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出江湖当班主

第一章 戏鼓灵境

    寒冬暖阳。

    临安城中有一条御街,曾经是圣人去祭天时必定经过的地方,在那时御街相当的繁华,十里御街可不是说着玩的。

    金银美玉,珍珠奇器当街摆一长廊,生活用品,风味小吃,名厨酒楼也是其中一部分,更是竖立多个戏台,日夜表演。

    圣人祭天时,满街的百姓亦是诚心跪拜,毕竟这繁荣也不是变戏法变出来的。

    可到了现在,就连御街中央曾经给圣人唱戏的戏台子早已荒凉,只剩朱红台子和一对戏鼓,偶尔有扫大街的清清灰,免得太过丢面子,除去节日,被人占去用作他途,但多半是无用处了。

    “御街好多人啊!不应该西子湖更受欢迎嘛!”扎着马尾身姿高挑的姑娘拉下挡住嘴的红色围巾,吃着刚从楼门前买的糖葫芦边对着身边的男生埋怨。

    男生用力搓了搓她的脑袋也埋冤着:“天气那么好!哪里人不多呀?”

    “何洛,你还说我!好歹也是临安人,长这么大你也不带我出来逛逛,除了练武就是唱戏的!”

    “我这不是带你逛过西子湖么!”

    何鲤鱼拍开头上的猪手。

    这丫头手有点劲道,姑娘家家打人还挺疼。

    “你还好意思说带我逛个西子湖,那可是真逛呐!总共来两回,一回逛半圈,走路都跟那赶集似的,姑奶奶要不是也练过早就累死了!”

    何鲤鱼一只胳膊已经勒住了何洛的脖颈。

    何洛红着脸拍拍手臂闷声说着:“断了!”

    松开手臂后狡辩道:“我这不带着你来逛御街了嘛!”

    何鲤鱼松开了手臂,狠狠的咬了口糖葫芦嘀咕着,“那还不是我拉你出来的!狗东西!亏你还是练过武生的人呢,这么不禁折腾。”

    理亏的何洛拉起已经不开心的何鲤鱼就往御街内城门走去。

    江南何家,是戏曲世家,但自打何洛老爹从小被爹娘棍棒威逼练戏唱戏,就产生了逆反心理,不乐意见着自己的子女跟自己一样被逼着去练这些糟心的东西。

    虽然何洛的爷爷去世的早,但家里还是有个奶奶当家作主,再怎么样也轮不着他那个爹做主。

    当爹的揪心,刚等着了何洛和何鲤鱼长大懂事了,想给他们安排点兴趣爱好。

    寻思着男孩子学学下棋,篮球游泳钢琴啥的都挺好,女孩子么学学芭蕾学学小提琴,跟现代接接轨,未来上学了也有点一技之长是不是?

    自个儿就那么过来的,小时候练戏可没少被朋友叫小花脸,被长辈叫做小戏子,被笑话的滋味可不好受。

    这几天刚打算给孩子们选备选备。何洛的奶奶就提着从小打他爹的棍子上门来了。

    应该可以算家法棍,反正自打这棍子做出来就只打过何洛他爹。

    从小打到大,这当爹的就没顺过何洛爷爷奶奶的心。

    大家族,但凡能让女子做大家长的,不是以仁慈精明作主便是以雷霆手段当家。

    话糙理不糙,毕竟是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到了何家这那更不用说,何母上门便是先一顿棍棒伺候。

    “臭小子,你爹走之前就叮嘱我了,让我看着你点,你自个不乐意继承家业,还非得嚯嚯我孙子孙女,早就盯着你这狗东西了!”何母气冲冲地说着。

    我是狗东西那您是啥,何洛的老爹躲在桌子后面委屈的想着。

    这话不敢说,说了别说这面儿前的桌子拦不住了,元始天尊下凡都别想拦劝着他被当场打死!

    也不知道是何洛和鲤鱼看到了自家老爹被打的凄惨场景还是骨子里本就流着戏曲世家的血。

    自打他俩懂事后跟着奶奶练戏唱戏都格外认真。

    吃苦练的童子功不说,即便是平时生活都对戏曲上心。

    保温杯里加枸杞,吹着空调看戏曲。

    从小边想当角儿!

    “哥,你把我拉去哪呀!”

    何鲤鱼被挽着走了好久,没滴办法,天气好时的景点永远都是看人海,只能任由何洛牵着她走。

    “这边人少,我们往这边走,中街人挤人,街边的店都凑不过去,有什么好看的!”何洛边走边敷衍,属实不想看人海了!

    两人走出中街,踏着青石板路,顺着古色古香的小巷,往蜿蜒的深处走去。

    两侧白墙青瓦都透露着江南水乡的韵味,七拐八拐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大的戏台子,歇山式的屋顶,飞檐翘角,角上还铸着嘴朝天的小兽,朱红色的大观,赤红的梁柱,玄武岩雕琢的台栏杆,上面还绣着日月江山,舞台两侧还放置着两面大鼓,纹着百鸟的幕帘高挂两侧,雕花矮窗,庄重中透着秀逸。

    “看!我就说往这走没错吧,还有这么气派的戏台子。”

    何洛绕着底下的戏台柱子转了一圈,可惜了,后面的门给封住了,不能上去看看。

    这戏台可比自家梨园里的戏台大好多!

    而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吆喝,紧接着便是一声“啪!”脆响,这声响穿过戏台前的青石小广场,在巷子中回荡良久。

    “白蛇初下峨眉山,坐对青峰结翠鬟,白蛇初见西湖水,游女如花彩云里!今朝就说这一回这白娘子传奇!各位看官你且听我说来。”

    前头一阵女声戏腔唱词,后头中气十足一句白话,这正宗圆润的戏腔和中气十足的白话,对比的经验。

    “该赏!”

    这说戏戳到何洛心头了。

    当下便拉着鲤鱼寻着声音摸索过去。

    拐一大弯的地方寻着了。

    眼前是座茶馆,茶馆门口空地上摆着数十张椅子,赶上休息日,坐满了人,有碰巧遇上的游客,也有手揣兜里遛弯的老大爷,一位中年男子站立最前面一张方桌前,手中握着一把折扇,不打开,就在那唱戏比划。

    何洛看来不似说戏,却像是个说书人。

    说书人大多会寻找坊市的茶楼或勾栏,寻店家问来块四方桌子,摆在中央或是略高于四周的高台子上,左手握一扇,右手搭一醒木,身前摆着一小杯茶;这一说便是一下午,不过若是高人,身前那一盏茶是不会去动的,那得凉一下午,那嘴嘚吧嘚吧不带停的。

    中年人说到忘情处唱起戏来,自醒木一拍,便说了一段独角戏,情难自抑处还会搭一手戏架子,仿佛现在他就站在那戏台上,自己就是那名角儿,演绎这故事中人物的喜怒哀乐。

    何洛拉着何鲤鱼往着后排的板凳走去,轻手轻脚,怕惊扰到前头大爷看戏,也怕打断中年大叔投入的唱戏。

    何洛坐下时,抬头望了一眼,正好跟回眸一笑的中年大叔对上了眼!

    头一转,眉一笑!眼神勾人,明明是男儿身,却有女儿媚。

    怪哉!

    不知不觉间身体却不受控制起来。挣扎数次不得动弹,话到嘴边出不来一声救命!

    一切都如梦魇缠身。

    意识开始陷入黑暗漩涡之中。

    中年大叔看到何洛的异样,嘴角咧开一丝,心间笑道:原来是同道中人。

    咚~沉闷而悠扬。

    咔嚓

    像是一扇破旧的青铜门扭开了尘封已久的锁。

    离何洛不远处的戏台上,左右两方戏鼓好似被人敲击了一般,鼓面无锤自动,忽起忽落。

    敲出沉闷鼓声,吸引着何洛的意识,卷入其中。

    茶馆前的老大爷们和游客还在饶有兴趣的听书。

    只有何洛陷入了无边黑暗。

    “咚!”

    鼓声再次炸响在何洛耳边,拨云见日。

    眼前突然多了两道模糊的身影,刚从黑暗中睁眼的何洛视线略有模糊,还不能看清楚。

    适应了一会光线。

    这才看清楚了眼前两人,高高瘦瘦的女子,秀气的面庞,穿着青绿绣花戏服,踩着大红三彩鸳鸯鞋,一根麻花辫在脖颈儿上绕了三四圈后滴溜着挂在腰间上。

    身旁那位,个子如娃娃一样矮小,身穿黑底五色边角绣花的衣裳,画着白红交杂戏装,背着手看着自己。

    脑袋大,四肢纤细,还是个三寸丁!这不就是活脱脱一根棒棒糖嘛,何洛看着矮小的那位心间想着。

    矮个转头问身边女子:“二姐,这个小娃娃怎么说?”

    “带!”吐出一个字女子便转头离去。

    矮个撇了撇嘴,这二姐说话只说一个字的情况,自己早已习惯。“得嘞,三哥不在,又是我干苦力活。”

    说罢,弯腰抄起何洛,转身便跟上了女子的步伐。

    发觉自己变小的何洛在抗拒一番后,选择了妥协,这三寸丁臂力惊人,任由何洛折腾夹着的手臂愣是纹丝不动。

    趁机往四周观察,房屋变成了古色古香风格,天也蓝了许多,不远处的大棚里窝缩着许多衣衫破旧的难民。

    矮个带上何洛准备离去时,周边难民看见都蜂拥过来,手里抱着的也都是自家的孩童。

    “爷,把小儿也带走吧,小儿长得清秀!”用粗糙干裂的手抹擦着孩童满是污泥的脸颊,以求展现出来的脸蛋能让这位爷看上。

    围过来的难民说的大多都是这些话,还有一些是乞讨铜板和粮食的。

    这些难民也清楚,这两个身着戏服来难民棚的目的,就是为了挑选合适的孩童带回去养着,等养大了也是自己戏园子里的角儿。

    所以才带着孩子来求着,也是为了保住自家孩子的性命。

    这年头不是饿死就是战死,能有一口吃食便能活下去,活下去未来才有希望。

    “不需要,不需要,咱也不是哪家都要的!”

    矮个摆了摆手,在蜂拥而至的难民堆里突围了出来,愣是没让难民沾上一片衣角。

    何洛被矮个夹在咯吱窝下看着这一切,虽然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但是如此难民景象绝对不是一个好年代。

    也没干出央求矮个再收人的要求,看了看自己的衣衫,也没那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