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赶尸狓
高处有一座茅屋,底下养着几十只赶尸狓。
黄泥淤积在低洼处,被人为分成一片一片,起垄筑坡,旁边一条引水渠直通地下河。
张鲤奇道:“有人在这里种地。”
杜蘅道:“看来这里也涨水,水渠都满了。”
三人来到黄泥地的边缘,看见许多尸体种在地里,都没有头,腔子里长出一根紫红色的小草,高约半尺,顶端有菠萝状的囊壳。
尸体有大有小,全都活着,有的在捋叶子,有的双手合十,还有的在打拳。
一具浑身赤裸的男尸正在地里浇水,他同样没有头,但似乎看得见,五识俱在。
与其余尸体上的小草不同,这具男尸腔子上顶着一个硕大的花苞。
张鲤道:“阁下这副样子很失礼。”
尸体道:“这里是我家,你们不打招呼就闯进来,是你们失礼。”
张鲤道:“没办法,迷路了,你给我们指指路?”
尸体道:“我从不出去,不认路。”
张鲤道:“一具独自隐居的无头尸体,说话应该不太利索才对。”
尸体道:“我经常陪禄大人说话,也和我自己说话。”
张鲤道:“禄大人是谁?”
尸体道:“禄大人不是谁,谁会说话谁就是禄大人。”
张鲤道:“那我是禄大人吗?”
尸体道:“你自然不是,只有开花的时候禄大人才会来。”
张鲤道:“来赏花吗?”
尸体道:“开花是为了结果,禄大人喜欢果,不喜欢花。”
张鲤道:“地里种的都是谁,是禄大人帮你抓来的?”
尸体道:“都是我自己,我种我自己,不犯王法吧。”
张鲤道:“你怎么种的,为什么有这么多个你?”
尸体道:“小孩子都知道,开花,结果,就会留下种子,埋进泥里就行。”
张鲤道:“种子长出来的你,还是原来的你吗?”
尸体道:“当然是啦,都是我,连痔都一样。”
张鲤道:“那你还真是屌啊,你长生不老了呀。”
尸体道:“废话,不长生谁种地呀。”
张鲤道:“是不是你这里的黄泥不一般?”
尸体道:“你是说我的粪?那确实不一般。”
张鲤道:“你这么能拉,平时吃什么?”
尸体道:“我不用吃东西,别人吃我就行。”
张鲤道:“谁吃你,怎么吃的?”
尸体道:“我门口有的是,你们没看见么,黑黑的蔓子就是。”
张鲤道:“它们会把你封在茧子里吗?”
尸体道:“你们才会变成茧子,我不会,我长生不老。再说了,我是它爹。”
张鲤道:“你生了根藤?”
尸体道:“我的粪生了根藤,所有的藤蔓都是从我的粪里长出来的。”
张鲤道:“等等,藤吃你,你拉粪,粪又生藤……咱们从头捋一捋,最开始藤是怎么吃你的?”
尸体道:“它们一整条的时候是藤,要是断一截下来就变成虫,小长虫见过没有,钻进你脑子里。”
张鲤道:“你们的关系太复杂了,很难理解。”
尸体道:“不难,等我把你们也种下去,你们就明白了。”
张鲤道:“你一个人打得过我们三个?”
尸体道:“谁告诉你要打架了,砍掉头种下去就能长生不老,你们不想要?”
张鲤道:“这个待会儿再说,我先跟你打听打听,你认识一个叫张余歌的老道士吗?”
“张余歌……”尸体道念叨着这个名字,腔子上的花苞一跳一跳的。
“我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不对,我的头肯定记得,我的头呢?”
尸体摸了摸项上花苞:“咦,我记得我有头。”
“我的头呢!”
“你们都有头,就我没头,凭什么!”尸体忽然狂暴起来,手臂暴长,要把张鲤的头拧下来。
啪!杜蘅紫梢鞭挥到。
尸体手上挨了一下,立时皮开肉绽,几条小蛇流出来,扭动着身子钻进黄泥,消失不见。
机关鸟从高空落下,演音道:“暗河水涨,速速问清楚。”
“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杜蘅声色俱厉,一步步压上来。
……
张鲤并不知道,杜蘅此来其实并非为了寻找瘿萝,而是为了一个卦象,一个名字。
很长一段时间,夜离婆婆的占卜都不是很准,星辰之下,总是弥漫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雾。
人能遇见未来?
痴人说梦罢了。
无非是沿着一点似是而非的线索,摸索出一些虚无缥缈的可能。
天道常变易,运数杳难寻。众生万物,各有各的去处,也各有各的网罗。
直到那两座仙山飘走……
眼前散不开的浓雾,忽然揭开了一角。
似乎是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被打破了,原本牢不可破的法则开始对众生网开一面。
黑暗之下,随着禁忌的打破,有些东西诞生了,苏醒了。
它们些许泄露的力量,让众生重新拾起永生的幻梦。
浓雾揭开一角,夜离婆婆窥见了那座倒塌的白色牌楼,颤抖着在沙盘上写下禄大人的名字。
……
杜蘅抽出长剑,当即卸了尸体一条腿,无数小蛇涌出,扭动着钻进黄泥里。
“你们别打我,我能让你们长生不老。”尸体大喊。
“你是李清静吗,禄大人在哪儿?”杜蘅俏脸含煞。
“我不知道,我还没开花,还没开花!”
杜蘅眉头一皱,剑光闪过,尸体顶上花苞已被削去。
“啊!”
张鲤看见一团白烟从断口中喷出,无风自动,向着岩顶一角飘去。
尸体忽大喊:“我记得啦,记得啦,是张余歌将我关在这里,他是妖魔,他骗我砍了头!”
杜蘅又斩断尸体一条腿,喝问:“禄大人呢?”
尸体扑倒在地,已感觉不到疼痛,七窍中钻出小蛇,面目消解。
“禄大人……”抬手想指,伸到一半手已融化了,无数小蛇滴落。
三人顺着尸体所指方向,看到了一朵黑云。
地穴中怎会有黑云?
“禄大人来尝果子了……”尸体说完最后一句,化为浓水。
索麟囊只剩一条手臂,嗖的弹出匕首,划开身上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