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魂归大海
烈日当空,八抬大轿抬着王三爷穿街过巷在镇子上走了三圈,斗大的汗珠从轿夫古铜色的脊背滚落,滴在地上。
茶肆酒楼避暑的百姓,扇着扇子,远远望着。
县衙离王家大院一墙之隔,抬脚就到。
是王三爷特意吩咐,他要让那些穷鬼明白,他想要谁死,谁就得死!县衙也拿他没办法!
轿子停在王家大院门口,早有仆役赶来,拿出一丈宽的红毯从门槛铺到了轿门。
轿夫压轿,王三爷缓缓下轿。一个轿夫用手挡着轿顶,“老爷小心头”。
“去把大老爷请来!”王三爷开口道。
一个仆役弓腰点头,快取离去。
大老爷是他大哥,是他们七兄弟老大,幼时对他有养育之恩,所以与他尤为要好。
他二哥已经离世,其他兄弟虽在,但都是惧他威势,仰他鼻息,但早已存取他而代之之心。其实这些他都知道,想有什么用呢?有他在,这镇子翻不了天。
是夜,乌云遮月,夜色分在漆黑,挨家挨户的灯火渐渐阑珊。
王家大院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厨房特意定了知味楼招牌三十六道
粉脸含羞的妙龄丫鬟手托金盘一一承上。
王三爷和大老爷坐主位,子侄晚辈分列两边。
数米一个的鲛鱼灯照的宴会厅如白昼一般,侍女苗条的倩影拖着长长的影子。
酒过三巡。
王三爷满面笑容的拉着大哥的手,低头似语。不久两人转入内堂休息。
“终于走了!”王七郎松了口气,躺在坐椅上,斜乜了一眼身旁侍女,抬手抓住柔荑,一把拉过坐在自己腿上,侍女欲拒还迎,含羞带怯,更引得杨七郎兴致大起。
一个公子笑道:“七郎这就忍不住了?”众皆哄笑。
说完有样学样,搂住一个侍女抱在怀里,细细怜爱。
鲛鱼灯随风闪烁不定,映着厅里的莺啼燕语起起伏伏。
……
“三爷,后院伙房走水了!”一个家丁跑来大声喊道。
看见厅里光景,瞬时低下了头又不自觉的抬起。
王七郎正在兴头,如一盆冷水激面,不由怒道:“慌什么?小小失火,泼几桶水就行了,不须惊烦三爷了”。
说完对着心不在焉乱瞅的家丁就是两脚,其他公子也凑过来连踢带打。
“还不去救火?”那家丁抱头鼠窜。
王七郎被打扰兴致,推开眼前春光乍泄,明媚皓齿的女子,倒了一杯州府运来的好酒,浅斟低吟。
身材矮胖的王大郎扯了扯衣衫,遮住自己便便大腹。对着王七郎道:“老七怎么了?”
其余众人,也自停下,看向杨七郎。
王七郎摇了摇头自语道:“蝼蚁一样的人,更何况数十杀威棒可不是假的?”
王大郎看他嘴皮微动,追问道:“有什么事吗?”
王七郎摇了摇头,示意大家继续。
一个公子道:“老七装神弄鬼,故作深沉,自罚三杯!”
王七笑着点头,抬手举杯。
两杯堪堪喝完,又一家丁跑来站在厅外,慌里慌张道:“四面火起!”
王七郎倏地站起,仔细询问。
其余诸人,也情知不对,慌忙整理衣衫。
那人却没有回音,定定的站在门外夜色之中。
“大胆奴才,到底怎么回事?”王大郎挺着圆滚滚的肚皮道
明月不知何时从云层钻出,清冷的月光照在那人身上,长长的影子映进屋内。
那人还是不言不语,黑暗中他的手臂轻挥。
“当啷当啷”,两个圆滚滚的物体像蹴鞠一般过了过来。在青玉石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王七郎下意识的伸脚拦住。定睛一看,不由向后一跳,浑身酥软。
闪烁的鲛鱼灯映照下,两颗齐颈而断的头颅瞪着双眼,长大嘴巴,头发蓬松,鲜血淋漓。
但能清晰认出,正是刚才去内堂休息的王三爷和王大老爷。
“啊”一阵尖叫过后,侍女丫鬟四散奔逃。
有个胆小的公子也混入人群伺机逃命,未至门口,只听凄厉一声,倒在地上。
王七吸了口冷气,转身寻找武器,只见其余六人手无寸铁。他不愿引颈待戮,抄起椅子,转身回击。
只见那人从夜色中走出,一步一步向前逼近,显露在鲛鱼灯惨白的灯光下。
他,一袭红衣,在夜里分外醒目。
王七郎,看了一眼,就立马感觉他就是白天差点被棒杀的阿湘。
“怎么可能?”他不禁喊出了声,他不是吃了杀威棒徒留一口气吗?
其他王家众人也已明白。此时,阿湘已到十步开外,面容淤青肿胀流血,五官已扭曲难辨。
一个公子充满欣喜的大喊:“他穿的不是红衣,那是他的血,渗透了衣衫!”
因为他看到阿湘走过的路上留下一行醒目的血脚印。
他已到了强弩之末。
“哈哈,他跑步了了,为父亲和三叔报仇!”王七郎抡起椅子就上。
砰的一声,椅子正中阿湘头颅,阿湘晃了几下,又迅速站稳。
其余公子一阵欢呼喝彩
“老七好样的”。
“抡死他!”
紧接着他们便哑口无言,只见王七软绵绵倒地,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来人啊,来人啊!”圆碌碌的王大郎嘶哑的喊道。
阿湘拔出匕首,站起来咧嘴一笑,露出猩红的牙齿“你喊啊,你喊啊!你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够救你!”
“在你潇洒快活的时候,我已解决掉了你那数十个家丁护卫”。
“哈哈哈”阿湘大笑三声,笑中帶有说不出的畅快与凄凉。
笑完之后,箭一般奔到,剩余五人,已被吓瘫,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身体抖的像筛糠一般。
阿湘,抡起满是豁口的大刀,一刀一个,砍倒在地,不费吹灰之力。
阿湘抬手取下精美的铜盏,鲛鱼灯依旧闪烁不定。
阿湘脱下身上血衣,放在鱼灯上引燃,竟打灭了好几盏。
阿湘一连取下数盏,引燃衣服,又用衣服点燃房梁。
熊熊大火,乘风而起。阿湘蹒跚着走出大厅,转头从腰间掏出一颗散发着紫光的明珠。
正是阿胜从阿娘包袱里带有的那颗。
他独留了这一颗让他家破人亡的明珠,没有服下。
“要这个有什么用呢?”他想起阿娘带胜哥和自己在那好似随时都能被海浪掀翻的小舟上捕鱼的情形,那是他生命中最好的时光。海风习习,海浪阵阵。有阿娘,有胜哥,有阿湘。
阿湘转头看了一眼王三爷头颅和满地尸体,凄厉的大笑一阵。
末了,摊开手,向屋子一挥。
那颗明珠滚至王三爷尚未合眼头颅旁边。
阿湘嘴唇动了动:“你要,给你便是了!”
黑烟滚滚,火光冲天,院子里尸体横七竖八,不可胜数,阿湘赤着上身,蹒跚这走出王家大门。
门外火把犹如两条长龙一般,其余五家前来相救!
阿湘环顾一圈,“可惜杀不完这些杂碎了!”
浑身数十处伤口正在流血,没有一片好的地方,阿湘能感觉自己不行了。
上百执着火把,手提刀剑的王家中人,定定的看着他,不敢上前。
阿湘看见他们明晃晃的刀身不自禁的抖动,火把晃动,像一条火龙舒展着身子。
阿湘看了眼鲤鱼巷的方向,那是他的家,记忆开始的地方。
阿湘猛然回头喃喃道:“爹爹,阿娘,胜哥,我来陪你们了!”
他提着最后一口气,摇摇晃晃,到了江边,转身看了看两边长龙,跟在身后,他看见了阿敢,火红的火把映的阿甘面容恍惚,阿湘眼神并未停留,一直延伸到王府,犹如火海的王府。
转身一个猛子扎进了大江里。
蛟龙走江,终归大海,大海里有爹有娘,有胜哥。
大海是渔民世代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