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十几日的药浴，加上神格加持炁，何洛终于完成了跨进了筑基境。

    而跨入筑基境的那一天，便是北伐复辟。

    “甲，这仗能打赢么？”

    出了临安城，没有阵法的庇佑，何洛体会到了阵法之外的严冬，万幸当初的难民营靠近外城阵法，不至于刚来到这地界就冻毙荒野。

    南方的冬天，湿冷的感觉是进入骨髓中的。

    行军于群山间，湿气夹杂着寒气，使得普通军卒难受至极。

    何洛和甲乙丙丁，此时坐在一驾庞大的马车内，车内烧着火盆，借着火盆中跃动的烈焰，才得以驱散渗进车中的寒气。

    马车是戏府的法器变化而成，在撵上驾驭马匹的丁手中挥动着四根颜色各异的马鞭，黄红白黑，按照戏府记载中所对应着太祖的皇马，吕布的赤兔，刘备所用的卢，项羽的乌骓。

    听这名，何洛就觉得玄乎，还都是史书记载的名马！

    祖宗传下来的，据说每根马鞭里都有对应名马的一丝精魄，要不然没资格叫这名，老祖宗祭天唱鬼神，时而得用到，也是为了唱戏时得其精髓。

    花了多少工夫和代价才求得这四根，到了如今战时也就是个驽马的作用。

    何洛来的这些日子里，也了解了戏府的底蕴所在，法器挺多，分为日常及刀枪把子等种种零散物件，据说每件都有前辈用过。但是没了人，法器也就发挥不出威力了，唱戏时用却能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

    现如今战时，春老头也就把几件实用的单拿出来，其他的也就压箱底埋进府邸小洞天里了，也算是为后人留个底，别这时候霍霍完了。

    “九州就没有被压断脊梁的时候，要相信师父他们，他们会顶在前面的。”甲坐在火盆边，借着火焰温暖着双手，眼神坚毅的顶着火苗跳跃着。

    春老头在离开临安城时就与戏府几人分别，跟随官家和一部分武神境先行镇场子去了。

    留下甲乙丙丁和何洛跟着大军，平日里没接触过煞气，得随军出发适应一下，气氛得慢慢烘托，若一下子到了边军，气息不相容会伤神。

    何洛听了两手一伸，往后一躺：“嘿，咱来这地界也不求长生得果，能见识神奇，能认识你们也算不枉人生走一遭。”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咱哥姐几个乱世被师父走南闯北早就有觉悟了，只不过现在多了你这小子就觉得可惜罢了。”丁隔着门帘听着里头何洛的感慨，笑骂了几句混话。

    乙听着呿了一声。丙也嘿嘿一笑，大伙能一起就满足了。

    ......

    铁浮图，黑甲黑马。从边关处席卷南下，生生碾碎了沿路的城池，山头。与三州军隔江相望时，军中上方凝聚着不散的煞气。

    百万生魂飘荡在纛旗上，这是巫祝的巫术。

    完颜旻双手搭在大刀，望着江对岸，眼里看着的是城池上方盘踞的气运真龙。

    “皇帝小儿来了，倒是不用我费工夫，奔去他江南皇城，敢御驾亲征，说明底蕴放出来了。”

    对着旁边的亲卫说道；“告诉大巫祝，九州的小龙来了，让他跟后面的天魔说道说道，咱争取此战斩下龙头来。”

    说完豪放一笑，面对九州武神和底蕴，完颜旻脸上没有一丝畏惧或紧张。

    ......

    官家也站在城头望着江对岸的蛮军，从早些年就看出完颜旻是枭雄，现如今整合完蛮军部族，成了王庭领头人，就连气运都在往真龙演变。

    峥嵘的气运蛟龙在军阵上方盘旋，甚是慑人，大军一路屠杀过来的士气与杀气混杂着，早已将天空染成了黑色，城池一方看去当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

    一路摇摇晃摇，何洛等人跟着大军来到了前线的这座城池，拥淮河以南丘陵山脉为险，面朝淮河下江的北口，拒北城。

    何洛看着南城门高高的城匾。

    呵！这名字真特娘的讽刺嗷。

    不是没听说过戏本里漠北雄关，眼前这座城池确实很大，但肯定不及漠北。

    坐拥漠北雄关时不见得有底气迎击蛮军，果真是等到破罐子破摔的时候才能有那横心。

    戏府一行人刚进城就被安排在了都是洞府门派的南区，在城池里相对来说比较靠后，毕竟身份都比较精贵，这也是照顾前头大佬们，省的拼命时还得顾前顾后。

    单独分了一处小院落，何洛正擦拭着戏甲，轻柔的擦拭格外爱惜，这是临出发前，春老头找人赶制出来的，一身鱼鳞红甲，圆领紧袖，搂带靠肚，搭配着流云彩鞋，原本戏曲头顶做的是小啾啾现如今改成了甲盔，也是为了何洛的脑袋着想，以防不知从哪飞来的流矢。

    擦拭完戏甲，又顺道擦了擦了长柄宣花戏斧，斧子是从戏府箱底挖出来的，据说是早些年剩下的，材料倒是顶尖的好，砍柴利索。

    祖师爷养过段日子，后来觉得身份不大适合用斧子便给搁置在箱底了。对比何洛的身形，这把斧头偏大许多。临了这时候也不能给何洛重新造一柄出来，于是就先拿这把替上。

    这么些天过来，何洛都是抱着斧子睡觉，还是丁给支的招，说是能跟斧子增加感情，养久了有灵性，指不定哪天就能成灵兵。

    “练完炁早些休息，这几日两军肯定会有摩擦，对面的蛮军已盘踞了些日子，地方应该都摸清楚了，就等下手，炁能长进一分到时就多一线生机。”甲刚练完功，洗了个澡来到何洛房间劝说道。

    几人的房间都靠的近，最里间的屋子留给了何洛，本来是分给了乙，但念着最小的师弟也才刚筑基境，恐生事端便如此安排，蛮军，妖族不乏有善用神魂的强者，虽说整座城池有大能们照护，但指不定哪块就有漏洞被突破。

    再说，九州不是没出过叛徒，北境能沦陷的这么快就是因为叛徒引路。不然没来过九州的蛮军能屠的这么利索么？

    没过几日，安定修整完毕的三州军便动了起来。

    出城之日，有武神境强者借了九州龙气冻结了湍急百里的淮河之流，作为南北分界线的淮河直接变成了一片冰原。

    复辟开启。

    跨越淮河冰原杀向蛮族大军。数十位武神境借着官家九州龙气，神通伟力再上一个台阶，有大能者施展法相天地，身形徒增百丈，肉身挡下金庭铁浮屠百万裹杂怨气的利箭。

    亦有御兽数万冲在大军前方为自家士卒挡下了铁浮屠威力最足的第一波冲击，无数能人异士，三教九流，穿梭在军阵之中，各展自家本领杀敌。

    何洛在后军远远看见自家老爷子施展神格法相，显化神格面具，半辈子演戏积攒的香火念力这一刻爆发，显化神格真身，三头九眼八臂，幻化混天绫，踩踏风火轮，手持火尖枪，身周一只小金镯乾坤圈，天地方圆，循环往复，护住法身。

    对阵三名蛮军大巫祝，丝毫不落下风，关外巫祝哪能有这么多法器护身，斗法之间，被神出鬼没的小金镯砸上一下，便是筋骨寸断。

    何洛也身着戏甲，手持萱花戏斧，虽然还是孩童之身，但借着法相之力，炁力源源不绝，跟着四位师兄师姐身后，倒是砍了不少蛮子，曾听闻北境蛮子生长环境恶劣，也曾听闻这种环境下养出来的蛮子何等的顽强。

    此刻何洛才感受到，这特么就根本不是顽强的事，你见过脑袋没了还能挥手两刀把人一起带走的么，这已经超出了凡夫俗子的范畴，若是门派仙宗的道兵，或是有秘术法术，那还能理解，但此时面对的是数以百万计的蛮军，人人皆是如此。

    蛮军悍不畏死，不知疼痛且力大无穷。

    这样的情况下，除了各家术法，效果拔群之外，往往普通军士需要几人合力才能解决掉一个蛮卒。

    这就导致了北伐异常的艰难，更何况蛮军南下本就是携士气汇聚半个大宋的运势，汇聚成洪流砸在了官家的头上，运势之争本就是大道之争，这也是决定胜负的一争，如若是败了，无论士气还是气运都将一落千丈。

    军士们只能能看见天空中黑金之色各展半边天，但看不清九天上还有什么。修士们却能看见，代表蛮军的蛟龙和官家的真龙撕咬斗难舍难分，但真龙的龙角已经黯淡了许多，蛟龙虽然鳞甲破碎，但气势更甚。

    这可不是好现象啊。

    百万军卒冲杀，集团冲锋三次，冰原被染成了血原，断肢乱飞，哀嚎遍地，谁也没有空闲去管躺在地上的伤残，只有践踏过他们继续的冲锋，再也没有所谓的兵法，没有水攻火攻，武神境之下只有硬碰硬。

    冲锋陷阵军团打光了，中军补上，中军半残了，后军替换，实在撑不住了，军团交接，日日夜夜永不停歇，不是在冲锋就特娘的在冲锋路上。

    何洛已是满身污血，萱花斧子和戏甲上早已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血浆。

    “忒！”

    吐出一口血沫，这已经是何洛第三次上来了，有着戏府的身份，倒是吸引了军卒自发的护卫，士卒也知道，护着这些武神境门徒才能杀更多的蛮子。

    被军卒护住，主力又是甲乙丙丁，师兄师姐的法相施展之后的异象倒是帮何洛分担了很多注意，拿着斧子混在人群中捡漏，基本一斧子一个，蕴含神力的一击可不是普通蛮子能挡住的。

    虽说没有危险，但已脱力数次。

    第五日，已经宛如末日般，大日也消失不见了，满脸污血的何洛抬头望了望天，除了兵器敲击的声音，能听见的只有狂怒的吼叫和哀嚎。

    天空再次变幻了颜色，从两方中军冲出气运真龙，相较于几天前的景象，何洛明显感觉到，官家的金龙已经疲软了，龙角之前是若隐若现，现在已经没有了，而对面蛮子的黑蛟却长出了两寸的小角。

    “要完蛋了！”

    何洛看了眼四周，但凡抬头能见着气运金龙的修士都皱起了眉头。

    这官家是真不顶用，老头子之前诋毁的没毛病，仗着九州的龙脉，还能被关外的蛮子按着锤，现在气运又被夺了一部分，对面倒是越打越猛。

    顶在前方的武神境强者也察觉不对劲，反扑的更为凶猛，不再保留炁力。

    战场局势瞬间变化。

    何洛也加入了拼杀的军阵中，就在这时发生了巨变，铁浮图后方悄然滑出一道黑色的身影，融入了黑蛟的背影之中，加上天色也被煞气染黑，大宋的武神境强者都没有发觉任何异常。

    黑影顺着黑蛟的身子盘旋而上，就在黑蛟和金龙纠缠撕咬之时冒出，举起一把黢黑的镰刀，斩在了金龙的脖颈处。

    一刀便斩碎了金龙的鳞片，龙头开始虚化，金龙被黑蛟纠缠着，只能不断的哀嚎，眼睁睁的看着碎掉的灵片被黑蛟吞噬。

    坐阵中军的官家看着突然冒出的黑影，神色巨变，怒吼道：“天魔！竖子安敢与天魔为伍！”

    说时迟那时快，黑影又是挥下一镰刀，这一镰刀彻底的砍进了金龙的脖颈之处，一挥一剌，金龙已经无法维持龙头显化。

    黑蛟趁机咬住金龙头部，大口吮吸，漫天金光融入到了黑蛟体内再被同化，蛟龙头角肉眼可见的变长变大。

    官家大口吐血，大势已去，天命难为。本以为有武神周旋，携带祖庭积累的气运之力可以将金庭气运慢慢消耗，最后一口吞之，谁能想到背后藏着天魔的手段。

    底下的武神境瞧见了气运的变化，也感叹到时运不济。

    金龙被吞噬的一刻，衰败之气瞬间弥漫至三州军中。

    春老头也叹到：“果然还是到了这一步。”

    气运真龙纠缠之时，他们根本无法帮忙，靠近气运的人修为都会被压制，所以双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条气运龙不断地撕咬，谁能想到蛮军能有这种手段，能借着天魔干扰气运争斗。

    数十位武神境都爆发出了底蕴，冲向敌军阵营，趁着龙气还没完全剥离，还能再打一波，若是等到九州龙气被剥离干净，靠着龙气上位的武神境们得跌落一个境界，若是到了那时，就如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而铁浮图早就预料到了武神境强者的反扑，大巫祝们施展巫术，从中军大囊中飞出无数生魂，马踏半个九州积累的亡魂，铺天盖地飞到了军阵上方，再融入每一个蛮军的体内，蛮军气势不断攀升，血肉开始膨胀，仿佛邪魔。

    更有无数的亡魂阻拦的武神的冲击，尽管生魂容易被消灭，但是架不住数量多，每一个生魂被消灭之时都发生呓语，消磨着武神境的神魂。

    融合了生魂的蛮军，疯若邪魔，势不可挡，何洛眼睁睁的看着前沿阵地被屠了一茬又一茬，好像割韭菜一般。黑色的版图正在不断扩大。

    这是借着九州人的生魂灭杀了九州的生机。

    “撤吧，前头有我们担着呢，老五！”甲拍了拍何洛的肩膀说道。

    “这一朝算是完啦，没想到小爷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大难都过来了，最后的结局确是与国同休。”

    “走！”乙师姐也是看着何洛说道，平日里冷酷的眼神也变得温柔。

    “走吧小师弟，师父在前面下不来，如果能下来肯定也会让你走的，若不是官家，也不会让你上来。”憨厚的丙说道。

    何洛紧了紧手中的萱花斧头笑道：“气运被吞意味着亡国了吧？那我还能上哪去，不如和师兄师姐们一起再拼一把。”

    更何况后方还未鸣金，如果能撤，都亡国了能撤到哪去，再回到鸟语花香的临安城么？等着蛮军铁浮图的到来，再被屠城。

    结果是一样的，但是过程不一样，起码这方世界中自己的亲人都在身边，虽然日子不久，但是他们真心的对待自己，没让刚来就被饿死冻死在难民堆里，还教了真本事。

    “不走了！横竖都是一个字！”

    乌拉！

    何洛拎着斧头就跟随着大军往前冲去。

    甲乙丙丁看着那个矮小却英勇无比的身影，都笑着跟了上去，开始燃烧神魂，这次周身显化的神格法相都无比的清晰。

    乌拉！

    随着天上的金龙被吞噬殆尽，何洛的眼睛逐渐朦胧，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如同玻璃一般破碎，视角慢慢转移，何洛好似一个旁观者，清晰的看见战场上发生的一切，晕倒在龙椅仍然大口吐血的官家，神采飞扬大吼着天命在我的完颜旻。奋力吐火燃尽数万生魂的春老头，还有燃烧神魂被蛮军砍到在地的甲乙丙丁。

    一切仿佛电影一般，从何洛眼中不断快进，直至画面支离破碎。

    轰！

    何洛再次睁开了双眼，寒冬暖阳，说书人敲着醒木，灵境中的一切好似梦境般，却又那么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