个女子,也可分为清、明、灵、秀、聪、俊和残、忍、乖、僻、邪、谬等十二种心境修为,无一不是薄命后果之前因!”

    冷子兴笑着说:“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吾辈又何苦那么较真?”雨村又问:“听说宁荣二府皆因古董出事,想必老兄一定略有耳闻吧?”冷子兴想了想,才答道:“倒没什么,石呆子的二十四把扇子只是诱因,‘燃藜图’与‘蜡油佛手冻’虽然奇贵些,也不至于露骨,只是那么多官窑物件,寻常人家岂有?托大了!”雨村道:“这百足之虫也死僵了,皆因前番埋下恶果!和我一样,没想到聪明一世,却栽在一个门子手里!”冷子兴道:“万事皆有颠簸不破之理,今生已过,来生再悟不迟。”雨村点了点头,起身告辞。这时,突然天地共震,满屋子的古董都掉落下来,唬得雨村赶紧抱头逃命。

    从梦中走出,雨村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将《红楼梦》归结完毕,这时雨村心满意足,自觉乃平生第一快事。此时突然似有闷雷袭来,雨村昏厥过去,元神自窍中幽幽而出,又见前次小鬼来拿。但这回却很客气:“先生既已立下大功,油锅是不用下了,但酷刑虽免,这枷锁还是要带的。”见雨村惜慌,那小鬼儿又说:“这样吧,你且随我们一起走,快到时再带上。”雨村一听,较上次天壤有别,便欣然同他们走了。

    且说士隐得了假语村言,自觉功成圆满,便到北邙山太虚幻境,交与那一僧一道。士隐说道:“大士、真人,恭喜贺喜!情缘完结,都交割清楚了么?”那僧道说:“情缘尚未全结,倒是那蠢物已经回来了。还得将他的后事叙明完结,不枉他下世一回。”士隐听了,交了稿子,便拱手而别。那僧道带着稿子到青埂峰下,将它们刻在女娲炼石之上,便又各自云游而去了。

    过了些年,宝玉也被鬼判请走了,此时湘云已为他生了一对龙凤胎,宝玉为孩子起名字曰:“牛郎、织女。”倒也新奇有趣,只不过仍是贾牛郎、贾织女。那本书原本无名,只是宝玉的生平传记而己,他生前又数易其稿,终于更加完整透彻。

    又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僧道到太虚幻境警幻仙子处消号。警幻说:“如今终于可以完结了!”茫茫大士笑着说:“这得怨神瑛侍者,他竟敢威胁判官,一笔便加了一百年。不过,若不加这么多年,那一对龙凤胎便要落入别人肚子里去了。”“天机不可泄露!”渺渺真人急忙上前捂嘴。茫茫大士又道:“好你个‘王短腿’,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那说什么?”渺渺真人说:“你我今日也消了劫,你不再是倪二,我不再是王短腿,也算了结了。”茫茫大士又说:“到时候了,情榜总该发了吧?”警幻道:“那是自然。”

    于是警幻便命尤三姐取出情榜来,公布于世,这桩公案至此终得了结。二仙过来看时,见上面写的是十三横三十纵的一个榜,共列出390人:

    榜一、榜二、榜三、榜四、榜五、榜六、榜七、榜八、榜九、榜十、榜十一、榜十二、榜十三、榜十四、榜十五、榜十六

    (正册)(副册)(再副册)(三副册)(四副册)(五副册)

    贾宝玉、甄宝玉、贾蔷、藕官、茗烟、贾芸、永昌附马、乐善郡王、贾环、焦大、甄士隐、空空道人、孔梅溪、曹雪芹、孔继宗、忠顺王

    (情不情)

    林黛玉、甄英莲、晴雯、菂(药)官、柳五儿、小红、喜鸾、春纤、同喜、林之孝家的、贾敏、临昌伯诰命、王嬷嬷、临安伯老太太、甄夫人、夏金桂

    (情情)

    薛宝钗、平儿、袭人、蕊官、莺儿、良儿、偕鸾、文杏、同贵、周瑞家的、薛姨妈、锦乡侯诰命、金文翔媳妇、老叶妈、茜香国女国王、宝蟾

    贾元春、邢岫烟、琥珀、宝官、抱琴、紫绡、佩凤、嫣红、翡翠、王兴家的、王夫人、封氏、郑好时媳妇、静虚、吴贵妃、傻大姐

    贾探春、尤三姐、茜雪、艾官、侍书、篆儿、彩凤、绣桔、蝉姐儿、张才家的、赵姨娘、北静王妃、柳二媳妇之妹、智通、周贵人、夏婆子

    (正情)

    史湘云、李纹、麝月、葵官、檀云、四儿、绣鸾、翠云、小舍儿、吴新登家的、贾母、南安太妃、宋嬷嬷、杨提督的太太、周奶妈、云儿

    妙玉、傅秋芳、玉钏、芳官、绮霰、碧痕、彩鸾、珍珠、鹦鹉、秦显家的、璜大奶奶、刘姥姥、锦田侯的诰命、老祝妈、王子腾夫人、费婆子

    贾迎春、尤二姐、彩霞、玉官、司棋、靛儿、绣凤、莲花儿、小霞、单大良家的、邢夫人、胡氏、柳家的、朱大娘、迎春之乳母、善姐

    贾惜春、李绮、翠墨、豆官、入画、春燕、彩屏、小鸠儿、四姐儿、王住儿家的、周姨娘、西安郡王妃、何婆、圆信、张妈、灯姑娘

    王熙凤、鸳鸯、紫鹃、文官、丰儿、佳蕙、彩明、玻璃、文化、来旺家的、周氏、刘氏、赵嬷嬷、马道婆、王奶奶、秋桐

    巧姐、薛宝琴、翠缕、武官、雪雁、坠儿、彩哥儿、小螺儿、小吉祥儿、赖大家的、娄氏、青儿、赖嬷嬷、智善、银姐、小鹊

    李纨、尤氏、素云、茄官、碧月、秋纹、彩云、银蝶、炒豆儿、郑华家的、李婶、缮国公诰命、李嬷嬷、老田妈、尤老娘、娇杏

    秦可卿、金钏、可人、龄官、卍儿、媚人、彩儿、瑞珠、宝珠、来喜家的、白老媳妇、镇国公诰命、金哥、智能儿、贾蓉之妻许氏、鲍二家的

    榜十七、榜十八、榜十九、榜二十、榜二十一、榜二十二、榜二十三、榜二十四、榜二十五、榜二十六、榜二十七、榜二十八、榜二十九、榜三十

    忠亲王、穆莳、贾敦、贾赦、周瑞、王善保、钱启、贾雨村、龙钟老僧、贾瑞、蒋玉函、庆国公、色空、石呆子

    马尚、水溶、贾菌、贾芝、余信、林之孝、茗烟、贾代善、林如海、香怜、喜儿、梅翰林、川宁侯、胡君荣

    柳芳、韩奇、贾蘅、贾芬、赖二、程日兴、潘又安、贾代化、冷子兴、玉爱、薛蝌、杨侍郎、沈世兄、薛蟠

    柳彪、裘良、贾芳、贾兰、詹光、胡思来、锄药、贾演、王成、赵天梁、金彩、张德辉、吴天祐、察院坐堂、

    石守业、史鼎、贾珖、贾琛、单聘仁、来兴、扫红、贾源、张如圭、赵天栋、赵侍郎、赵国基、襄阳侯兄弟老三、孙绍祖

    侯明、南安郡王、贾芷、贾菖、吴新登、乌进孝、墨雨、贾代儒、柳湘莲、云光、鲍太医、倪二、寿山伯、王一贴

    陈翼、冯紫英、贾萍、贾藻、戴良、秦显、引泉、贾璜、王子腾、戴权、方椿、时觉、玉皇阁的张真人、封肃

    牛继宗、戚建辉、贾菱、贾荇、钱华、俞禄、扫花、贾代修、冯渊、金荣、金文翔、周太监、永兴节度使冯胖子、多官

    侯孝康、西宁郡王、贾琼、贾璘、昭儿、鲍二、挑云、贾敬、门子、夏守忠、张道士、张华、仇都尉的儿子、邢德全

    马魁、卫若兰、贾政、贾琮、来旺、庆儿、双瑞、贾琏、王狗儿、张大财主、王君效、王短腿、王济仁、王仁

    陈瑞文、陈也俊、贾㻞、贾珩、赖大、王信、寿儿、贾敷、王板儿、小道士、王太医、隆儿、杏奴、赖尚荣

    石光珠、蒋子宁、贾敕、贾效、卜固修、郑华、李贵、贾珠、李守中、李衙内、冯唐、李员外、户部堂官老赵、卜世仁

    牛清、谢鲸、贾芹、贾蓁、山子野、来喜、伴鹤、贾蓉、秦业、张友士、霍启、张太医、傅试、钱槐

    又不知历了几世几劫,终于有一日,一位情僧来悼红轩找人,他便是当年的空空道人,本已将《石头记》改成了《情僧录》。但前日再过青埂峰时,发现那块顽石又多了不少文字,于是想再次抄录,在人间寻找无事清闲之人,托他传颂。历经几世几劫,终于在悼红轩寻到曹雪芹,曹雪芹一看,就笑他:“你本名空空道人,原来腹中真是空空,这书既然是‘假语村言’,就是给人消遣解闷的,你这般寻根究底,还改了名字,岂不是刻舟求剑了!”

    情僧一听,把《情僧录》一掷,仰天大笑:“果然荒唐,不但作者不知,抄者不知,并阅者也不知,不过是游戏笔墨而已!”后人题谒云:

    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

    从此,那空空道人-即情僧,开启了《红楼梦》的传阅之路,既为它寻了好去处,便放了心,大彻大悟而去。

    后成鹫法师有诗一首,可作此谒云:

    苏堤留恨处,荒冢对沧溟;

    流水空千古,香魂倚一亭。

    波涵三岛绿,柳锁六桥青;

    寂寞栖禅寺,金刚何处听?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