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龙骧

第八章 花魁大会掷千金

    花魁大会是京城几大青楼定期举办的业内盛事,选出最当红的姑娘享有花魁的头衔。这也是青楼之间的比试,很多人逛青楼都是追逐最有名气的头牌,哪家头牌名气大,相应的哪家青楼人气也就水涨船高。一定意义上说,这个花魁名号的归属,极大程度地影响了接下来青楼生意的运势,因此,几大青楼都极其重视这次花魁大会。如果说整个京城“”人都在记挂着中元灯会,那么就有一半的男人惦记着花魁大会。

    花魁斗艳,那恩客斗的就是富,舫上一众豪商衙内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大会开始前,出来几位龟公,到每一桌前兑售银花。每一百两白银兑一枚银花,过会花魁评比,比的就是姑娘们收到的银花数量,收到最多的便是花魁。等到郑珏一桌面前时,众人显得不知所措,纷纷望向郑珏。太子焉能民间为女斗富,在臣子面前逾越规矩作此表率显然不太合礼法。郑珏连忙摆了摆手,示意并不购买银花。那龟公久经欢场,什么类型的客人没见过,只是口中道富贵吉利话,不住讨笑,却坚决不移步半分。郑珏抹不开面子,没有办法,只能掏银子应付了事。可是往怀中一摸,空空如也。曹豹这时眼力见上来了,摸出五百银票换了五枚银花。他悄悄一捅盛岱,盛岱反应过来,取出今日得来的一千两又换了十枚。可怜今日一阵前后忙碌,终是什么好处都没落下。

    丝竹渐渐响起,胭脂熏香扑面而来,只见一位浓妆艳妇登上台来,款款行了个礼,媚媚的声音讲了几句场面话,花魁大会算是正式开始。首先登台的是怡香苑的头牌,轻拂琵琶,曼声细歌,方才鼓噪的观众此时也收拾起了仪态,静静地欣赏着表演。诸位公子自幼锦衣玉食,寻常的歌舞表演已然不能激起多大兴致,只是随着大家一同观赏。郑珏作为储君,此情此景此刻,也沉浸在与民同乐的烟火气息之中。

    几位美人相继上台,场下不断有人大把地撒着银花。而佳人出场往往离不了才子,席间不断有才子吟诗作赋,引来阵阵叫好。有意思的是,今日青园所见的才子们,倒是有不少熟面孔在此间重逢了。郑珏本欲感慨一句学风日下,但是反应过来自己也同他们一样,却不好意思开口了。

    廷州大才子齐淳熙就坐在台前的雅座上,他在士子间名气极大,众星捧月般地俨然成为了花魁会的又一个主角。他此前小吟了两首诗,抛了几枚银花,不停与士子豪绅推杯交盏,端的一派社交名流模样。待报幕唱道这次东主醉仙楼的头牌清倌大家静彤姑娘登场,举座一片欢呼,可见她的人气之高。不少人已经向场边的小倌补兑银花,坐在角落的赵音暗暗咋舌,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多人豪掷千金的场面,估计静彤姑娘摘得花魁桂冠是十拿九稳了。

    “铮”的一声清鸣,薄纱帷幔拉开,一位曼妙女子轻抚古琴,清音自她的指尖缓缓流出,如低语似倾诉。方才喧闹的众人此刻瞬间安静了下来,竟如在寺庙晨会般虔诚地聆听。静彤姑娘在十五的年华,在烟火缭绕的固陵河上,像一朵芙蓉般清雅。

    半曲之后,她轻启贝齿,慢慢唱道:“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是诗里的一篇《硕人》,赞的是庄姜之美。此时的她让人不禁感叹道,她仿佛是诗里的庄姜,螓首蛾眉,顾盼生姿,神采夺人。

    台下众人皆如痴如醉,曹豹马遂等人一时间也恍惚了心神。赵音也有些迷醉,世间竟有如此美妙之人。倘若相貌,之前见过的文淑公主与文德郡主并不逊色,可是在此歌曲的意境之中,静彤姑娘似乎又美上了几分。不过在一众痴痴少年中,郑珏显得镇静如常,往日宫中歌舞美女阅过无数,难以寻常再被打动了。

    歌毕曲散,绕梁余音渐渐消弭,静彤款款行了一礼。台下众人如山呼海啸般喝彩,银花像雨点般往台上砸去。齐淳熙当仁不让,挺身而起,为静彤姑娘赋诗一首,盛赞她的美貌身材,爱慕之词直抒外露无遗,周遭士子也连连起哄。赵音摇了摇头,虽然他目前文学修养并不高深,但是《硕人》珠玉在前,齐淳熙的诗句就衬得羸弱无力。不过大家并不这么想,诸位才子的吹嘘中,齐大才子仿佛真如诗仙一般,成全才子佳人的故事是最让人津津乐道的。静彤姑娘微微弓了下身,以示谢意,只是对齐淳熙微微一笑,并无额外言语。赵音见了,心中不知为何淡淡一喜。

    赏集银花时间快要结束,曹豹等人心中有些跃跃欲试,但是悄悄瞥了眼郑珏,只见太子爷稳如泰山,不改面色,无奈只能叹口气,暗暗紧攥了藏于袖中的银花。静彤大家退场后,又是上了几位小花魁,却没有静彤姑娘那般惊艳了。曹豹与盛岱有点担心,太子爷不动如山,丝毫没有打赏的意思,那手中的银花岂不是打了水漂?

    忽然,听得台上“梆梆”鼓声响起,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劲装女子登了台,原来是来自绣香阁的北霏姑娘。她着一身红装,拢了秀发扎了一根飘飘的发带,本身姣好的身姿,显得飒气逼人。伴着一阵紧凑的鼓点,北霏姑娘舞了一曲将军列阵前。方才看惯了婉约脂粉的观众登时眼前一亮,叫好不迭。

    出身武将世家的公子哥们也是倍感亲切,对这北霏姑娘印象大好。一曲舞毕,北霏双手抱拳以谢幕,引来掌声不断。不过绣香阁是一座小青楼,北霏此前也没有什么名气,观众也就看一乐呵,这表演也只能叫好不叫座,收到的银花数量廖廖。那些舞文弄墨的士子,喜好的是风花雪月,此时更不能作出什么军旅的豪放诗来捧场。北霏姑娘站在台上抑制不住地不免有些失落。

    几位公子看着北霏姑娘,也生出几丝恻隐之心来。忽的耳边传来郑珏的声音:“银花赏了她吧。”众人一惊,看向郑珏,他往台上一指,微微点了头。曹豹和盛岱等人忙把手上攥了许久的银花往台上一抛,听到了一阵叮叮作响。

    北霏正欲退场,忽然看到一把银花,忙往郑珏他们那桌看来。郑珏对她微微颔首,她颇为感激地道了个万福礼。虽然郑珏他们的银花并不能帮她提升多少名次,但是已经远超预期,算是小喜之事。

    之后再登台了几位姑娘,所有节目表演完毕后,开场的那位艳妇又扭上了台,娇笑地说了一番贺词,最后令几个小倌抬上今晚的银花,当众清点。毫无意外,醉仙楼的静彤大家当选此次花魁大会的花魁,而那位北霏姑娘排了个中流的名次,也算不虚此行。

    等花魁大会散了后,已经是半夜,戌时交亥的钟声也响起,是到散伙回家的时辰了。走在街上,曹豹还意犹未尽,讨论着方才的几位花魁:“唉,那位静彤姑娘真的漂亮,身段也好,不知道最后会便宜哪个家伙。”李昌接道:“倒也不一定,静彤大家是清倌,自幼学习琴棋书画,是个雅人,不会卖身的。”

    在一旁静静听的郑珏突然问道:“你是说她们是清倌,卖艺不卖身吗?”李昌又摇了摇头,答道:“欢场之中谁也说不好,也有清倌入浊的,会有梳拢拍卖竞价,价高者拍得,再之后可能被买走收房,或者直接变成普通卖身女也有可能。”

    听了这么一番解释,方才还回味花魁之美的诸位有些失落。曹豹嘲弄地笑笑:“风尘之地,在所难免嘛。”赵音想活跃下气氛,笑着对李昌道:“你怎么会对青楼的门道这么清楚啊,看来兵部侍郎家风不严啊!”众人一片哄笑。郑珏只是独自默默地在人群前走着,没有和他们搭话。

    夜里回宫容易得多了,太子近侍余方己已经做好接应,太子少保李镇也故意漏了个破绽,郑珏算是有惊无险地顺利回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