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氏父子:头油只用司丹康

第七十六章 当老爷,吞“刀片”

    一老一少在热闹的城中心“步行街”上走动,穿梭在满街行人中。

    老包穿着鞋底近乎要被磨平的布鞋,走在城中心平整的青砖石路面上还有些不适应。

    每走出一步,鞋底和地面便“咔咔”地发出摩擦的响声,老包需要花费些力气来稳住身体,大脚拇指一下一下的顶在鞋边上,有些酸痛。

    包国维穿着硬底黑皮鞋,踏在坚硬的路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他的手里拎着几本厚书,正思考着老包刚刚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

    两人越过几道高楼遮蔽出的阴影,在喧闹声中恍惚已走了有百来步。

    轻柔的阳光洒在老包的身上,却如同热火在炙烤着他的身子,烤得额头往外冒汗,头皮有些发痒。

    今天的天气似乎稍有些热,因而汗水浸湿了他的棉服。

    老包低着头,胳膊还夹着几本书,他原本佝偻着的背——更低了。

    他心里十分自责,此前“不相干”这话说得实在太过愚蠢。

    也许既伤害了包国维的心,又要教包国维在同学面前丢人……

    若是教国维在学校丢了人——自己还不如死……

    这时从周边喧嚣嘈杂的声音里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让你当老爷!”

    老包的脑子还有些混乱,待到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后,心里头像是被人用大铁钳夹了一下,心脏开始往外边跳。

    他把头侧了过去,想辨明自己刚刚是否出现了听错了话,难道国维不应该责备自己?

    “国维,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让你当老爷!”

    老包看着包国维认真地说出这句话——这话语有些似曾相识。

    恍惚间,老包觉得的包国维脸有些模糊——像是变成了小时候那样。

    犹记得这是国维小时候说过的话——老包年纪大了,常容易忘事,前脚要做的事后脚就忘了,哪怕是脑子里正想着的事,后一秒也可能就记不清。

    但唯独对这句话,他记忆犹新。

    那是翠莲还在时,自己花光了攒了十多年的积蓄,终于在城南买了一件又老又小的宅子,但收拾收拾、打理打理便能住人。

    那时只有五岁的包国维头上带着一个黑色小兜帽,身上穿着件黑色的小棉衣,脸上肉嘟嘟的,颇有些少爷的气质。

    他美美地吃了一串糖葫芦,一晃一晃的跑到自己怀里。

    于是叫包正的父亲就看到怀里的小孩儿笑着对自己说:

    “等我长大了,教你当老爷。”

    包正笑的合不拢嘴,心里没当回事,下了地之后,小孩摇摇晃晃地走。

    后来啊,晃着晃着,翠莲死了,积蓄没了,国维也渐渐长大了。

    从腰间长到了比自己还高,却变得对自己有些——急躁——不耐烦,时常从他的脸上从能看出些厌恶的表情。

    此后老包的心里总是感到苦焖,却总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儿子,甚至连他的娘都救不回来——长大了就没娘,就像是自己生来就是下人一样苦。

    于是总是把这一切默默承受着,无论包国维怎样做,都觉得这是自己亏欠他的。

    但是现在,包国维终于变得不像包国维,又像包国维——这张脸渐渐与小时候重叠起来。

    老包的心里头有些失神,脚下一个趔趄,心中有些酸涩:

    “国维,我不用当什么老爷,你能好好过好平安生活就好了,只要你过得好,我怎么都行,我怎么都行!我做什么都行。”

    包国维把两只手撑在黑色马甲的兜里,迈着“哒哒”的步伐往前继续走,这姿势宛如一个坚定地“先行者”。

    唯一不足的就是一片红里泛黄的枫叶从树上掉下来,随着一股微风吹到了包国维的头上,这叫他有些尴尬,装比失败。

    伸出手把头上那枫叶给挪开后,包国维不回头的对跟在身后的老包问道:

    “爹,你要开个茶摊、还是开个餐馆?”

    “什么?”

    “我说,你要开个茶摊,还是开个餐馆?或是开个别的什么店?”

    听到包国维的话,老包认真地想了想,说出的话让包国维有些愣神——“我想开个餐馆,每天给你做火腿蛋炒饭。”

    ……

    有闲财的人们喜欢在城中购物,或是寻欢作乐,前方熙熙攘攘的,人头攒动,围成一团。

    在这一团人群的中央有个十来岁的小孩倒立在木桩上。

    这景象包国维来时便见过,只是没想到这小孩已坚持到了现在。

    他仰着头,头上顶着十几只海碗,头上堆叠的碗已经比自己的身子还要高,不仅是脖子打颤,两只手臂也紧跟着打颤。

    小孩苦苦支撑在木叉子上,脸色很是难看,汗水从下巴上滴下来,围观杂耍表演的人群看到这滑稽的模样,传来一阵哄笑声,于是有人开始场里投钱。

    旁边一个包着白色头巾的男人又取出一个大海碗放在上头,围观的群众不停投着一分、一分的小钱,喊着“再加一个”。

    “咔啦啦!”

    小孩头上顶着的瓷片掉在青石板地上,一与地面接触即刻碎成一片一片的,发出清脆的声音,地面上就出现一个个洁白的“刀片”。

    看到这场面小孩的脸色变得煞白,眼里透着些害怕,他依旧保持着在木桩上倒立的姿势。

    强撑着酸麻的手臂,他看向了自己的师傅——师傅面对着人群,抱拳拱手,脸上还带着笑。

    “吞下去!吞下去!”

    有衣衫华贵,一身得体西服、戴着礼帽的人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银元,对着小孩的师傅发出施令。

    按照江湖规矩,顶着的碗若是掉下去,便把摔碎的陶片给吃下去,这节目叫吞刀子,若是没这规矩,单是让小孩倒立顶着十几二十斤碗有什么看头?

    单单表演些才艺便能挣想挣到钱?这世间没有这种道理。

    豪华的黄包车在拉着贵客到处游荡,小摊贩在街头叫卖,路旁的餐馆推出了早上的菜品,卖的多是皮蛋瘦肉粥,而非是城南的米汤。

    有人推着架铁车,在上架着几根铁棍,“噼里啪啦”烧几根木柴子熏烤着肉串,撒上能传出香气的酱料当成吸引顾客的诱饵。

    “客官,一毛五一碗瘦肉粥。”

    一碗粥一毛五,很快会变作好几份,大头交税,一份交给地头流氓,可总归还能挣点。

    “来一碗。”

    有人要了一碗价格昂贵的肉粥,小摊贩带着讨好的笑容从木制的大框中舀出白花花的米粥,上面浮出的黑色皮蛋和褐色猪肉散发出诱人香味。

    无论在哪儿,都有人在挣生活。

    好在老包和包国维,生活终归是要比他们强上不少,往后还会变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