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星辰

原来植物也有记忆

    晚上十点后的张江园区,仍是一片灯火通明,互联网大厂小厂的公司Logo在楼顶闪耀着。办公室里是陷于996的计算机码农们,路上则是为夜宵高峰奔忙的外卖小哥们,构成了上海不夜城的另一种景象。

    傅一伦带着关安然熟练地将车驶过人工智能岛,在诺贝尔湖前的一幢全透明玻璃的球形建筑前停下了车,夜色中整个建筑像一个闪闪发光的水晶球。

    “这是你的实验室?”关安然想不到在一片钢筋水泥的商务楼中,还有这样一处颇具艺术感的地方,而且这哪是她想象中的实验室啊,俨然是一个艺术馆。

    “来,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花房”,傅一伦在前面,做了一个绅士的请的姿势,他通过面部扫描,并把关安然加入临时许可人员,两人便进入了水晶球的内部。

    出现在关安然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挑高玻璃空间,整个空间从上至下分为很多层,每层都密密麻麻地生长着各式各样的植物,整个空间也弥漫着植物的清香和湿润的气息,各色奇异的花朵、藤叶、果实让她完全应接不暇,也根本就叫不出这些植物的名字,就觉得进入了一个巨型的温室里。

    “天哪,这些植物都是你们种的,都有种进入阿凡达电影里外星球的感觉了”她不禁惊叹道。

    “这可是亚洲第一家未来植物实验室,你现在看到的只是用来展示的,我们收集了地球上几乎所知的四十五万种植物的物种。将不同的植物进行杂交培育,所以你看到的花可都是外面见不到的,刻意营造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瞧那些都是自动浇水补肥的小机器人和智能传感器”,傅一伦指着花草间的细小管道说道,“通过智能温度、湿度、土壤营养的调节,可以让不同季节的花在同一时间开放。未来这个展示区会逐步对公众开放,非常棒吧!”

    “难怪我一种花都认不出来”关安然兴奋地抬头痴看着。

    “警花小姐,那你慢慢赏花,我可要去做实验了。”

    “我跟你一起去,这下我对你的实验更好奇了”关安然两眼放光,“可是为什么都没有人,实验室没有研究人员吗?”

    “这是展示区,办公区和实验室不在这里。而且我们这里都是科学工作者,可不能像工蚁一样,时时刻刻忙忙碌碌不停,那是无法产生创意的。所以我不想进其他的科研机构,整天把人弄得像流水线工人,没有闲暇,怎么能够思考。所以我的实验室,我做主,这里不需要平庸的一成不变的产出,我要的是不可思议的想法”,傅一伦说着往中庭的一座雕像走去。

    那是罗丹的思想者,高达三米多,傅一伦在雕像底坐的触屏轻点了一下,刹时一扇门打开,原来是电梯的入口。

    关安然见傅一伦点击了九层的数字,心想原来实验室在地下九层呐,没想到这巨大水晶球下面还藏着一座大楼呢。

    电梯门打开,关安然看到一排排玻璃隔断的房间,房间里放着各种仪器设备,极巨大的玻璃瓶和一排排试管,还有线路和计算机与之连接着。实验室的玻璃房门、墙壁上有些写着一行行公式,有些画着一个个化学分子式,真是流动的头脑风暴中心啊。

    傅一伦走进走廊尽头最里面的一间实验室,从随身挎包中的收纳盒里取出一支支试管,关安然见他打开房间右侧一面满是电路和玻璃瓶子墙上的开关,整面墙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将试管中的液体分门别类地倒进墙上的一个个瓶子里,再将标签贴到瓶子上,转身打开工作台上的电脑,在全黑的屏幕上敲下一行行代码。墙上的瓶子发出滋滋的声响,开始运转起来,关安然看到墙上挂着的实验日志,写着“招魂”实验,便问道“招魂,这是什么实验?”

    “是重新焕回植物记忆的实验,我喜欢温子仁的电影,便起了这个名字。坐一会吧,今天恐怕是要熬到半夜了。”傅一伦说着打开电脑旁的音响,音乐响起,是乡村音乐萧索中带点温暖的曲调,他还端了两杯咖啡摆在了关安然面前。

    “植物的记忆,你能从你带回的标本里读出它的记忆”,关安然看着傅一伦,心想对这个男人来说,似乎没什么是不可思议的。

    “你可能不知道吧,从达尔文时代,科学家们就在探寻植物的意识和认知了。别看植物的细胞结构比人和动物简单多了,它们的行为可一点不也简单,它们会学习,会追求,能思考,能交流,还有七情六欲,悲欢喜乐。只是长久以来,科学界都忽略了,那些主张植物存在意识和复杂思维的科学家都被当成了异端,无奈转入地下了。”

    “你已经研究很久了吗?”

    “这是我一直的梦想,这么多年,失败了那么多次,我一直在等完美的实验对象。植物也是有选择性记忆的,平淡如水的日子是留不下的,只有浓烈的爱和痛苦会形成深刻的记忆。”傅一伦心里想起凌初帆站在园子的花树下,目送他离开。

    “说得我都想起聊斋中的树精了”

    “很多神话和志怪传奇也不完全是空想,有很多古人朴素的观察。对了,关警官,我拜托你查的那座房子的信息,怎么样了?”

    “还真巧,刚收到省队的邮件。”,关安然拿出手机,打开一份报告,说道,“房主户籍不在康市,找了省队的师兄查了一下。那幢小楼是历史保护建筑,那一带有不少康市的民国老建筑,都是当年由康市到上海滩经商发家的商人们,在家乡建造的。建造这幢小楼的是上海滩有名的绢丝大王梅家,梅月牌丝绢在民国时还得过万国博览会的金奖,小楼是梅家二小姐的陪嫁。只是这梅家建国后大多去了美国,只有这二小姐嫁了个干部,留在了国内。后来公私合营那阵,房子就归了镇公所,作为给南下的军队干部的居所了,房子的产权一直是在镇里,直到利达国际投资康市的房产,镇上创收经济,房子才转到了利达国际名下。”

    “那男孩失踪时,房子是在利达国际名下?警察当时调查过房子的房主。”

    “应该说是产权刚转到利达国际名下,警察问讯的房主只是镇公所派在那里看房子的,而他有一周外出办事了,并没有住在房子里。”

    “又是利达国际,似乎兜兜转转,总与它有关。那凌初帆是怎么能买下这房子的?而且说是房主都在海外”

    “应该是利达国际委托中介出售这幢房子的,至于房主信息,可能指的是梅家吧,后代都在海外了。”

    “那个梅二小姐呢?”

    “听说生了一个女儿,后来跟干部离婚了,女儿跟着父亲去了BJ,但年纪轻轻就得病死了,只留下一个外孙女,后来回到康市和梅二小姐一起生活,梅二小姐去世后就不知下落了,也可能被梅家人接到美国去了。”

    忽然傅一伦眼前的电脑亮了起来,幽黑的屏幕上闪过一行行蓝色的字母,傅一伦一看眉头便皱紧起来,重重地捶了下桌子,说道,“又失败了,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电脑上的蓝色字母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傅一伦无奈地抱头,站起身走到实验墙前,关安然看到墙上玻璃瓶上的灯,一个个熄灭。

    “又白忙活了”,傅一伦叹了口气,“难道我的假设不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他在电脑前一顿敲击键盘。

    这时连接实验墙的另一台电脑亮了起来,闪过一个弹窗,傅一伦立刻冲了过去,死死地盯着屏幕。

    弹窗里是一帧帧黑白的画面,像是像素模糊的黑白摄像机拍下的。但还是可以看清楚,画面里一个男孩从一扇半圆形打开的小门钻进墙里,在园中停留了一下,一个一头短发的瘦削女子牵着男孩通过厨房的后门走进了屋内。

    傅一伦和关安然对着电脑,对视了一下,女孩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但他俩马上都明白,这是孙吉秋失踪前最后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