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人潮川流不息，两旁的商铺更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绕过两个弯子，便到了之前杂耍的那个路口，此时围观的人比先前更拥挤许多，时不时就能听到掌声和喝彩声。

    云瑞一路跟在十三阿哥后头，虽大致晓得是在往回走，却不知道要在哪里停下，抬眼瞧见身前的景致，忽然高兴起来。

    以前她就喜欢听府里的小厮天上地下的吹闲话，总以为听得越多也能积攒些见识。譬如胸口碎大石，吞宝剑、吞火球、油锤灌顶等等，大多是有真本事，个顶个都是身怀绝技。那时她虽听得瞠目结舌、啧啧称奇，却遗憾从不曾亲眼见识一回。没有料到，今日竟歪打正着地有幸能一饱眼福，她就有点窃喜。

    一想到这来，脚下步子便也迈得飞快，又担心十三阿哥跟不上，伸手就拽住他的衣袖，从人群中往里挤。好容易挤出个头，场子上正表演耍石锁。石锁一个便有好几十斤重，把式人一手握一个，在自己身上前后耍得左右翻飞，那轻松劲似在耍‘空竹’。一番花样耍完之后，气不长出，面不更色，犹如天庭力士下凡一般。他把石锁撂在地上，又请了两个围观的壮汉去举，竟无人能像他一般轻松举起，又引得场上一阵喝彩。随后便有人手捧托盘，绕场领赏钱。走到云瑞面前时，她有些傻眼，十三阿哥倒很淡定地替她丢了一颗碎银进去。云瑞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心想紫荆城里的阿哥爷，果真都是见惯大场面的。

    那人围着场子走了两圈，见赏钱领得差不多，才退了下去。接下来是驯兽表演。虽没有猛虎凶兽，但那几只猫、狗、猴、鸟却训练得极好。翻、滚、跳、转……看得围观人群欢呼声掌声不断。

    云瑞瞧着那鸟儿正学人说话，灵光一闪，一把抓住十三阿哥的手又摇又晃，兴奋道：“我想到要送什么给姐姐了！”

    十三阿哥嚼着一丝笑看她，接着又顺着云瑞的目光看过去，涵养良好地赞同：“眼光不错。”得了他的认可，云瑞又往前挤了挤，咧着嘴角脆生生道：“这位……英雄，你手里的鸟卖是不卖？”一段娇软清脆的声音，直引得周边观看表演的人均转头寻向声音的源头。

    两边的人自动让开，这才将云瑞整个人亮出来。围观之人皆是一阵惊叹，只见说话的女子肤若凝脂，白齿红唇，一双美眸灵动善睐，大约十一二岁但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再过两年必定芳华绝貌。旁侧随伴的少年虽未着锦衣华服，却贵气难掩，他剑眉如星、丰神俊秀，真真叫众人见识了何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驯兽人以为有人搅局颇显不悦，沉着一张脸看过去。他生平头一次得见五官如此精致的少女，脸上表情微微扯动两下。在他的印象中，若论长相，就数多年前为匪时，当家的在迎亲队里抢来的新姑子，那容貌风姿已算得上顶尖，却生了个忠烈的脾性，当日就一头撞死在了山寨的大门外，那殷红的鲜血顺着小脸流下来，直叫人叹可惜了。不过若与眼前这个少女比起来，那新姑子竟也称不上绝色了。

    云瑞被他的相貌唬了一跳，从眉角到下巴的疤痕清晰可见，纵是不怒也生了一副凶相，心里头打鼓，脚下不自觉退了一小步。

    “你手里的鸟卖是不卖？”空悬的手被人紧紧抓住，让她紧绷的心情不由平静下来。转头去看，十三阿哥脸上仍是挂着浅淡的笑容，语气还是那么轻描淡写与不羁。只是这笑容仿佛跟往日看见的不大一样，似乎还多了些霸气。

    正琢磨着，却听那训兽人不耐烦道：“不卖！不卖！别妨碍老子做生意！”

    云瑞急道：“我是诚心想买你的鸟！”

    训兽人忽然咧嘴笑起来，扯得脸上那道越发狰狞。目光在云瑞身上绕一圈，笑问：“诚心？那就要看你的诚心值多少银子？”

    他的眼神下流且猥琐，云瑞被瞧得浑身不自在，十三阿哥往前几步挡在她身前，似笑非笑问：“你想要多少？”

    驯兽人毫不迟疑，一张嘴便狮子大开口：“三十两！”

    围观众人皆倒抽了一口凉气，觉得他定是在说疯话。这只鸟虽能说两句人语，勉强算得上稀奇，十两银子已是极限。有传闻说他曾在匪窝里睡过两年，后因匪寨被官兵端了，蹲了几年牢狱，才干起了卖把式的行当，今日得见，果真匪气十足，令不少看客对这个传闻又信服了几分。

    十三阿哥轻笑出声：“这只鸟顶多就值五两银子，你这样坐地起价，把人都当傻子么？”

    被人一语戳中，他脸上的肉抖了抖，凶看十三阿哥一眼，怒气冲冲道：“鸟是老子的，老子愿意卖什么价就卖什么价！出得起银子就把鸟拿走，出不起银子就给老子赶紧滚！”他突然发起狠，血气上涌，脸上的疤痕更像一根蜈蚣似的扭动起来。

    云瑞从未见过这样蛮横之人，念着十三阿哥身份尊贵，此番出宫又全是因她所致，生怕闹出什么祸端，便想拉着他走。哪晓得他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摸了一叠银票出来。又往前走几步，随手把银票丢在训兽人讨钱的铁盘子里，挑了挑眉道：“这叠银票不止三十两，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云瑞看着银票也不由愣了一下，刚想说话就被十三阿哥投来的眼神给生生按了下去。她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但那个眼神却让她很放心，于是只好乖乖闭了嘴，静观其变。

    不知是不是被十三阿哥的气势震慑，总之这一叠银票撂出去，驯兽人登时愣住，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银票上移开，一双眼睛贪婪地盯着他，勉强找着了自己的声音问：“赌什么？”

    十三阿哥走过去，弯腰捡起一角摆放的弓箭，拿在手上试了试，道：“我与你各射三箭，谁的箭留在靶心多谁就算赢。你赢了这些银票就是你的，你若输了，盒子里的钱还有这只鸟归我。”

    驯兽人想也不想，一口应下：“好！在场的看客都替我张虎做个人证。”他心下一寻思，生怕眼前少年反悔，忙补充道：“你就算现在后悔，这些银票也是我的。”

    十三阿哥笑了笑，点点头说：“这是自然。”又眯起一只眼将弓箭举到身前瞄了瞄，轻描淡写地开了口来：“你若反悔……”

    话还刚起了个头，就被张虎接了去：“老子若反悔，今后还有颜面继续在这摆摊谋生嘛？这些吃饭的行当你小子看中什么便拿去什么。”兴许是这两句话说得颇用力，眼睛也跟着突突地一跳一跳，脸上那道疤更是抽动得飞快，如此一来，看起来既凶狠又可笑。

    十三阿哥听他这样说，似乎也十分满意，低声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