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做了一场很久远很久远的梦。

    脑袋昏昏沉沉，眼皮上像是挂了铅球一样。

    周尘艰难地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机械地转动眼球，他发现四周是遍布裂纹的深青色砖块砌成的墙壁，沾满锈迹的铁格栏窗户镶嵌在其中，看起来只有成人脑袋大。

    倾斜的阳光透过窗户缝隙斜射而入，没有丝毫温度。

    周尘感觉自己好像许久没有呼吸过了，他张嘴，开始努力去呼吸阳光笼罩中浮动微尘的空气。

    一股在沙漠中饮水般的畅快感袭入胸腔，但是头却好晕好涨！

    对了，他想起来了。

    自己救了一个落水轻生的女孩，对方为了表达救命之恩，准备请他第二天到附近的咖啡厅喝咖啡。

    而就在他在咖啡厅等对方的时候，一辆汽车迎面冲了进来。

    再然后，自己就到了这里……

    周尘在地上躺了半响，整理着思绪，当脑海里的那股涨晕感有所消退后，他弹了弹手指，继而开始艰难地活动四肢。

    三分钟，也许是十分钟后，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脚步，来到了正对面的墙壁前。

    在布满绿到发黑的青苔墙壁上，悬钉着一面两十公分长宽，破裂到并不规整的镜面。

    他吐出一口气，使污迹堆满的镜面挂满水汽，然后擦掉，这样一来，镜面就干净了许多。

    他开始打量自己：

    线条分明的清朗脸庞，灰麻衬衫衬他微黑的肤色，显得气质有些慵懒，但或许是还年轻的缘故，稚嫩的神色和血色的双眼里除了倔强还藏着一抹怯弱。

    但这明显不是自己之前二十四岁的面貌。

    他用手心靠了靠还有少许沉闷酸疼的脑袋，就像小时候拍打遍布雪白点的黑白电视机一样。

    敲一敲，脑海里果然又出现了一些有用，却明显不属于他的记忆信息。

    有人死在了这里……

    所以自己现在的身体实际就是这位死者的？

    周尘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面部。

    可是他在仰头的时候，明明发现自己脖子上的那两颗跟随了自己二十几年的痣还紧紧挨在一起。

    是巧合吗？

    “头好痛，对方的很多记忆信息都在流失，情感、文化、阅历、语言……”

    周尘感觉到自己脑海里除了自己的记忆本体，突然间像是多了许多其他人的画面和声音。

    在这些画声快速消退的时候，他本想尝试抓住它们，但是只要一动这个念头，便会觉得头痛欲裂。

    所以最终在他的承受范围内，他只捕捉到了一些零星的记忆碎片，其中犹以一些简单的语言文字符号居多。

    “我……在哪？”

    等脑海里的疼痛稍减，他尝试着用新得到的语言说出了这三个字。

    之后他缓了缓神，皱着眉头又在地上走了一圈，发现了红色的泥土绘画的古怪图案。

    图案蔓延弯曲，看起来像两只蝴蝶的翅膀，它们交叠在一起，一直延伸到墙角，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一的面积。

    “嗯……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捕捉到的记忆太零碎错乱了的缘故，他在记忆中蝴蝶翅膀旁的土地下并没有挖出有用的物品。

    最后他往左横移了几步，才在墙角最显眼的茅草堆里找到了一只巴掌大的黑色木板，还有一只纯白色的小瓶。

    “这里怎么有点像一座……监狱？”

    他巡视了一圈，心里越发好奇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时他感到手心微微发烫，却是手上的黑木牌发出了浅淡的红光。

    红光一闪，古怪的红色纹路延伸而出，蜿蜒曲折，最终绘成了一只嘴有獠牙头顶弯角的鬼面精灵。

    “这是什么鬼东西！”

    周尘出现了片刻的失神，不是情绪上的波动，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失神……

    “亲爱的阿卑罗，欢迎回来。”

    奇怪的信息出现在周尘脑海，在这道信息出现的刹那，他心中一动，转眼看去，四周灰砖墙壁的潮朽外壳突然开始剥落，露出了暗金色的里层。

    脚下交叠的双重蝴蝶翅膀发出光亮，映射在他身前的暗金墙壁上，一扇白亮的蝴蝶形门户便凭空出现在了周尘面前。

    时间在流逝，从铁隔栏窗隙中射入的阳光缓缓浮动、转淡，继而转投入白亮蝴蝶门户。

    周尘目视这一切，脸色却逐渐凝重。

    他没有轻易靠近白色蝴蝶门户，而是侧身走向了右后方的铁门。

    枝～

    出乎意料的简单，他伸出手来扣住门框，轻而易举的便打开了这座牢笼的铁门出口。

    但不知为何，在打开这扇门的刹那，他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一只巨手握紧了，整个人紧张到几乎要窒息了一般。

    莫名的压抑降临，迫使他没有快速打开这道锈迹斑斑的铁门，而是选择了一点一点的拉开它。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身形下意识地后仰，目光透过逐渐扩大的门缝，看着其后的黑暗，额头竟不知觉地渗出了汗珠。

    他意识到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脑海里那个人的记忆虽然消散的差不多了，但是对门后世界的畏惧却还残存着，以至于影响到了他。

    “出去就会死吗？”

    周尘看了一眼身后如张开翅膀，正在翩翩飞舞的蝴蝶的白亮门户，双眉不由得皱起。

    这光竟是如此耀眼且诱人。

    但黑与白两道门户，究竟那边才是真正的活路，他却不得而知。

    枝～

    他紧握门框，想尽可能小声地打开眼前这扇通往黑暗的铁门。

    但下个呼吸，他的心头便猛跳了起来。

    噔噔噔！

    奇怪的声音，像是重物捶打地面。

    不，

    不对！

    是脚步声。

    诡异的回声急促响起，是什么人奔跑在漆黑的甬道里……

    当然，如果对方是人的话。

    残存的亡者记忆虽然已经模糊，但却还是确切的告诉了周尘，黑暗中的怪物性格残暴凶戾，有着非人的面孔。

    周尘开门的手僵硬在了原地，他大着胆子向门外瞥了一眼，想窥探怪物的真容。

    结果只看见一抹黄色的光团在漆黑的甬道里快速摇荡、穿梭。

    然后在向他这个地方飞速靠近。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周尘很快脑补出了黑暗里一只独眼可怖的鬼怪奔走在甬道里的画面。

    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在他心底迅速蔓延，黄色光团快速递进，光影交错中，他分明看见了一道道跟他这边一样的铁门快速的闪现而后再次隐没入黑暗中。

    他不是唯一一个！

    周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打开了铁门的缘故，所以才吸引了那个怪物的注意力。

    他单手扣着铁门，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趴在路中央的乌龟，面对疾奔过来的狂牛，动都不敢动，生怕因此引来对方的瞩目。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

    另一种可能是他还是死了，对方是个手持圣灯的天使，此时飞奔而来，只是为了来接引他通往天堂罢了。

    不过这种环境，他倒更愿意相信自己是个被关押的精神病患者，此时另一名失控的患者正甩着腿狂奔在甬道里，而不会是一名美丽的天使。

    噔……噔噔～

    奇怪的声音又传来了，但这明显不是刚才那道脚步声。

    竟然有两道脚步声？

    周尘愕然了。

    他听得真切，第一道脚步声听起来越来越近，第二道则越来越远，而且第一道脚步声明显要沉重许多。

    “不是找我的？”

    周尘松了口气的同时，意识到这里除了可能是座监狱，还有可能是所精神病院。

    如果说里面的人正在想办法逃亡，而手持黄灯的人是类似狱警、医生的角色，这种情况似乎也能说的通。

    他胡思乱想着，一道柔和的黄色灯光突然从他面前迅速飘过。

    借着短暂的光明，他分明看见了一双支棱着黑毛的腿影，还有……

    一双血红的眼睛！

    是对面铁门。

    那里也有人，而且也于此时打开了铁门，正在向外窥视。

    但伴随着黄色的光线一掠而过，那双门缝后的血红双眼便重新被黑暗遮掩了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周尘还是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刹那的恐惧和惊慌。

    “你们这群胆小鬼，龟缩在房间里永远不会有机会，现在跟我一起还有……啊～”

    陌生的语言，但周尘还是听懂了。

    这是一道短促又绝望的呼喊，响彻在甬道里，看情况是被追逐的人发出的。

    没过多久，两道脚步声便先后戛止。

    周尘意识到是那个逃窜的人被“狱警”逮到了！

    他深吸了口气，大着胆子又将门缝拉大了一些。

    然后他身体前倾，目光穿过黑暗，能隐约瞧见远处黄色的光明中有一只硕大的怪物背影正在疯狂甩动着手臂。

    噗嗤噗嗤的砍菜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逐渐低微的惨呼声。

    砰咚！

    不久后，惨叫声戛然而止，某个东西落地，而后发出滚动的声音。

    那似乎是个血淋淋的球状物，不断弹动，在甬道的墙壁上撞来撞去，最终停落在周尘隔壁的铁门边。

    周尘目睹着这一切，左耳贴着冰凉的铁门，仿佛能听到自己砰咚砰咚的心跳声，

    他承认自己被吓到了，整个人脑海空空荡荡，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直到砰的一声，对面的铁门猛然关闭，才将他惊醒。

    几乎条件反射的，他整个人身形往上一窜，然后连退几步，咬着牙如同一只灰毛兔子，慌不择路地一头扎进了暗金墙壁上的白亮门户。

    也就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他所在房间的铁门也被撞开，一只血淋淋的头颅滚了进来。

    紧接着一只怪物迈着粗长的双腿闯进，而在祂手中，除了有一盏煤油灯还有半拉滴血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