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楼

190·加拉帕戈斯

    处于青年时期的他并没有花大部分时间在增加阅历上,因而他无法背诵并记录下那些经典而富有哲理、或是人人都爱听的长篇叙述,唯一能运用或是传播出去的,也只有自幼年时期起就当作睡前故事听了不下几百次的简略版童话。

    带着对自身幸运仍在的盼望,设计师来到了“文学与幻象之城”,款兰。

    他期盼着能通过自己记下的几则故事、曾经在课本上看过一遍就很喜欢的小文章,和其他令自己向往憧憬的历史传说来在这座城市中闯出一片天地。

    “我与这里的人是不一样的。”每每在遇到挫折时,他如此安慰着自己,作为外来者而产生的微妙自豪感让他不愿意太过亲近自认为的“当地土著”,直到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逼迫他必须接受现实。

    从模糊的记忆中挑拣删改出来的文章很少有能令挑剔的款兰居民满意的,事业上的受挫以及生活的不如意让他不得不离开了这座对他而言要求过高的城市,前往其他对大部分作品表示宽容心态的地区去。

    在不断地往北方奔走的途中,设计师遇到了两位相伴旅行的魔法使。

    “所以说,你们也拥有掌控大气灵力的资格咯?”

    设计师感觉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什么事都做不成,他懊恼的心情发育成芽,又茁壮成长为一棵参天巨木,遮挡下了一切希望的光辉。

    “魔法使和没有资格的寻常人类,大家都是在这个世界上很常见的……要说有不同的话,也一定不是因为你自己的问题。”

    邂逅的其中一位魔法使,微笑着劝慰着灰心丧气的设计师。

    “能力可以是因为天赋而得到的,也可以是后天习得的。”他说,“魔法使也可以主动舍弃这份资格,在我们看来,这样反而还是一件好事。”

    “那你们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设计师显然没有从对方的话语中获得一丝一毫安心感,他抛下了矜持和礼仪,带着莫名泛现的怒火气冲冲地质问道。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从‘那里’逃了出来、活了下来,却还要整日整夜地过着这样的生活?”

    设计师无法不去想念自己的亲戚和年长几岁的朋友,还有社交平台上的头像和它们背后的陌生友人们。

    “那会背负上诅咒。”魔法使回答说,“神明们都是小心眼的,你现在感到不幸,一定是因为你过去的幸运让祂们感到嫉妒。”

    “如果你想念过去的生活,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更多的痕迹,建立起它们之间的联系,重塑你的记忆。”

    他们没有对自己的态度感到失望和恼怒,设计师有所领悟般地点了点头,他从陌生人间的亲切感中寻觅到了希望。

    “你们……有试着这么做过吗?”

    “当然。”路过的两位魔法使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同时浮现出一抹笑容。

    “我能……知道你们的名字吗?”设计师咽了口口水,脑海里冒出了许许多多关于曾经亲友们的回忆,那时候的他无忧无虑,一切的背后都有家庭和师长撑腰。

    他只要完成一个学生该做的事情,享受小小环境中的学习生活,享受与同龄人间的愉快日常。

    两个给予人亲切感的魔法使又一次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回答了路过的无能者的请求:

    “当然。”

    “我的名字是,赛维尔希雅。”

    “我的名字是,加拉帕戈斯。”

    ___

    虚幻的藤蔓竖直向上,齐齐卷住了企图继续读取记忆片段的B-4348,救济者被它们合力推出了记忆片段展现出的画面中,坠入了现实之中。

    他的精神恍惚了一瞬,顿时反应过来方才经历的事情,环顾四周,看见诺艾一脸嫌弃地将手中的光团“喂”给了水晶盖上的殷红宝石。

    “你居然读取了那些碎片。”纯白的掌权者瞥了一眼B-4348,心满意足地见证殷红宝石周围的裂纹逐渐愈合,“违背了契约的设计师,就应该被世人遗忘在历史的长河中。”

    “别忘了,他留下这三扇门的目的仅是为了报复退回设计稿的赫尔摩尔。”

    “但是……”救济者勉强挤出一弯笑容,“也正是多亏了他,才能在你摧毁通道后进入赫尔摩尔不是吗?”

    “现在应该心怀谢意,无论这位设计师过去是抱有怎样的目的,他现在都已经过世了,前往永恒的尽头被赋予了新的人生。”

    开启“门”从而收获的记忆片段是他们所“共享”的,B-4348相信诺艾并没有从中了解到那位设计师的过往和稿件被拒后心情究竟如何——但显然掌权者曾经了解过一些内幕,否则他也不可能坚持他自己有关于已逝之人的看法。

    “所以,你从那些记忆片段中收获了什么?”

    也许是回想起来曾经一同在救济者队伍里的经历,诺艾也不像先前那般摆着架子,双手抱臂瞅着皱眉进行着回忆的B-4348。

    “我也很感兴趣。”一旁与鹅掌木相互依靠的商人接过诺艾的话茬,“没想到数字君先生真的那么大胆。”

    “不去碰那种东西,不是救济者中的共识吗?”

    “我和他们可不一样。”B-4348轻声嘟囔了一句,“我可是队长。”

    所有麻烦的事情都得他去负责,尤其是类似这样“作死”的行为,更何况逝者的遗留物中可能蕴藏着一些信息和情报,无论在队伍中的地位如何,本就被当作“放逐者”的救济者们自然都得以身试险。

    “设计师的名字相信你应该知道。”救济者瞄了一眼诺艾,望见对方先是愣了一秒,又犹豫着摇了摇头。

    B-4348只当没看见这件事,反正他也没从自己的作死行为中获取过去设计这座库诺尔蒂城中部分建筑的人的名字:

    “还有两个人名。”

    “赛维尔希雅和,加拉帕戈斯。”

    “真复杂啊……”边上的喀乐兹心中默念了几遍,随即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听说过。”突然间纯白的掌权者握住空中悬浮着的遗留物,面色一凝沉声说道,“数字君,你应该也有印象。”

    “我也听说过。”离“第三扇门”最远的黑一侧战斗员深吸了一口气,提高嗓音也回复说着,“从‘那位’口中,听他提到过。”

    在“第三世界”重逢后,他和枯楼交换了现有的信息,而在成功返回无名海岛后,枯楼也怀揣着侥幸心理地告诉了他自己在“深处”的某些发现。

    也顺带上了那些在通往深处过程中意识海洋里自行显现的事情,大多据说都是某个酷若已经想不起来的人留存在友人的脑海中的信息。

    虽然表面上怀疑二者关系但实际上已在心中把酷若视为朋友的枯楼也将“信”的事情告知给了对方。

    虽然他们在麦卡士就已经分别,但该知道该打听到的事情、一直暗中尾随着友人足迹的酷若自然也通过各种手段基本获取、掌握在了手中。

    “赛维尔希雅,那是一个受到诅咒的名字。”酷若摩挲着下巴,将自己了解到的事情概述出来,“很多地方都有关于它的传闻,所有被赐予这个名字的人类几乎都在即将取得幸福之时遭遇到不测。”

    “不过,说是有很多传闻,事实上大部分信徒之间还没有进行普及。”所以才会有听说过这类事件的恶徒,到处为无名者取名字……酷若心情复杂地咬着牙,抬起头看向纯白一侧的几位同行者。

    “那座海岛也是这样……”B-4348若有所思,表示自己也想到了一些事况。

    就算如此,他除了岛上有居民被称作“赛维尔希雅”外,也不太清楚其他的事情,救济者皱着眉想了几秒后,将目光移向了先前也表示“想到了什么”的诺艾。

    纯白的掌权者扶了下额,眼睛微眯,语气并不怎么肯定:

    “我知道的……其实是‘加拉帕戈斯’。”

    “他是,一位‘神明使徒’。”

    从并不为常人知晓的某个时间段起,“加拉帕戈斯”这个名字就仿佛消失在了历史的场合中,似乎被世界上的所有人遗忘了。

    若非《创世纪》最后几页、那几页又恰好是纯白拥有的半本中的一部分,作为掌权者的他也不可能对这个名字有印象。