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国维倚靠站在包家门口，他把玩着精美的手枪，枪身上宛如镜面般规整细腻的精钢，即便在夜晚也依旧能够反射些许白亮的光。

    他承认自己是冲动了些，按理说那老鸨与他无冤无仇，素不相识，忽然就要将之打杀自己都觉得有些突兀。

    但这仇恨没有来由，也或许是有的罢，无论如何，他总归是能觉察到早有一股郁气，就憋死在心里，只想要将之发泄出来。

    现在只等着张四五把人摇来，好去教训那老鸨去。

    不多时，清冷的街道上来了群穿黑长衫的，模样大多都在二三十岁，有的腰间别着枪，有的只别了把刀。

    包国维仔细瞧了瞧，算上张四五一共有七个人，腰间别着枪的有三个，剩下四个只挎着把刀。

    “上边听说你认识楚家的，当即就答应了这老鸨你可以随意打杀。”

    闻言，包国维点了点头，他注意到张四五手里还拎着个竹制的油纸伞。

    “走吧，看这天也是快要下雨了。”

    包国维与张四五一行总共八个人踏上了前往福满楼的道路，张四五带的人自然都是青帮的，但看上去似乎都是些闷罐子，始终一言不发，默默地走路。

    一路上没遇到几个行人，偶尔遇到了，也都像是避瘟神一样远远地就跑开了。

    长期的帮派火并让姑苏城的百姓几乎人人自危，便是混癞子们在夜间也要蛰伏起来，何况现在看上去还要下场大雨，即便走到了福满楼附近，人也不见多。

    福满楼虽开在城南，规模却不算小，建在街上，直接与道相连，大门始终是敞开的，门牌上除了福满楼三个字，旁边还放着许多点着了洋蜡烛的红灯笼，发出红黄色的光。

    门口站着两个“抱抬脚”，一个穿着马褂，一个穿着棉服，两个裤子上都挂着一把像匕首样子的刀。

    所谓抱抬脚，就是风月场所的狎司，打手一类的人，干这活的人差不多都是老鸨一手培养起来的，手黑、心毒。

    “抱台脚”，除了维持生意，以防“窑皮”，也就是逛窑子的泼皮无赖来捣乱，还要替老鸨教训“女儿”。

    这种人毫无怜悯之心，下手毫不留情，但他们懂得“打人不打脸”的规矩，只往身上打，绝不打脸，万一不慎毁了某个姑娘的容貌，好比折断了摇钱树，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听说这种职业竟是有师承的，打人之前先要拜师，师父喝了徒弟的茶，才肯传授打人的本事。

    打，多用皮鞭，绝不准打脸，以防造成毁容。

    不准用铁棍，以防打断骨头，打破脏器，搞出人命。

    可以用烙铁，但必须掌握好火候，做到只伤皮肤，不伤内脏，能拿捏到恰到好处之时，也就可以满师了。

    “几位请进……”

    见到一堆青帮的人带着个穿着西装的小少爷走过来，两个抱抬脚顿时卑躬屈膝的躬身成九十度，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丝毫看不出对待老鸨的“女儿”时会有多么残忍阴毒。

    包国维走到门旁，忽的掏出别在后腰的枪，抵住马褂抱抬脚的脑门，那抱抬脚即刻瞪大了双眼，下意识的往后退，却一头撞在门框上，磕出“咚”的响声。

    “我这人一到晚上，就容易心情不好，心情不好时，手指就喜欢发抖。”

    说话间，包国维将抵住抱抬脚脑门的枪又往前使劲戳了戳。

    “爷爷！爷！别开枪！别开枪！我哪里做错了，您说出来，我们改，我们改，我上有老下有小，您千万别开枪……”

    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再听到包国维的话，那抱抬脚吓得魂都要飞了，连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拼命求饶。

    另一个棉服抱抬脚看到包国维掏枪，本能的就想即刻就掏刀出来捅他，但一想到这位是跟青帮人一起来的，还穿的跟个少爷一样，那手很顺心的就从腰间缩了回来。

    穿棉服扫了一眼，发现正有三四个青帮在盯着他，手都放在腰间预备掏出刀或枪，顿时吓得后脖子发凉，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冲动出手。

    “不杀你，不杀你，我且问问你，这地儿的老鸨在哪？”

    听到这话，马褂抱抬脚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些，他咽了口口水，声音依旧有些颤抖。

    “我……我不知道呀，龟公在里头，您要不进去问问？”

    包国维从裤兜里取出一枚小硬币，抓住那抱抬脚的手，硬给他塞到了手里，还对他露出一丝笑容。

    “谢谢你回答问题，这是给你的报酬，你可与另一人分了。”

    那抱抬脚依旧腿肚子有些打颤，他低着头不敢看包国维，又瞧了瞧手中的钱，是一分钱，还要怎么分？他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低着头露出一副谄媚的笑容，也不管别人能不能看见。

    包国维收起枪，将之重新别在裤腰带上，一进门，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与外头大不一样。

    里头竟通了电，高昂的檀木顶上嵌着金黄色的琉璃灯，有纹路的白大理石版贴了层墙壁，反射着灯光，彩纱遍布，还布置了些字画，竟有些富丽堂皇，又颇有西洋风格，是个三层的大洋楼。

    门外头，张四五怕这两个人通风报信，既然要杀老鸨，老鸨养的抱抬脚自然也不该能活命，要做，就要把事情做绝，不能养护为患。

    包国维给这两人的一分钱，分肯定是分不了了，但是可以充当这两人的的买命钱。

    张四五打了个眼色，两个青帮的人不动声色的靠近这两人，那两人心里头都觉着不妙，还没来得及呼救，各自腹部被猛猛的捅了数刀，咽喉也被扼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被拖走到了巷子里。

    恰巧街道四下正无一行人，也未能引起什么动静。

    处理完外头的人，张四五也即刻带着人进来了，跟在包国维后头。

    里头人倒是不多，几个妓女在打扫卫生，还有个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有个管事的龟公正拿着核桃夹，在夹那妓女的手指。

    “我让你打碎杯子，我让你打碎杯子！下回再把杯子给打碎，以后你就去给人当杯子使。”

    龟公的声音不急不缓的，看样子做出这种暴行对他而言也只是司空见惯的工作而已，连生出一点气性儿都不值当的。

    那妓女看上去约莫只有十三四岁，已有四根手指都被夹得发紫，却紧闭着双眼，强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儿响声，看样子是怕惹恼了这龟公。

    看到这一幕，包国维攥紧了拳头，原本就积聚在胸口的郁气愈发浓烈。

    张四五和包国维一行八个人来了，自然引起了那龟公的注意，他放下核桃夹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