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煌

第五十四章 松口

    “汝退下吧。”

    始皇帝看着拜伏于地的扶苏,沉声道。

    “父亲。扶苏愿代高……”

    “闭嘴,皆因尔等之因,速速退去,高之事朕自有主张。”

    “父亲……”

    “将此子带回望夷宫中,不得诏令,不得迈出宫室半步。”

    始皇帝自然是不会管扶苏的哭喊,冷声道。

    “喏。”

    赵高指挥着几个近侍很快就将哭喊的扶苏架了出去。

    等到扶苏消失不见,赵高来到始皇帝身边低声道,

    “陛下……”

    “摆驾蕲年宫。“

    始皇帝打断赵高的话,极为干脆的下令道。

    始皇帝从来都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既然已经有了决断,自然是不想再等片刻。

    更何况,从午时开始到如今,嬴高已经跪了足足五六个小时。

    虽说始皇帝知道赵高留下了两个近侍守护在嬴高身边,但是寒气入体可不是马上就能显出病患的。

    “喏。”

    赵高慌忙应命。

    ……

    蕲年宫宗庙前。

    嬴高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左右两侧的铜盆中,火炭已经加了五六次,但是他依然感觉自己似乎除了脖子还能有些知觉外,脖子以下差不多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嬴高知道自己有些高估了自己这具身体,开始想好的做些锻炼,却一直都没有行动起来。

    大病初愈之下,今天这一跪立马就将身体的底子给掀了出来。

    赵高留下的两个守护在旁边的近侍,此刻都已经站到了嬴高身侧,担忧无比的看着沉默的跪了足足五六个小时的嬴高。

    赵高让他们守护好嬴高,并且只要十六公子开口认错,就马上回禀。

    但是这十六公子显然是个性情极为坚韧之人,竟然就这样跪着一直没有开口。

    他们有心提醒,却又不敢。

    事情传到始皇帝耳中,可是要掉脑袋的。

    繁杂的脚步声遥遥传来,两个近侍顿时一脸惊喜。

    嬴高扭头看着那正朝着宗庙赶来的连串火把,狠狠将自己的下唇咬了一口。

    身体已经没有知觉,掐完全没感觉,嬴高只能这样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腥涩的血液入口,让他不禁吐槽,谁特么说的血是甜的。

    身侧的两个近侍陡然俯身拜倒在地。

    终于还是来了啊,再不来估计自己就撑不住了。

    嬴高心中喃喃苦笑。

    正思衬间,光影绰绰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嬴高身前。

    嬴高抬头,看到始皇帝垂首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咧嘴一笑。

    “高,拜见父亲。”

    看着身前摇摇晃晃依然强制的拜伏于地的十六子,始皇帝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却又陡然站定。

    赵高这边根本不用始皇帝开口,已经是第一时间慌忙跑过来,手忙脚乱的把嬴高搀扶在身上扶起来。

    “汝,可知错?”

    始皇帝看着面色青白,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却还在咧嘴笑着的嬴高,缓缓开口道。

    “父亲,高知错,然高还欲请父亲赐高官市商铺一座。”

    嬴高看着始皇帝,哆嗦着嘴一字一顿道。

    “为何?”

    始皇帝依然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反问道。

    “父亲,前有荆轲、高渐离之辈,后有博浪沙落石、兰池逢盗,这是为何?

    父亲迁六国十余万富户至咸阳地界,所欲为何?

    父亲不辞辛劳,屡次向东南而巡,甚至不惜背负天下儒生谤言好大喜功、劳民伤财之骂名,又是为何?

    因父亲深知,虽说吾大秦一统天下十余年,然六国余孽复辟之心从未断绝。

    其只敢行那行刺之鬼魅小道,概是因为六国遗族皆惧父亲尔。

    心有复辟之念六国遗族一日不除,吾大秦根本就一日不稳。父亲以为然否?”

    嬴高靠在赵高身上,看着始皇帝一字一句道。

    “好大喜功、劳民伤财……”

    始皇帝没有回答嬴高的话,而是缓缓自语重复着嬴高刚刚说的话,眼神灼灼。

    “然又如何?此同汝欲行那商贾之事又有何干系?”

    “父亲,民以食为天,可对?”

    嬴高又吐出一个新词,听得始皇帝眼睛不由更亮。

    “父亲高高在上,虽有诸多暗探细作探寻天下,然暗探细作终是有数,岂能遍布天下,事事皆知?

    高欲要开设食肆,食肆中往来,普通百姓岂有余力日日消遣?

    食肆名扬天下,能前往食肆之辈,想必多为钱帛在身小有家财之人。

    酒足饭饱之余,定然会纵声高论,旦有诡秘,总会露出破绽。

    若是通过食肆查漏补缺,岂不要胜过暗探细作百倍?”

    嬴高绞尽脑汁,希望能够给出一个至少能够让始皇帝接受的理由。

    他真正想做的事情,显然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也根本没法说出来。

    总不能告诉始皇帝他知道始皇帝什么时候归天,知道胡亥会当皇帝,知道赵高一直在骗他,是个大奸贼?

    更不可能直接说他知道项梁和项羽会是大秦的祸患,张良是博浪沙的主使,一直躲在暗中等待时机。

    而始皇帝一直以来,修驰道、巡天下,不就是为了弹压天下,震慑六国遗族么?

    他如今最为夜不能寐的事情,也还只能是那些藏匿的极深的想要复国的六国遗族。

    嬴高也只能拼命的抓住这点,来组织语言,希望能够够用一个既合理却又不露出他本意的理由,说服始皇帝。

    只有这样,才能慢慢的施行他要做的事情。

    如果不能跳出咸阳宫,一直呆在咸阳宫内,那么他所有的先知其实跟不知道没有任何的区别。

    “食肆开设,高寻一可靠之人掌管,只要父亲不言,高不言,又有何人能知晓那食肆乃是吾高所开设?”

    听到嬴高的话,始皇帝沉默良久。

    “汝既已知错,此事就作罢吧。”

    “父亲……”

    “汝大病初愈,经此一事,欲要寻死不成?赵卿,带高前往太医令处诊治。商铺之事,明日汝入宫再与朕言之,可否?”

    始皇帝终于还是松了口。

    听到这话,嬴高顿时心中一松,只是心神陡然松弛之下,嬴高直觉极致的眩晕接踵而至。

    正准备开口,就两眼发黑干脆利落的软软倒下。

    “高!”

    始皇帝眼疾手快,紧赶几步一把扶住嬴高,急声道。

    “速速召太医令。”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