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怪物露出水面的上半身——或者说，那就是它的头。

    若是在晴朗的蓝天下注视着威胁他们生命的这只海怪，也许会如此感慨:

    美丽的、神奇的……也是神秘的海洋生物。

    这让他回忆起了过去辅导员的口吻，那是在一间当地的水族馆里，在学校组织的观光学习活动中，一向表现出傲慢、自负的辅导员介绍起了小孩子们谁都不认识的物种。

    “它是神奇的。”留着一撮翘胡子的中年男人说道，“也是美丽的……神秘的生物。”

    很可惜他记不得这位依旧是值得尊敬的老绅士最后告诉了他们一个怎么样的称谓，他记不得那些字母的排列，就像他现在也要依靠意识海洋的翻译能力去识别杰森随时爆出的官方式“粗口”。

    那些符号和图样令他头晕，枯楼默默地退后几步，这让他更加靠近客艇仅剩下的安全角落，不符合二把手强大的身份——但是没有一个同乘者有时间去在意他，壮汉又一次操起与他完全不般配的刀从上至下劈在怪物柔软的外皮上。

    无需枯楼强调，周围的人都认知到了这头海怪的防御特性。

    海怪的头很大，约摸着有八米高，宽度在电闪雷鸣的环境下不好判断。头下端很宽，越往上越窄，最后看上去像个扭曲的三角形。

    无言观看同伴们对抗海怪一幕的枯楼此刻琢磨起记住这头海怪的详细特征，把它加以概述出来，再通过99号赠与自己的晶片调查……但是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他能用的描述都是建立于库劳德世界的基础上，不论是怪鱼还是神秘的“海洋生物”。

    “该死。”他听见不知名的掌权者少女咬牙切齿地说道，她正在啃咬她的手套，那看上去做工精致，或许十分名贵。

    不过她全然不打算珍惜这副不断被海水侵湿的奢侈品，也没有在乎背后有着更高地位的人企图用“杜玛”来衡量属于她的事物。

    少女一声冷哼，让身后想偏了的二把手回过神来，继续注视着不断抵御尼德林进攻的海怪。

    它想要阻止他们前进……兴许还有其他让它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不过那“什么什么比尔瑞思”已经半残，枯楼心想纵使击败、击退了这只海怪他们也没法成功抵达海岛。

    【是‘埃姆菲比尔瑞思’。】B-4348补充道，【还有，要相信杰森的能力。】

    【他完全有能力驾驭一条超载了的客艇度过狂风暴雨，成功抵达海湾！】

    恶趣味的杰森是奥尔菲纳中纯白一方的成果，救济者有资格为这个过去的虚伪信仰感到骄傲和自豪。

    意识海洋中的人影摇了摇头:【你像是有什么想要请教我。】

    “你刚才脱口而出了‘它是’，你认识它？”

    不敢对自己模糊的记忆付诸信任，枯楼试探地询问着意识海洋中的客人。

    只是没料到稍微掌握了操控这具身体的B-4348会直接霸占了原主对身体的掌控权，用枯楼的身体、枯楼的声音叫出了海怪的“名字”。

    “它是‘鳐’。”

    刹那间忙着抵抗海怪触须的同乘者几乎同时转头注意到缩在角落里的二把手，尼德林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很快又把心思放在对付怪物的防御能力上。

    对于他这样的战士而言，知道名字与否都没有什么关系。

    忙着自保的妙龄少女吹了声口哨，向后退出一段距离挤到杰塔边上，似乎下定决心先要保护好这个也许了解了些什么信息的二把手。

    连金则依然护住彻底慌乱了的胖商人，仿佛卓洛会在之后或是现在……即将发生的某件事情上起到什么作用。

    “鳐？”枯楼念出了这个对他而言并非熟悉也并非陌生的名词。

    突然间意识海洋中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自动拼凑在一起，最后拼成了一副完整的画面，又瞬间消失在云海之中。

    “它们是神秘的……魅力无穷的生物。”

    辅导员用他固有的、高调的语气介绍他们能在水族馆里看见的海洋生物。

    可是被阴暗笼罩的海怪除了上半身也即“头部”与原世界的海洋生物有那么一丁点相似外——

    之前看到的身体其实是它的尾巴，从头部的中央凸起一直延续下来，由于在海中活动甚至没办法判断它的长度。

    【我曾经在南部的林曼迪达海峡听说过这种生物。】

    “该死。”表侧的人忽听见妙龄少女又说了一声。

    “当初原初垃圾把野兽赶去弗尔瑞斯特森林的时候，怎么就没把海里这些破玩意一块儿考虑进去呢！”

    那位少女手臂上缠绕上了魔法的光泽，她选择了“献祭”，除了自保的必要外，还必须暂时帮助两只小虫子保护他们的老大。

    少女叹了口气，虫子的老大却是他们必须尊敬的“天父”，也就是“黑”中唯一的二把手、二当家。

    “该死。”

    “林曼迪达海峡？”是向北之旅中经过的某个地方，那儿没什么大城市，却有一个当地特产——枯楼没工夫现在笑出声来，他对这个世界还有所谓的“海盗”存在持有一定的怀疑态度，也认为这是一种可笑的存在。

    那儿没有什么大城市，但那里是领土纷争地带，近乎一半的救济者都汇聚在那座海峡度过他们的日常生活。

    【我知道你想笑什么。】B-4348说，【我是从海盗那里得到这种生物的名字和特征信息的。】

    枯楼取下代替发绳别在后脑的晶片，输入“鳐”这个名字。

    ——总觉得“柚”和“鳐”让他感觉异常得古怪。

    就仿佛这两个字符没有通过意识海洋翻译，直接以它们本身方正字体的模样展现在他的眼前。

    内心诉说着它们依然不是自己熟悉的文字，同时许多问题也理所当然地涌现出来。

    【枯楼，我有个猜测。】

    救济者没有意识到枯楼所猜想的事情，他沉下声来继续说道:

    【还记得多莱格的那时候，你是怎么对付‘怪物’的吗？】

    “那不可能。”

    几乎是对方话音刚落自己便脱口而出的回答。

    见出现在表侧的声音被雷声和浪声盖过没有人再一次回过头注意他的奇怪表现，枯楼轻咳一声，靠意识海洋中的潜在力量于心中回复救济者的提议。

    “做不到的。”

    悬顶之剑已经插在了海怪的头上，整个地贯穿了。

    怪物肮脏的血液和乌黑的海水遮盖住了神器原本的光彩，黑云下与海怪争斗的同伴竟无一人发现那把突然出现的“杀手锏”。

    【它也没用吗？】

    意识海洋中的客人抿起嘴，他接受过这把剑的威胁，也清楚“封印之戒”的作用。

    B-4348猜测表侧的原主或许是误会了些事情，但是他不好说破，若是让不承认贪婪怪物的少年发现自己已经领悟了“神”的力量，会发生什么救济者不敢尝试。

    幼时的信仰没他想象得那般强韧。

    ——这头海怪对枯楼而言并不重要，这让他潜意识里决定对新认识的黑之掌权者们隐藏其他的杀招。

    先手施展的“守护者”以后肯定也会是最耀眼的杀手锏，他毫不犹豫就拿它当作了试验品。反正对“贪婪之神”而言，B-4348如是想着，他舔了舔嘴唇，对枯楼而言，收回金色十字架和金色锁链是一个无声命令就能做到的事情。

    可是当他梳理好思路重新注视着表侧的原主时，发现躲在最后面的枯楼神情恍惚，眼神也失去了聚焦。

    【喂！】

    “我没有特殊能力。”他听见原主自言自语道，“虽然一直在主动变强，但拥有的也只是‘变强’途中得到的事物和力量。”

    没用的金手指除了这个“会被他人侵袭”的“意识海洋”空间外什么都没有留下，包括精灵小姐她自己。

    “神明在上。”

    不相信自己已成为怪物的少年对这个世界的“原罪神”抱着一丝浅淡的希望。

    “解决这头挡路的海怪，让我们抵达目的地的海岛。”

    说这话时，他的眼眸中浮现出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