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商人一点也不像是要喂先前的无礼举动道歉，仿佛是直接将偷袭未遂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他侧过身，煞有介事地正式将跟在身后的绿发龙姑娘作为“人类”一面的身份介绍给面前两位等候他抵达库诺尔蒂的魔法使。

    喀乐兹自有分寸，略过了鹅掌木的来历，但把龙姑娘的身份地位提升到了与他同等的位置，既不是随行地侍从，也不是在扮演某些更糟糕的概念。

    “数字君，我也可以这么称呼你吧？”商人眯起眼睛嘴角上扬，似乎脑海中滚过了一些不妙的念想，“没想到你居然能直接将请愿送到奥尔菲纳那儿，害我被99号和连金老头直接从蓝风车之乡给轰了出来。”

    自来熟的商人语气中不带有丝毫责怪之意，就像是在拿他自己先前的遭遇开玩笑，从而拉进彼此心灵间的距离。

    “废话不多说。”B-4348微微后退一步，表现得就像是他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对方一样，“而且，你本来也有回到库诺尔蒂的打算吧？”

    过去他的身体在无名海岛上受到重创，被某个不怀好意的救济者扔进了“第二世界”与“第三世界”的交界的雾中，少部分意识则借助在款兰时便被交予枯楼的媒介，同对方一起进入了“龙之都”多莱格。

    他也是在那时，认识了这位似乎对故乡是库诺尔蒂而感到十分自豪、通情达理且为人亲切的商人。

    B-4348潜伏在意识海洋浅层，躲避那位寄居者也即是令魔法使们人人自危的精灵小姐，在枯楼取得《神迹》之前一直不敢暴露自己。

    那位幼时的信仰也一直没有发现他，让救济者的意识利用云海的力量看见了更多的事物。

    他自然也和枯楼一样了解到喀乐兹在龙之都埋下的概念之钉究竟有多么深刻——几乎所有龙族草药都由他一人垄断，一旦他中途撤出或者放弃，就等于是让十几个龙族家庭被迫加入献血工业。

    但因为一部分意识的眼界过低，现在的他也并不清楚如何对喀乐兹作出评价，所谓的了解也不过仅仅在片面上有几分成就，喀乐兹身为“狂信者”的一面到现在也没有展现给他们看过。

    “禁止开原初魔法使有关的玩笑……也不知道算不算。”

    B-4348保持着作为一位合格救济者该有的警戒，正当他想跳过相互扔嘲讽的环节，直扑主题时，对面的商人“嗯”了一声，板着脸给予了他先前问题的确切回答。

    “我想起了很多事情，也知道你们想要委托我去做什么。”

    “你有遗忘过什么事情吗？”救济者挑了挑眉，他不是很想于现在牵扯进一些不明不白的事件中去。

    停留在意识海洋中的少部分灵体，直到枯楼他们正式登岛、不断接近身体所在后才维持不了存在而消散——B-4348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变得有些奇怪，他莫名想起了当时他们一行在多莱格关口欠下喀乐兹的几颗“希顿尔达敲门砖”。

    “嘿。”商人轻笑了一声，“我们为什么要驻在城门口？库诺尔蒂是一座大城市，而且随便找一座楼顶的暖房，就能坐着聊上半天。”

    话音刚落，他牵起身后龙姑娘的手往里走去，没再注意两位在城门口等待着他的魔法使。

    ___

    这座毫无特色的城市相较于“文学与幻象之城”、款兰而言，占地面积多了将近四分之一倍，但是在当地生活的人类却很少，人口密度类似于弗尔瑞斯特边上的那几座小城市。

    枯楼在偌大的城市中绕了半天，就连个能问路的当地人都没碰上，至于外来者早就被昨天那一幕吓跑的差不多了，更不可能恰好被他撞上。

    早晨的时间也逐渐被磨耗至尽，“纯白”沿着脚下的源线期望能做一些微小的贡献，他则是负责监视地面以上的部分，警惕着随时可能揪住灵力波动的钻石阶位魔法使的出现。

    枯楼心里清楚，大部分人介于纯白的某位粗暴的掌权者还留在城内，他们选择停留在各自居住的旅店内，比如说托卡塔，还有簇拥在旅店大厅的那一大坨陌生人士。这种时候还会在外面闲逛的，要么是当地见多了不怕事的居民，要么就是实力足够强劲的魔法使，或者是自我封闭到了极点、什么也遗憾地没有听说过的极少数人。

    “你可以要求我的帮助。”他的同行者语气平淡无起伏地建议道。

    枯楼一时也判断不出“纯白”目前所在的位置，将回答闷在心里，并没有出声。

    “如果停留在库诺尔蒂更久一些……”

    “那样做会怎么样？”

    不知不觉他们又一次来到了那面圆盘之下，枯黄的藤蔓有些已经失去了前一天看见它们时的形状，变得更加弯曲和难以被人忍受。

    “会有很多很多慕名而来的人类。”“纯白”从地面之下钻了出来，一本正经地回答说道，“很多、很多。”

    “水之恶魔，也会来吗？”枯楼不知怎么的回想起了今天清晨时分意外刻录在意识海洋上的画面，这也与那位刚认识的黑一侧魔法使相关联。

    他们之间已经不可能再产生共鸣，相应的记忆已经归位，并没有依赖“丑神之泪”的力量，于是它牢牢地嵌进了云层之中。

    因为“托卡塔”这个发音而回想得到了的相应的记忆碎片——枯楼也想象过，要是自己失去的记忆内容中除了那首乐曲外还有其他的“关键词”，例如库朗特、布列舞曲之类，亦或是一些知名作曲家的名字和代表作，他又会在听见相应的关键词后引起怎样的共鸣？

    实践过后的他得出了值得悲伤的事实，因为什么事情都没能发生，那些名词距离原本的库劳德太过遥远，如果他不作为懦弱的库劳德而是身为近乎全能的姐姐米诺，恐怕才会因此产生一些反应。

    “会。”

    “纯白”简单地回答道，无需赘述，一个字音就足够让枯楼陷入长时间的忧虑，担心“水之恶魔”会对他取得那件遗留物机会造成某些不利的影响。

    尽管现在、已经很不利了。

    “你认为还会有谁？”将灵力一点一点地抽离自身，趁着它们还未完全融入大气、依旧徘徊在自己身旁之时，枯楼熟练地将这些灵力编织成实用性更高的灵力之线，“数字君——所有和他一样信仰着原罪神的救济者？”

    “话说在前面。”枯楼压低声音，就好像是在对自己进行告诫，“它没可能得到机会，我也不会因此暴走，失去作为人类的资格。”

    灵力编织成的无形力量受到枯楼的操纵，取代了悬挂在圆盘周围的枯枝烂叶，又开始往空无一物的圆盘中心攀爬。

    那里应该放上一枚钟，圆形的钟表，会在整点到时发出声响，声音要足够嘹亮，外表也足够宏伟及令人震撼。

    他顺从着自己的心意，而这也好似是很早以前就被刻上云层的内容，与如何打开赫尔摩尔的光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密切而又复杂，光凭见到它第一眼时产生的既视感，枯楼便感觉自己对于自身定位再度遭到一定的触动。

    “当然。”“纯白”在延迟了将近半分钟后，才回复起他先前的问题，“用心去找，你会发现他已经到了。”

    “需要我来帮助你吗？帮助你去找到他？”

    枯楼撇了撇嘴，他不想在恢复记忆的节骨眼上又和纯白一方的数字君扯上什么关系，总有人跟在身边只会起到妨碍作用。

    哪怕他对自己进入赫尔摩尔的希望也刚到极为微渺，大部分的心意仍旧朝向寻找“正确的世界链接点”。

    “那还是算了吧。”

    专心让灵力编织成的线汇入圆盘中心的一点，他也不清楚这样的做法是正确还是错误，可能那枚圆盘真的只是块装饰板，也许某些等待被激活的奇迹在很久以为就被人经历过一次。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枯楼顿了顿，“至少现在不需要。”

    那枚圆盘装饰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哪怕汇入多少灵力，也唯有被它吞噬这一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